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選儲君帝心高難測
佟府
隆科多和舜安顏恭敬地立在書案前看着已經老態龍鍾的佟國維,這個老人雖然已經年過古稀卻自然是整個佟家的支柱和主心骨。
“瑪法,今天皇上的反映是什麼意思?”舜安顏到底還是不如隆科多老練沉穩,忍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先問道。佟國維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轉眼看着隆科多問道:“隆科多,你說說看皇上是什麼意思?”隆科多沉思了片刻道:“兒子想着…皇上只怕猝然看到這麼八阿哥如此得人心,有些驚疑。此時不做反應這是緩衝的時間,也讓皇上有時間去調查和思考。等皇上拿定了注意……”到時候就是帝王的雷霆手段了。舜安顏道:“那咱們現在……”佟國維淡然一笑道:“拿紙墨來,我要寫摺子。”
“阿瑪?”隆科多有些不解。
佟國維道:“我要親自上摺子舉薦八阿哥。”把八阿哥推得越高,就會摔得越重。
康熙的態度似乎想要將這件事按下,不了了之。可惜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八爺黨不肯放棄這個機會,暗地裡磨刀霍霍準備將八爺黨打入萬劫不復的人們也不肯放心。第二天,佟國維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的摺子再次堆在了乾清宮的御案上。整個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動。康熙看着底下熱切的八爺黨,心有不甘的胤祉,置身事外的胤褆,還有神色惶然的五阿哥七阿哥,最後將目光落在了依舊沉穩如山的胤禛身上,眼神沉了沉依舊沒有發話。朝堂上的氣氛越見低迷沉重,八爺黨雖然信心滿滿但是在康熙不肯言語的情況下也開始心有不安,於是更多的人開始上摺子請立太子。他們已經如此明火執仗的擁立八阿哥做太子了,那麼太子就一定得是八阿哥,否則將來新君上位豈有不記恨他們的道理?
幾日下來,康熙的臉色陰沉,終於在這日早朝胤禟忍不住問及立太子之事時爆發,康熙手裡滾燙的茶水直直的朝着胤禟的腦門飛去。胤禛劍眉微皺,胤禟出班奏事正好站在他前面不遠處,見此情形連忙身上拉了胤禟一把。茶杯從胤禟肩膀上撞過去雖然是夏天滾燙的茶水還是燙得胤禟皺了皺眉,但是好歹避過了腦門上的一記。康熙盛怒之下砸出去的自然沒有留勁,砸出什麼毛病來也不是不能。康熙雖然怒極,倒是沒想要兒子的命,見胤禟避過這一記心中也是一鬆,側目去看後面的胤禛,胤禛已經跪下請罪,“請皇阿瑪恕罪。”康熙自然不會怪罪胤禛,哼了一聲道:“你起來吧。”
胤禟早被康熙這突如其來的一砸嚇得驚魂不定,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到胤禛起身這纔回過神來,看着康熙心有不甘的道:“皇阿瑪,不知兒臣哪裡惹怒了皇阿瑪,還請皇阿瑪明示!”康熙勃然大怒道:“孽子!你還不知罪?”胤禟脖子一哽,硬氣道:“兒臣不知所犯何罪!”
康熙氣得冷笑連連,點頭道:“好,好一個九阿哥。朕知道你和老八兄弟情深。這幾天盡看到你上跳下竄得了。你們大概也鬧夠了,朕也看累了。”
胤禩在康熙手裡的茶杯砸向胤禟的時候就心知不好,此時心中更是一沉。心中急思着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胤禟不服,道:“是皇阿瑪自己要我們推舉太子人選的,如今人選出來了皇阿瑪卻遲遲不肯表態。這難不成是兒臣的錯不成?”
