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宿命不覆轍
賈敬一聽賈琮這話,手猛然一顫,竟揪下一綹鬍鬚,痛得他直咧嘴。
賈敬怎麼也想不到,在賈母說了承嗣寧國的巨大好處後,賈琮居然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堂中衆人面色驚訝,都有些奇怪,這樣的好事情賈琮居然不願意。
連薛姨媽這樣的外人,都覺得這對賈琮來說,就是天上掉了餡餅。
自從她在金陵見過賈琮,不管相貌能爲都是沒得挑的,說心裡話她還是喜歡的,可偏偏賈琮是個庶出,沾染不了榮國府的權勢家產。
可要是這小子做了寧國府的嫡子,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再得了寧國的爵位,賈家哪個還能和他相比。
自己女兒這麼相中他,便是許了他也是可以的,可這琮哥兒居然不願過繼,這不是犯了傻嗎。
不過薛姨媽畢竟是外親,這個時候可沒她說話的份,心裡只是乾着急。
賈敬定了定神,心中還是抱着僥倖,所以馬上想到另一種可能,問道:“琮哥兒,你剛纔進宮面聖,聖上是否已封了你爵位?”
賈琮這麼快就拒絕承嗣寧國,賈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賈琮剛纔面聖已經受封爵位,所以才拒絕過繼寧國。
賈敬這話一問,榮慶堂中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賈琮,很多人的目光都透着灼熱。
那可是爵位,賈家能榮華富貴數代,歸根到底就是有貴勳爵位,如今賈琮才這麼點年紀,封爵之事似已指日可待,怎能不讓人眼熱。
“今日入宮面聖不止琮一人,還有其他遼東之戰有功將領,聖上召見只是予以勉勵,三日後宮中獻俘禮成,纔會依功封賞。”
賈敬一聽這話鬆了一口氣,對賈母說道:“老太太,三天之後纔會封賞,時間還來得及。”
賈母皺着眉頭,這小子三天後,要是真的被封爵,那榮國就是一門雙爵,多大的體面啊,賈母想想都心動。
不過前幾日已給宗人府上了文牒,這會子已沒辦法反悔了。
賈母心疼唾手可得的體面,心情就有點魂不守舍,賈琮剛纔拒絕的話似乎都忘了,有些鬱郁的說道:
“如此正好,我讓人看了日子,明天就是黃道吉日,琮哥兒你明日就進入宗祠祭祖轉嗣,算了了一件事。”
……
賈琮眉頭微微一皺,說道:“老太太,我剛纔說了,此事萬萬不可!”
賈母擡頭看了賈琮一眼,見他臉色沉靜,嘴角微抿,一副不願的樣子。
不由臉色微微一沉,說道:“琮哥兒,剛纔我已說了過繼的好處,對伱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可不要犯糊塗。”
“老太太,如果琮去遼東之前,讓我承嗣寧國一脈,倒是無傷大雅,只是現在承嗣寧國,那就是給賈家肇禍了!”
賈母聽到肇禍兩個字,嚇了一跳,主要是去年寧國府被抄家爵,給老太太留下太大的心理陰影。
可心中到底不信,沒好氣的問道:“好端端的,你說什麼喪氣話,大家子裡面轉宗繼嗣是常有的事,怎麼就肇禍了?”
賈琮朗朗說道:“老太太,寧國除爵後封爵三年,寧國子弟立下軍功才能復爵,時間過去一年,寧國竟無一人從軍,懈怠至此!”
賈敬和賈效一聽這話,臉漲得通紅,寧國那些浪蕩子,聽到從軍就嚇得腿軟,他們又有什麼法子。
“此次琮在遼東琮立下軍功,寧國不思振奮子弟作爲,只是讓琮承嗣寧國,有巧取國勳之嫌,此乃欺君之罪。
當今聖上是明鑑萬里的聖君,這等魑魅邀取之事,豈能遮蔽得了天日昭昭。
家中只要行了這一步,都察院的彈劾必定蜂擁而至,榮國賈家必定成爲衆矢之的,禍事就會朝發而夕至!
老太太,當初珍大哥枉法胡爲,致使寧國被抄家削爵,琮萬不能重蹈覆轍!”
……
堂上人聽了這番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賈母等人就想着恢復寧國爵位,壯大賈家的聲勢,哪裡想的出賈琮那些彎彎繞繞。
此時賈母也被這話嚇到了,讓賈琮承嗣寧國居然會弄出欺君之罪,那她是萬不敢如此的。
此時賈政說道:“老太太,這事我們原先想差了,琮哥兒的話大有道理,如今寧國已除,榮國萬不能再出事了!”
賈敬突然說道:“琮哥兒,你說的只是揣測之詞,說不定聖上念寧國先祖功業,對你承嗣復爵不會介意,不試一試如何能知?”
