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蒼天放過誰
榮國府,榮慶堂。
“你說什麼,珍哥兒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母滿臉驚懼,望着跪着地上的抽泣的尤氏,和跪在她旁邊默默無語的可卿,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一大早,尤氏和蓉兒媳婦,去給押解瓊州的賈珍父子送行。
可是一直到天色黯淡,都不見人回來,賈母心裡着慌,正要管家林之孝派小廝出去找。
正好他們一行人回府,只是帶來的消息,卻嚇住了堂上的所有人。
明明是去給賈珍父子送行,怎麼賈珍就突然死了。
賈母急問道:“珍哥兒媳婦,你快說,好端端的,怎麼人就死了。”
尤氏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今天我和蓉兒媳婦去送行,蓉哥兒知道自己發配瓊州三十年。
他不願拖累蓉兒媳婦,於是就給蓉兒媳婦寫了和離書,老爺……老爺他不同意,罵了蓉哥兒幾句。
結果就吐血死了,琮兄弟讓人通報了衙門,仵作驗過老爺的屍體,說老爺入獄後,身體本就虧空。
又撞上隱疾復發,本就身子虛弱,心情抑鬱之下,火急攻心,就這麼沒了。”
尤氏抽泣着把事由說完,堂上賈母、賈政、王夫人等都聽得目瞪口呆,活生生的人,就這麼莫名其妙沒了?
此時他們都沒注意到,抽泣的尤氏往賈政身後看了一眼,賈琮正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
兩個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賈琮似乎微不可察的點了一下頭,尤氏順勢垂下了眼簾。
……
賈琮回想起當時現場的情形,實在出乎所有人意料。
賈珍父子扭打成一團,畢竟賈蓉年輕力壯一些,最終將賈珍制服摁住。
在場的衙差和賈琮等人,就聽見賈蓉在賈珍耳邊嘟囔謾罵,居然氣得賈珍吐血而亡。
當時幾個押解衙差,只是袖手旁觀看熱鬧,和賈珍父子隔了距離,他們只聽到父子兩個相互抱怨扭打。
因爲他們並不清楚寧國府的事情,並沒有聽清賈蓉具體罵了什麼話,竟能氣得賈珍吐血而亡。
但賈琮耳聰目明,又深知事情的底細,即便賈蓉只是在賈珍耳邊低聲謾罵,他還是大致聽清了內容。
賈蓉話語中提到了自己和可卿的名字,賈琮也就大致猜到了內容。
無非是把自己和可卿的關係,描述得極其不堪,以此嘲笑刺激賈珍,卻沒想到竟把賈珍活活氣死。
賈珍暴斃的詭異一幕,嚇住了當時在場所有人。
最終還是賈琮醒悟過來,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在報官之前,很快做了妥善的安排。
他和那些押解的衙差和尤氏統一了口徑。
賈珍是因病入膏肓,身患隱疾,又聽了兒子媳婦和離之事,心神激盪,才暴斃而亡,與人無尤。
對他這個說辭,那幾個押解衙差自然毫無意見。
因人犯還未押解出神京,就意外斃命,作爲押解官差必定要承擔罪責,雖不是什麼死罪,但八成要丟掉官衙飯碗。
賈琮的說辭讓他們洗脫了罪責,這些衙差自然千肯萬願,況且事主家屬都不追究,他們自然更樂得做好人。
賈琮又和尤氏說明利害關係,如果按事實報官,賈珍是因與賈蓉扭打併言語辱罵致死,那賈蓉就是犯了弒父重罪,必定難逃一死。
只有如此說辭,才能讓賈蓉逃過一劫,不然寧國獲罪父子,一個被親子所殺,一個弒父處死,賈家的臭名就要傳遍天下。
對尤氏來說,得知賈珍覬覦兒媳的齷齪,心中羞恨無比,僅有的夫妻情分也沒了,巴不得這老畜生早點去死。
