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回 寶玉

雖然赦大老爺撒手不管,賈家的省親別院還是開始修建了。爲此,賈母掏出了大半私房,王夫人也拿了不少銀子,便連賈政也出了十五萬兩。

這讓那婆媳倆十分震驚,皆沒想到他竟會有這樣的手筆。賈母特意叫了兒子密談許久,瞭解其中的內情之後便諱莫如深。王夫人則不管他那麼多,銀子拿來了她便用,先讓她姑娘風光了再說。至於旁的,反正她是一概不認的。

因賈赦不許他們動榮國府的一磚一瓦,銀子又不是太湊手,無法到城外另堪選地方,光是建園的地方就愁死個人。好在不是誰都能對娘娘省親表示淡定的,后街上那些賈家族人便十分深明大義,紛紛表示可以給娘娘騰地方。

賈政帶着人看了看地方,只得一里半方圓的地方,雖然不太滿意,可也沒有再好的選擇,遂也就認了。在尋人籌劃了圖紙之後,賢德妃娘娘的省親別院就風風火火地開建了。

若是前幾年,清高自許的政二老爺根本不會插手這些俗物,全都要交給賈珍、賈璉等子侄輩的去操持。可如今卻不同了,賈珍半死不活地倒下了,賈璉進了京營早不是他能差遣的,賈蓉、賈薔遠去邊疆從軍,他一個都支使不成。

也就是賈芹、賈芸等打秋風的,不用叫也往他很少湊,賈政又不是個精於管事的。如此一來,事沒辦成多少,那銀子已經花得流水一樣了。

見着那不相干的人在裡面撈銀子,王熙鳳看着非常眼熱,有心想要插一腳進去。那麼些銀子,填了別人的窟窿,倒不如便宜了她。有一日便逮着賈璉商量,“那建園子的事,你怎麼看?我看着二老爺他們手忙腳亂得很,你說咱們要不要幫一把?”

賈璉剛從軍營回來,臉上曬得通紅,一連灌下去兩碗冰鎮酸梅湯,纔算緩過氣來。聽王熙鳳這樣問,不在意道:“管他們做什麼,且讓他們折騰去。老爺說了,那不是什麼好事,咱們這一房不準插手。況且,他們正愁沒銀子,你一頭撞上去,嫌自己的私房太多?”說罷,睨了鳳姐兒一眼。

王熙鳳聽了心中也是一緊,心想還真是如此。建園子的事府裡不管,老太太跟二房爲了籌銀子,眼睛都綠了。她這會兒湊上去,說不定銀子沒撈着,還得賠進去許多。想到這兒,鳳姐兒登時搖頭了,她雖然有些私房傍身,卻一點都不嫌多。

“還有,這事還沒說開,不過我先跟你透個底。老爺已經說了,咱們兩房不日就要分家,這事就在宮裡那位省親之前。而且……”賈璉賊頭賊腦地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世子的事情有着落了,老爺已經準備上摺子,爲爺請封榮國公世子了。”

“真的?”一聽這個,王熙鳳登時驚喜交加,喜出望外地問道。見賈璉面帶得意地點頭,哎呀一聲撲到賈璉懷裡,把別的什麼都忘了。榮國公世子啊!璉二成了世子爺,那她不就是世子夫人了!那可是……可是正兒八經的誥命夫人啊!

賈璉把人摟在懷裡,笑呵呵地看她發瘋。前兒他知道這事得時候,也不比這女人強多少,很是被他爹鄙視了一番。這一回,終於輪到他鄙視別人了。

“莊重些,看你這像什麼樣子。日後,你可就是世襲國公世子的夫人,可不能再如此跳脫,丟了咱們府上的體面。”賈璉等王熙鳳笑了一陣,才板着臉斥道。

“是是是,我聽世子爺的。嘖,是得莊重些,我看太太比往日就莊重多了,然後那氣度就有了,一點不比大家出身的夫人差呢。日後啊,我也得學着些。”王熙鳳忙點點頭,手腳並用地從賈璉腿上下來,努力把咧到耳朵的嘴角收回來。

或許是有了更高的追求,王熙鳳就很有些看不上撈銀子的事了,每日裡倒往邢夫人那裡跑得勤。以她的性子,想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那嘴上可真是抹了蜜的。便是以前不怎麼待見她的邢夫人,如今看見她也是未語先笑。

