第320章 詭局斷孽根
神京城北,春華樓。
臨窗的雅間之中,孫紹祖滿臉都是殷勤的神色,給對座一位身材微胖的少年斟酒。
孫紹祖雖沒在兵部候缺到實職,不過最近和賈家定下親事,對他來說可算一件好事。
更讓他驚喜的是,他和賈家定親不久,賈赦的兒子賈琮,就因遼東戰功被皇帝冊封威遠伯。
而自己要娶的那位賈家二小姐,是這位新晉威遠伯的同胞姐姐,據說姐弟兩個感情甚篤。
這更讓孫紹祖覺得這門親事,實在因勢乘便,讓他佔到了極大的便宜。
有了賈家二小姐的關係,他就牢牢攀上這位眼下風頭極盛的威遠伯,以後要在神京站穩腳跟,還不是易如反掌。
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些日子他有些樂不思蜀,都在教坊司十六樓官妓坊鬼混
他是個暴虐荒淫的性子,自小放蕩,偏愛那些被充官妓的犯官女眷,滿足自己齷齪扭曲癖好。
十六樓是教坊司下屬的官方妓院,爲官民飲宴取樂之所。
但並不是人人都像孫紹祖一樣,來這裡只是爲了荒淫留宿。
畢竟是官方所置,比一般的花樓要規整不少,因此官員學子常會出入此地,飲宴清談,歌舞助興。
事情也是湊巧,這幾日常去十六樓,竟讓孫紹祖數次都遇到同一個人。
聽這人和朋友談話,竟然是內閣大學士蔡襄的三子,而且機緣巧合之下,還讓他和這位蔡三公子得以結識。
孫紹祖想在兵部謀缺,便是想在神京這花花世界立足,因此滿心都是如何結交京中權貴。
如今遇上這等天賜良機,如何會輕易錯過,自然對這出身不凡的蔡三公子,挖空心思的獻足殷勤。
這可是內閣學子之子,還是當朝屈指可數的文官翹楚,比起賈家這種虛銜勳貴,權勢只怕還要大上幾分。
本來他這種邊鎮軍伍子弟,在官宦權貴子弟眼中都是丘八,一貫是被人鄙視。
讓孫紹祖感到慶幸的是,這位蔡三公子居然對他不嫌棄,雖然言語不算熱絡,但卻願意與他交往,實在讓孫紹祖受寵若驚。
前日他聽說這位蔡公子偏愛美食,特別中意春華樓的酒水席面,便投其所好相邀飲宴。
……
兩人酒過三巡,各自都有些微醺,話語之中也輕鬆了許多。
“孫兄,我可聽說你最近剛結了一門親事?
孫紹祖聽到對方提到親事,臉色微微有些得意,說道:“蔡兄見笑了,小弟剛和榮國賈家二小姐定了親事。”
雖然他比蔡三公子年長了許多,不過即便有了幾分醉意,還是不敢託大,依舊一口一個小弟自稱。
那微胖少年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表情似乎誇張的痛心:“孫兄啊,你可是辦了一件糊塗事,實在不該結這門親事。”
孫紹祖心中最看重和賈家的親事,這可是他攀附立足神京的要緊之事,即便有了幾分醉意,一聽對方這話,也一下子激靈起來。
“蔡兄,何出此言!”
“孫兄的親事,可是榮國府的恩候老爺做的主。”
“那是自然,他是賈家二小姐的生父,與我父親是世交,是在下的世伯,對在下也頗爲器重。”
微胖少年夾了口菜餚,嚼得嘎吱做響,說道:“如此便是更加糟糕了。”
對方雲山霧罩一般的話音,把孫紹祖聽得心中七上八下,身上的酒意早就被驚的一絲不剩。
他和這位蔡三公子相交多日,知道對方精細靈活,頗有些城府,不愧是大家公子,這樣的人必言之有物,當不會信口開河。
連忙拿去酒壺,給對方酒杯斟滿,說道:“蔡兄,在下初來神京,並不熟這裡世道根底,還請蔡兄不吝賜教,小弟必當重謝。”
微胖少年說道:“孫兄可知道恩候老爺有一子,名叫賈琮?”