賈蓉雖不是她所出,但她畢竟是嫡母,哪怕寧國已敗落,賈蓉雖此去無歸期,但膝下還有一嫡子,多少還算點說法念想。
所以,她並不希望賈蓉給那個老畜生賠上性命。
不然寧國嫡脈從此絕嗣,只留下她一個寡婦,未免太過悽惶難堪。
況且真相要是暴露,賈家名聲必定大損。
賈母和其他各房族人,必定對賈珍父子多生怨恨,以後誰還會待見她這個寧國寡婦。
以後自己還如何在賈家立足度日。
因此,尤氏完全接受了賈琮的說辭,回府之後和賈母等回稟,也同此口徑,將大事化小化無。
……
等到處理好首尾,賈琮才讓衙差將事故急報大理寺。
經大理寺仵作對賈珍屍體進行查驗,發現賈珍身體早已衰敗不堪。
因他一貫酒色虛曠,根基已壞,又上了年紀,兩個月牢獄之苦,吃睡糜廢,終日驚恐,舊患重病纏身。
早已是油盡燈枯之境,根本承受不住外界刺激,這纔會因心神突創,氣血逆流,肺腑崩裂而死。
這基本也和現場衆人的說辭一致。
寧國已被除爵抄家,對於上位者來說,它早被用盡了所有價值,再不值得爲它多耗費心神。
只有賈琮和尤氏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賈珍死到臨頭,還在阻止賈蓉和離可卿,還抱着覬覦可卿的強烈念頭,也不會有這種下場,死得活該!
……
而賈琮會這樣處理這件事,並不是特別要保住賈蓉的性命。
而是真相一旦暴露,賈蓉雖難逃一死,但處死之前會重新進入三法司審訊程序。
以賈蓉的卑劣心性,多半會在獄中供出自己和他交易之事,那會讓自己和可卿陷入困境。
只有這樣處理,才能最大限度避免發生這種情況。
而事情最後的結果,也的確按賈琮的設想發展。
大理寺仵作驗屍之後,結合現場之人衆口一致的說辭,很快速的確定了賈珍的死因。
賈珍屍體發送家屬燒埋,料理後事。
因賈珍之事耽擱,時辰已晚,明日一早照例押解賈蓉至瓊州。
對於上至聖君,下至三法司的大人們,寧國府一案早已塵埃落地。
一個廢黜的勳貴之後,一個作惡多端的賊配囚,他的性命已形同豬狗。
這種人死了也就死了,連一點浪花都翻騰不起來。
……
而賈母得知她所能知道的賈珍死因,不免又大哭一場,不管怎麼說,也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子弟。
又讓鳳姐去操辦賈珍的後事,挑選能做事的寧國子弟一同幫襯。
此時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可卿身上。
賈母原都覺得可卿千好萬好,是重孫媳婦之中第一得意之人。
但如今再看她時,賈母的目光之中已多了許多異樣。
這位二八年華的新婦,姿容芳華,世所罕有,可她似乎是個不祥之人。
她嫁入寧國府才數月,寧國便被除爵抄家。
賈蓉因要與她和離,竟活活氣死了賈珍。
賈母這些年富貴高樂慣了,追究斷事流於表面,總要牽扯一些荒唐的理由。
她並沒有深究賈珍的死因,反而覺得可卿有命犯刑剋之相
賈母想到這些,忍不住看了一眼靜立堂中的賈琮,心中微微古怪,這不是和這孽障一個路數。
只是眼下,賈母在意還不是這件事,而是賈蓉和可卿和離之事。
如果真的讓可卿就此和離出府,那賈珍因此被活活氣死之事,如此醜聞,必定要傳揚出去。
賈家因寧國被抄沒,早已經元氣大傷,再也經不起有損名聲的風波了。
賈母作爲兩府的老封君,她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賈母看來,最好的法子,就是賈家多這麼一個孀居之婦。
那珍哥兒的死因,也就沒有可說的閒話,時間一長,衆人也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