“哼!”康熙冷哼一聲,抓起御案上的一堆摺子甩了下去。七八本摺子甩的滿地都是,跪了一地的官員宗室更是心驚膽戰,只聽康熙寒聲道:“瑪爾琿,阿靈阿,馬齊,揆敘,王鴻緒,鄂倫岱,舜安顏!你們自己看看吧。”被點到名的人都出列上前,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翻開落在地上的摺子,上面盡皆詳細記載了他們秘密相聚議事的次數,時間地點。有幾次甚至還有詳細內容。一時間衆人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冷汗。舜安顏和鄂倫岱對看了一眼,心中暗道自己老爺子果然料事如神。也不出言辯解,只是跪地俯首作出不敢言語的形狀。
其他人卻是嚇得不輕,安郡王瑪爾琿差點軟到在地。皇帝一直頗爲忌憚他阿瑪安親王嶽樂,自從阿瑪去世之後皇帝對安郡王府也多有打壓。卻沒想到皇上竟然將自己的行蹤查的這麼清楚,若說自己府裡沒有皇上的人他怎麼也不會信。
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朝臣,康熙冷笑道:“朕早年便說過,最忌官員結黨營私。你們這些日子鬧得歡騰,可是盼着新主子快些上位了?都當朕瞎了麼?”
如此的誅心之語,在場的誰也不敢接話,只是背上的汗水流的更加歡快起來。
胤禩臉色慘白,出列跪奏道:“皇阿瑪,此事皆是兒臣的錯,兒臣自願退出推選太子的人選。請皇阿瑪降罪,不要怪罪諸位大臣。”
康熙聞言,冷笑道:“不怪他們叫你八賢王。果然是賢的很賢的緊,賢的很是時候。”
胤禟上前道:“皇阿瑪,讓推選太子的人是您,如今選出來了又要發作朝中大臣們。你到底想要兒臣們如何行事?還請皇阿瑪明示!”
康熙冷冷看了他一眼,看向底下道:“張廷玉,你推舉的是誰?”
張廷玉起身上前,答道:“啓奏皇上,臣,誰也沒選。”
康熙挑眉道:“哦?朕下旨推舉太子,你爲何不選?”
張廷玉從容答道:“微臣不敢。一國儲君乃是國之大事,重則動搖國本。何況每個人心中的人選自然不一樣,如此一來難免紛爭。因此,微臣懇請皇上乾綱獨斷。”康熙點頭,“好一個乾綱獨斷,你退下吧。雅爾江阿,你說說看。”雅爾江阿眼觀鼻子鼻觀心,道:“立儲雖是國事,也是皇上的家事。自然是皇上自專。奴才不敢妄議大清國祚。”雅爾江阿此人乃是大清開國八位鐵帽子王之一鄭親王濟爾哈朗之後,平時私事極爲不檢,且傳聞男女不忌。康熙對太子男寵之事深惡痛絕卻獨獨對他從不斥責,還命他管理宗人府可見及其信任。立太子說是皇帝的家事本是有些不妥,但是換他說來卻似乎理所當然。康熙顯然也對這不着調的回答頗爲滿意,點點頭道:“你也退下吧。”
這一問一答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下錯了注的大臣們只嚇得險些魂飛魄散。這纔想起來歷朝歷代有哪個太子是朝臣們用摺子選出來的?想要做太子,想要繼承皇位需要的是什麼?要麼是獨一無二,只可替代,要麼…就只能賭皇帝的聖心。
之後的事情可以想見,當帝王雷霆一怒的時候,沒有人還記得當初推選太子的雄心勃勃。數十名官員人頭落地,安郡王被罰閉門思過,馬齊,王鴻緒下獄,阿靈阿,揆敘,鄂倫岱,舜安顏職位一擼到底全部回家賦閒。八阿哥胤禩奪郡王爵,降爲貝勒。九阿哥胤禟罰俸一年。之前還如日中天的八爺黨瞬間元氣大傷,死傷大半。從乾清門出來,胤禩面色蒼白如紙。八爺黨個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離京城數百里之外的驛站,一身布衣常服的胤誐對着剛收到的密信濃眉緊鎖。皺了皺眉收好書信起身往外走去。走到他房間另一側的廂房輕敲了兩下門道:“林大人,胤誐有事請教不知是否方便?”房裡傳來林如海溫文淡然的聲音道:“原來是十阿哥,請進罷。”胤誐推門進去,林如海也是一身常服坐在書桌後面看書。見胤誐進來才放下書卷起身相迎笑道:“這麼晚了,十阿哥怎麼還不休息?說來十阿哥也有數年不曾回京,可是有些近鄉情怯之感?”這幾年的歷練,胤誐也不再是當初在京城那個跟在九阿哥身後傻乎乎的小霸王了。對於林如海的才學手段也是十分佩服。並不擺阿哥的架子道:“實不相瞞,胤誐有事情請教。”
林如海請胤誐落座,含笑看着他等他開口。胤誐想了想將剛剛收到的密信上得是說了一遍,也說出了自己的擔憂,皺眉道:“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有些不安。皇阿瑪推選太子這事…大人可有什麼看法?”林如海笑道:“說來…十阿哥不會不知道在下和雍親王的關係。今日將此事相詢,就不擔心……”胤誐摸摸頭,豪爽的笑道:“這事兒只怕京城人盡皆知了,也不是什麼密事。而且,胤誐也相信林大人的爲人。”林如海道:“蒙十阿哥看得起。在下對此事的看法,僅有兩字可言。”
“還望見教。”
“笑話。”林如海淡然道。胤誐一愣,有些反應不及道:“笑話?”國之儲君,立儲這麼大的事怎麼會是笑話?