“那自然是知道的,這位賈公子好生了得,如今被聖上新封世襲罔替威遠伯,神京城內哪個不知,論起來他還是我的小舅子呢。”
少年臉上嫌棄的神色一閃而過,立刻換上凝重的表情:“孫兄真是不知厲害,就是這個小舅子纔是要命的!”
孫紹祖臉色一變:“蔡兄這話何意,好好的威遠伯怎麼就成了要命的。”
微胖少年微微嘆氣,說道:“孫兄初來神京,不知豪門諸般底細,也情有可原。
實話告訴孫兄,那威遠伯和恩候老爺,雖是親身父子,實如仇寇,父子厭棄,身處一府卻如同陌路,都中各家豪門無人不知!”
孫紹祖一臉驚疑,問道:“父子之親,如何會是這等模樣。”
微胖少年語氣唏噓:“據說賈琮的生母出身不顯,不得賈家太夫人喜愛,連累恩候老爺失去了襲府的名份。
於是恩候老爺便遷怒賈琮,從小就是非打即罵,慘不忍睹,幾不能活。
賈太夫人怕孫子會被兒子打死,便把賈琮從賈家東院遷到西府,交給賈家二房教養,從此父子兩人便形同陌路。
賈琮自搬到西府,因和二小姐是同父姐弟,血緣之親。
自小就深得二小姐的關愛,衣襪鞋履,寒暑冷暖,都是二小姐親手操持,姐弟之間甚是情篤。
賈琮曾言長姐乃世勳貴女,文秀賢淑,溫婉貴重,將來只有文華清貴之士,纔可般配,餘輩皆不可入目。
孫兄卻是邊塞武將之後,豈不是大大有違這位威遠伯的心意。
而且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孫兄偏偏與那恩候老爺交好,這才與賈家二小姐定了親事,孫兄這不是踩着火眼子辦事。
按日子算當時賈琮還在遼東從軍,也就是鞭長莫及,不然他是必定要阻撓這門親事!
如今這親事都快木已成舟,那賈琮豈能不厭恨孫兄,他能在遼東斬將殺敵,必定是個心狠手辣之徒,不然如何立下戰功。
恕在下直言,孫兄這哪裡是結親,結仇還差不多!”
……
孫紹祖聽了蔡三公子一番話,臉色都煞白了,自己引以爲豪的親事,背地裡卻是這樣的情景!
他哪裡知道賈家居然有這種狗屁倒竈的破事,居然父子成仇!
微胖少年看着孫紹祖臉色難看,一雙眼睛滴溜轉動,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狡諧。
於是又接着說道:“這些還不是最要命的。”
孫紹祖聽了這話,腿都要打哆嗦了,這他孃的還不夠要命,居然還有更厲害的,老子不過結了一門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小胖子似乎沒注意到孫紹祖的表情,繼續說道:“我聽孫兄說過如今在兵部侯缺,只是一時沒有實職可落。
孫兄可知,如今的兵部尚書兼九省統制顧大人,非常欣賞賈琮,不僅舉薦他入兵部觀政,而且還向聖上保舉他爲九省統制參贊。
這該是何等器重,賈琮也是因此有機會在遼東建功,得封威遠伯,如今誰人不知賈琮與兵部的淵源。
這幾日有傳言,賈琮因熟悉兵事,可能要入兵部任職,他如今可是得授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散勳,入了兵部必定是要職。
孫兄與他結仇,想在兵部候缺只怕難了。
賈琮如今是神京聞名遐邇,炙手可熱的新貴,要是讓人知道孫兄與他結仇,只怕人人避之不及,你還如何在神京立足。
說不定還會牽扯出一些禍事,如今兵部正在嚴查大同邊軍貪弊之事,孫兄又正好是大同軍鎮之後……。”
蔡三公子的話,就像一把把利刃,直往孫紹祖心窩裡鑽,讓他感到背心一陣陣發寒,因爲被汗溼透了……。
微胖少年流露出幾分醉意狂態:“我今天真是喝多了,也是失了尺度,什麼話都說出來了,孫兄莫怪,小弟這是過量了……。”
等到兩人走出春華樓,微胖少年酒足飯飽,剔着牙,孫紹祖卻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告辭。
那少年見孫紹祖走遠,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左右看了幾眼,轉身又進了春華樓,快步上了二樓一個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