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囹圄錐心苦
鎮安府大牢。
一個女人的淒厲慘叫聲,在昏暗幽深的甬道中迴盪,讓人毛骨悚然。
大牢入口昏暗的油燈下,擺着一張方桌,胡亂放着幾包粗紙包裹的滷菜肉食。
鋪頭劉二振愜意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迴盪大牢中的慘叫聲,置若罔聞。
一旁的牢頭殷勤的給他斟滿杯中酒,討好的問道:“劉頭,那婦人和小廝纔剛抓進去,怎麼就開始用刑了,可是犯了什麼大事?”
劉二振瞥了那牢頭一眼,說道:“那婦人賺了不該賺的錢,還貪了貴人的東西,如今苦主要追究,她又不吐實,只能用刑了。”
說着摸出一錠五兩的銀子,對給那牢頭,說道:“這事給我嘴巴嚴實點,事情成了也有你的好處。”
那牢頭看到銀子,兩眼放光,他在這鎮安府大牢中做了多年牢頭,見多了牢獄裡的骯髒事兒,拿錢堵他的嘴,自然不是什麼好事。
他知道劉二振可不是什麼大方的主,這一出手就是五兩,夠他兩個月俸銀了,可知他在這事上得的好處必定不菲。
這時甬道中婦人的慘叫聲開始有些虛弱,不像原先那樣尖利。
劉二振眉頭一皺,對那牢頭吩咐道:“你去看一下,婦人禁不住大折騰,讓他們手底下有個數,不要把人弄死了!”
黝黑的牢房中,封氏受刑不過,已昏死過二次,卻什麼都沒說,施刑的獄卒得了牢頭的吩咐,便暫時放過了她,轉而去招呼那個小廝。
封氏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雖然半生坎坷,卻也從沒吃過這種苦頭。
今天鎮安府的衙役突然抓她進大牢,剛開始讓她迷惑害怕,但是等到衙役逼問店裡的香水秘方和作坊,她便什麼都明白了。
畢竟也是活了半輩子,聽多了世故,哪裡還不知,她和夥計被抓,根本不是什麼拖欠官銀,是有人看上了店裡的香水秘方。
獄卒見她不肯吐實,便給她用了鞭刑,然後又上了夾棍。
店裡的香水作坊,封氏去過幾趟,自然是知道地方的,她知道作坊是店裡生意的根基所在。
她一個婦道人家,從沒受過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最終她也沒有招供。
這十餘年來,原先富庶的家園被焚燬一空,丈夫走失,女兒被拐賣,她只能苟且在生父嫌棄裡,她每個日夜都活在錐心之痛中。
那十多年受的苦楚,似乎比鞭撻夾棍的疼痛更加難熬。
是賈公子把她從沉淪的深淵中拉了出來,他神奇的找回了女兒,還讓自己過上有體面的日子。
一個婦人基本的良知和恩義,讓不允許自己出賣他,心中強烈的意念,這讓她堪堪熬過方纔的酷刑。
好在她暈死過兩次,那些獄卒停下了對她用刑,如果再繼續下去,她估計自己就扛不下去了。
……
鎮安府,府尹張守安官廨。
前幾日寧國府賈蓉找他幫忙,以賈家與禮部考功司郎官的人脈爲籌碼,又承諾事成後以一成乾股作爲酬謝,另外還有一千兩的謝儀。
這等合則兩利的事情,在讓人摸清了秀娘香鋪的背景底細,確定無虞後,張守安自然就應承下來。
沒想到事情並不順利,衙差並沒抓到秀娘香鋪的東家,只抓到的掌櫃娘子和夥計。
剛從大牢那邊傳來的消息,那香鋪的掌櫃娘子,用刑之下,竟然還不肯吐露,香鋪的秘方和作坊所在。
一個婦道人家,如果用刑過度,死在牢裡,那就不好遮掩了。
這讓張守安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這時外頭衙差過來通報,說榮國府賈琮求見府尹大人。
張守安聽了神情一愣,怎麼他會突然求見自己。
張守安對賈琮自然不陌生,當年在嘉順王的舒雲別苑中,他們就有一面之緣。
後來榮國府發生僕婦巫蠱謀害一案,更讓他見識了賈琮與衆不同之處。
這兩年更是二元登科,顯赫科場,還以詩詞文名震動大江南北,是榮國賈家最傑出的子弟。
這樣的人物誰都能看出前途無量,又有這麼過硬的家世,以張守安的世故,自然不會怠慢,連忙讓衙役把人請進來。
……
就在寶珠告訴賈琮,幾次來店裡騷擾的就是賴尚榮,正好二門外婆子來通報,然後他在後角門見得了江流,居然還有曲泓秀。
在驚聞封氏和劉平,被鎮安府以拖欠官銀爲由,拿入大獄,再結合前面這些事情,哪裡還不清楚事情的原由。
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賈珍覬覦秀娘香鋪的財富和秘方,意圖巧取豪奪。
而鎮安府會拿人,多半和賈珍脫不了關係,權貴借市井官府之力,興欺壓良善的惡舉,一貫都是如此。
只是賈珍做夢也想不到,秀娘香鋪是自己的產業,自己自然不會讓他得逞。
他也算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賈珍這種世家子弟,爲達到自己的私慾目的,心思手段是何等奸邪無恥。
他讓曲泓秀馬上去城外香水作坊,把那裡的人和物件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如今作坊裡一直有兩個少年在操持,一個叫王德全,一個叫周廣成,也是當年曲泓秀從德州帶回的五個遺孤中的兩個。
他又對江流交代了一番,自己孤身趕去鎮安府交涉。
……
鎮安府官衙後堂。
張守安看着賈琮走進自己的官廨。
三年前他曾在嘉順親王的舒雲別苑見過賈琮一面,數年未見,當年青澀孩童,如今已長成器宇清拔的如玉少年。
“數年不見,琮公子風采更勝昔年,聽說公子剛剛點爲雍州鄉試解元,可喜可賀。”
張守安自認爲討近乎的話語,卻見賈琮臉色淡然,甚至是冷漠。
他也不知賈琮今日因何而來,如今看他表情,心中突然有些忐忑。
賈琮也不和他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說道:
“張大人,在下聽聞城西秀娘香鋪的掌櫃和夥計,被鎮安府以拖欠官銀之名,捉拿入獄,可有此事?”
張守安聽了這話心中一凜,如今他正操心這件事,而賈琮偏偏就問了這件事!
而且話語直接,隱含有質問之意,自有一股有恃無恐的威勢。
他知道這少年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不僅是新科解元,還被皇帝親封七品官身,並以舉子之身入兵部觀政,還是頂級勳貴榮國賈家子弟。
這其中的每一項,都不得不讓人有所顧忌
雖然他這個鎮安府尹官階還高過賈琮,卻不敢過於拿大,雖然心中有些不快,卻耐着性子回道:“不錯,確有此事。”
“張大人,據我所知,市井中小商鋪,每月官銀有二百兩封頂的慣例,而秀娘商鋪近半年繳納官銀,都在兩百兩左右,何來拖欠之說?”
張守安自然知道這個慣例,所謂拖欠官銀,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拿人藉口罷了,如今被賈琮當面問出,一下子還真有些語塞。
轉而問道:“不知這兩人與琮公子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