此時榮慶堂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用驚訝的眼光看着賈敬。
再也沒想到一個兩榜進士,修了這麼多年仙道的高士,居然會說出這麼自私冷酷的話來。
賈琮好奇的問道:“敬老爺的意思,是讓琮一個榮國子弟,用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做賭注,去搏你們寧國一脈的爵位?”
賈母在一旁怒道:“敬哥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話嗎,殺頭抄家的事也能拿來試的,我看你想復爵想魔怔了。”
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賈琮,自己覺得挺好的一件事,被這小子一說竟然如此要命,這小子畢竟是個厲害的。
倒像顯得自己真有些老糊塗了,賈母心中說不出的便扭,還有些臊得慌……。
沒好氣的說道:“這事就此作罷,政兒你親自去宗人府把文牒拿回來,就說琮哥兒不再轉宗承嗣,免得留下話柄。”
賈敬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對着賈母哀求道:“老太太,不能這樣啊,這可是寧國復爵唯一的希望……。”
賈母理都沒理他,就讓鴛鴦扶着自己離開了。
賈琮有些厭惡的看了賈敬和賈效一眼,寧國先祖刀山血海拼殺出的功業,沒想到後世子孫如此不堪,從此世上再無寧國爵。
他一刻都不想留在榮慶堂,和賈政施了一禮便匆匆離開。
……
賈琮出了垂花門,繞過抄手遊廊,突然前面香風飄動,一個窈窕的身影從斜刺裡穿出來。
“三哥哥,你回來啦!”
賈琮定睛一看,原來是探春,穿了件玫紅花枝刺繡交領長襖,一條雪色百褶裙,半年不見,依舊那般英媚俊俏。
探春望着他,一雙明眸晶瑩透亮,臉上都是爽朗明麗的笑,如同初夏午後明朗耀眼的光,很是動人。
“都知道今天三哥哥回來,姊妹們都在我屋裡呢,我特地去榮慶堂瞧瞧動靜,可巧你就來了。”
“我讓侍書去了一次,怎麼在榮慶堂這麼久,是說什麼事情了嗎?”
賈琮笑道:“左右就是讓我承嗣寧國的事,我和老太太和老爺說了,此事有大風險,老太太也否了這事。”
探春神情雀躍道:“還好沒成,我聽了擔着好幾天心呢,在榮國府好端端的,幹嘛要承嗣別宗去。”
又轉頭仔細端詳了賈琮一眼,秀眉微蹙:“三哥哥,你瘦了,也黑了,在關外吃了不少苦吧。”
賈琮微笑道:“外頭自然是沒有家裡好的,這些不算什麼,精氣神卻比以前好了許多呢。”
探春見他雙眸明亮清澈,笑容溫和煦暖,臉頰雖有些消瘦,卻透着以往沒有的堅毅沉穩。
就這樣伴在自己身邊走着,她就覺得真好,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似乎照得心頭微微發燙。
等進了探春屋裡,鶯聲燕語中一片驚喜,半年未見,似乎比以前還更加親切些。
史湘雲上來就和賈琮嘰嘰咕咕的說,上午在顯德門看到的稀罕景緻,口中還不時發出讚歎。
又在他耳邊悄悄的問,上午那個在他身邊騎馬,頭戴帷帽的姑娘是誰?
賈琮有些驚奇的望着史湘雲,然後脫口而出,那是我的護衛,史湘雲眼神中滿是捉狹,一副鬼才信你的神情。
黛玉卻歪着頭,仔仔細細看了他一眼,有些嗔怪的說道:“原來那日看圖輿,三哥說什麼三月就回,敢情你是哄我的啊。”
賈琮笑道:“邊鎮事情多變,哪裡說得準的,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半年不見,林妹妹可長高了不少,氣色也好了許多。”
黛玉臉上微微一紅:“三哥教的法子我可一日沒落下,果然有些用處。”
賈琮見迎春笑着看他,但神情中似乎總藏着一絲憂慮,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有些奇怪。
“琮弟,你一去半年,你看你都黑了瘦了,這次回來可要在家好好養養。”
賈琮問道:“我看二姐姐氣色有些不好,是身子不舒服嗎?”
一旁的史湘雲嘴快,說道:“二姐姐現在有心事了唄,她剛剛訂了親事,就快要做新娘子了!”
賈琮聽了這話一愣,臉色微微一沉,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只有他心裡清楚,迎春訂親可不是什麼好事。
連忙問道:“訂的是哪家的親?”
探春說道:“是大同世襲指揮孫家,名叫孫紹祖,二姐姐想在閨閣中多待幾年,不願這麼早定親,只是大老爺執意要結這門親事。”
賈琮聽了臉色已一片陰沉,果然還是他!
迎春見他神情變得難看,她極信賈琮,心裡不禁噗通亂跳,問道:“琮弟,可是有什麼不妥?”
賈琮沉聲說道:“二姐姐,此人是虎狼之輩,你遇上他,必定沒了好下場,做弟弟的決不能讓你嫁他!”
黛玉、探春等很少見到賈琮如此說話,一下子都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