等王夫人再也不能忍受賈政的大手大腳之後,想要叫王熙鳳管事的時候,才猛然間發現,她侄女已經真成邢氏那女人的兒媳了。在被委婉地拒絕之後,王夫人更是氣個倒仰,她真是才讓侄女嫁進來了,倒給自己找了個添堵的。

不得已,王夫人也顧不得自己慈善的名聲了,親自出馬管理賬目,把住銀子的出入。不過幾天,慈善好施的榮國府二太太,就成了摳門兒的代名詞。

至於賈母,她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紀,晚上時常噩夢纏身,白日裡就十分地精神不濟。而且慢慢開始疑神疑鬼起來,屋裡除了幾個貼身的心腹,誰都不準進了。就連寶貝孫兒,此時賈母也顧不上了。

他們這一忙起來,就都顧不上賈寶玉了,可讓他放了風,便連家學也不去了。每日裡不是在賈琮院門前遊蕩,便是獨自坐在房裡想入非非。

沒辦法,自從那日看了一眼,他便再也忘不了那翩然而過的少年。每天一睜眼,就好像能看到他在對自己笑,然後他也就跟着笑了;一閉眼,自己便能與他在夢中相會,兩人對月當歌耳鬢廝磨,甚至……不不不,他怎麼能如此褻瀆那少年,真是罪過,罪過!

可惜,自從那一日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少年,便是整日等在院門前,也總是無功而返。漸漸地,賈寶玉便覺得相思入骨,讓他茶飯不思,夙夜難眠,日益憔悴起來。

花襲人十分發愁,前陣子寶玉還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想要跟她做那些羞人的事情,因她想着再吊一吊他胃口,纔沒遂了他的願。可這陣子不知道怎麼了,寶玉似乎對她沒了興趣似的,別說跟她求·歡了,連看她一眼都打不起精神。難道……有哪個小蹄子搶了她的頭籌?!

急在心裡,襲人面上卻不顯,只是暗中把賈寶玉看得更緊了。以往晴雯、碧痕她們還能近一近賈寶玉的身,如今這些事全被襲人接了過去,就連值夜都一個人包辦了。爲了這個,晴雯那張刀子嘴沒少諷刺於她,襲人也全當聽不見。只要寶玉不說話,她纔不管別的呢!

如今的賈寶玉在花襲人眼睛,又成了個香餑餑。別管老爺有沒有官職,也別管太太管不管家,那可是貴妃娘娘唯一的胞弟啊!有了一個做貴妃的姐姐,只要自己不是太爛泥糊不上牆,那前程還不就跟長在身上一樣?!她若是跟了寶玉,日後說不得也是官家太太呢!

正想跟寶玉成就好事,成爲他第一個女人的,可賈寶玉忽然不愛搭理她了!這讓花襲人怎麼能夠接受?!

襲人雖然想要做個爬牀的丫鬟,卻沒有想着主動送上門,半推半就地才能顯出姑娘家的矜持不是?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端架子了,還是得主動一些。哼,別讓她知道是哪個小妖精勾·引寶玉,不然有她好看的!

這一日,賈寶玉又在賈琮院子前等了半日,眼看着已經月上中天了,想來今日又是白等了。長長地對着月亮嘆一口氣,賈寶玉垂頭喪氣地往回走。還沒走出兩丈遠,忽然聽見身後有說話聲,忙扭頭看過去。

“老頭兒怎麼回事,身上沒帶我給的東西麼?”賈琮皺着眉跟在宇文昔身後,不滿地問道:“還是你又搗亂,把他的石符也要走了忘了還?”老頭兒居然病倒了,這事有點奇怪。

宇文昔委屈地喊冤,“蟲兒冤枉我,自從你說過之後,我就沒再犯過了。再說,老頭子也沒那麼疼我,保命的東西都能給了我不問的。他這回病得蹊蹺,我怕是有人作怪。”最後一句說出來,他的神色也鄭重起來。

老皇帝身上有回春符和返還符,卻還是着了人的道,可見是個修爲不低的。而且,老皇帝即便退位了,也還是人間帝王啊,現在小世界的修煉者都這麼不管不顧的麼?!

“琮,琮兒……”看到月光下少年的時候,賈寶玉被一種巨大的幸福感充斥了。他所有的功夫都沒有白費,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少年,他已死而無憾了!賈寶玉咽咽口水,鼓起所有的勇氣,結結巴巴地喚道。

宇文昔比賈琮反應還快,一雙利眼飛快地瞪過去。他們早就知道有個小子在旁邊,不過都沒有興趣理會他,這小子竟然還自己跳出來了。更過分的是,他竟然還敢盯着他家蟲兒不放,那眼睛跟長勾子似的,那胖臉跟煮了似的,他想勾·引誰?!