林如海笑道:“十阿哥說說歷朝歷代的太子或是新皇有哪個真的是朝臣們你一本摺子我一本摺子推選出來的?遠的不說,就說我朝太宗文皇帝,世祖章皇帝,還有當今。那是滿朝文武一起選出來的麼?”胤誐默然,太宗世祖以及皇阿瑪繼位雖然也有過比較選擇,但是那是宗室的事,和朝臣確實沒什麼關係。至於太子二哥,那完全就是皇阿瑪乾綱獨斷,剛生下來不久就立爲太子了。難不成,這讓八哥九哥信心滿滿,全力籌劃的推選太子當真是一場笑話?胤誐有些困難的嚥了口口水,道:“那…林大人看…會如何?”胤誐沒有說清楚,但是林如海自然明白他想要問什麼。林如海想了想,似乎有些惋惜的嘆息道:“數年辛苦,毀於一旦。”他沒有說,在康熙心裡胤禩再無上位的可能。帝王心思本就難以琢磨,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看你順眼的時候,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一旦觸其逆鱗,再往後你做什麼都是錯!
胤誐心中一震,道:“八哥…八哥確實才幹非凡,又得臣心,皇阿瑪還有什麼不滿意?”比起怨聲載道的太子,八哥絕對是更好的選擇不是麼?
林如海搖頭嘆道:“才幹非凡?恕在下說一句逾越的話。皇上的這麼多阿哥,才幹非凡的可不在少數。別的不說,就說鹹安宮裡的二阿哥。皇太子睿質岐嶷,學問淵通,實宗社萬年無疆之慶。皇太子聰明天縱,睿學大成,皇上猶親爲諭教,惟聖祖神宗之家法是遵,惟天人性命之精微是究,以及五經、諸史、睿法騎射靡不博洽貫通,殫精人妙。”林如海神色平淡的念出當年朝臣讚譽太子的話,看着胤誐道:“當初的太子殿下不是才幹非凡?如今又如何?太子事敗,十阿哥以爲是爲何?”
胤誐無言,他對朝堂紛爭並不在行。其實直到現在他也沒明白二哥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的,只知道大約和他們這些兄弟脫不了干係。
林如海道:“十阿哥心思才華都不再朝堂上。有些事情不想也罷。倒是十阿哥的母家,鈕鈷祿氏…這次只怕也脫不了干係。”
聞言,胤誐皺眉道:“這幾年鈕鈷祿氏並未再……”
林如海呵呵笑道:“這天下可還有比擁戴之功更大的功勞?據在下說之,阿靈阿大人可是和八阿哥九阿哥來往密切的很。十阿哥若是不信,此番回京當可看到結果。”胤誐皺眉,疑惑的看着林如海。原本是自己上門請教的,但是現在他卻覺得似乎林如海專門在等着自己來請教,“林大人……”難不成林如海想拉攏鈕鈷祿氏幫四哥?他的心思在林如海眼裡清晰可見,林如海搖頭道:“十阿哥想多了。十阿哥不妨給鈕鈷祿氏的家族說一說。鈕鈷祿氏富貴已極。皇上喜歡的是純臣。”
“林大人爲何如此?”胤誐不解。林如海爲何要幫鈕鈷祿氏?
林如海淡然道:“本朝開國,軍功以鈕鈷祿氏最盛。滿洲八旗無任何家族能出其右。在下不過是希望大清的鐵血世家莫要就此折在了朝堂紛爭之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