賈琮卻連點反應也無,腳步不停地往外走。他對這個賈寶玉有印象,當初還爲了塊安神玉打過交道?對他這麼一個說話像放屁之人,仙君大人沒興趣理會。不僅如此,他還拉一把小魔崽子,“快着些,理會他做什麼。”

老子看他不順眼!宇文昔拉住賈琮的手,冷冷地睇了癡癡地望過來的賈寶玉一眼。太噁心了,他竟還敢流鼻血?!別攔着老子,老子要neng死他!怒髮衝冠的宇文昔,甩手便是一道不起眼的暗光,予以這噁心人的生不如死之刑。

賈寶玉沒看見那暗光,眼睜睜看着兩人又離他而去,那少年更是連個眼神也不曾看過來,心中滿是失落。他不過就是想結識一二,爲何竟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啊!

但他旋即搖搖頭,那樣天仙般的人物,合該如此纔對。若是任誰都能輕易親近,怕但就是褻瀆了!想着這些,他又振作起來,握着拳頭揮了揮給自己打氣。今天總算又見到人了,這也是有了收穫。也許……趕明兒他該正式去拜訪纔對。

一時躊躇滿志,一時心懷忐忑,一時又嬌羞滿面地走回自己院子,迎接賈寶玉的,是以花襲人爲首的一院子大小丫鬟。寶玉笑着同丫鬟們打個招呼,然後暗中搖搖頭。以前看着她們還能入目,可如今……唉,就當是清粥小菜吧!

襲人殷勤地進屋伺候寶玉換衣裳,又親手擰了帕子給他擦臉。行動間溫柔小意,對賈寶玉若有若無地挨挨蹭蹭,然後用含羞帶嗔地目光注視着寶玉。她已經決定了,今晚就要付諸行動,把寶玉變成她的人。

可惜,媚·眼全都拋給瞎子了!

賈寶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腦海裡全是方纔那月光下仿若天人的少年。只是那一眼,便足夠他回味許久,許久。至於身邊千嬌百媚的丫鬟,在他眼裡已經成了死魚眼珠子。

又是這樣!襲人挫敗地甩手,真想不管不顧地把寶玉推倒了再說。可惜,她不過是個丫鬟,還沒有做惡霸的資格,只能老老實實地伺候賈寶玉歇下。吹了燈之後,怏怏地回到外間小牀·上躺下。什麼時候,丫鬟想爬個牀都這麼難了呢?!

裡間的拔步牀·上,賈寶玉輾轉反側地睡不着覺,腦子裡滿滿都是賈琮的身影。想來想去,身子就越蹭越熱,手也不自覺地就往下探了過去,原本平穩的呼吸也粗亂了起來…………

他在裡面的動靜不小,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自然就全被襲人聽了去,讓她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她悄悄爬起來,聽聽外面的動靜,然後躡手躡腳地便進了裡間。

想想自己要做的事,即便早有打算,花襲人也還是紅了臉。她咬咬牙,忍着心中的羞意,將身上的衣衫褪淨,嚀嚶一聲便悶頭撲上了賈寶玉的牀。

腦中想着那月光少年,手上做着那些動作,寶玉一張圓臉漲紅,雙目微闔嘴脣微張,正在興頭兒上。就在這時,懷裡忽然多了個赤·身果體的女人,賈寶玉登時被嚇得不輕,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若不是襲人不由分說便用嘴堵上了他的嘴,他一定已經慘叫連連了。

“啊——”襲人正閉着眼親寶玉,手也在他身上來來回回地摸索,卻忽然就被踹了下去,又疼又驚之下,便慘叫出聲。她愣愣地坐在地上,連身子被闖進來的人看光也沒注意,心裡想的都是一件事——這怎麼送上門的還不要呢?!

這院子裡有巡夜的婆子,聽見寶二爺的屋子裡有動靜,自然要過來看看出了何事。原本她們是不敢隨意進門的,不過誰讓寶玉房裡丫鬟多呢,早早就有聽見動靜的闖進去,而且還不關門。她們自然也有好奇心的,便也不說什麼地進去圍觀了。

屋裡已經點起了燈,寶二爺一臉怒容地坐在牀上,晴雯丫頭正抱着他安撫;地下坐了個光着身子的女人,背對着她們看不出是哪個。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們,掃了周圍一圈,便明白那地下的是誰了。

大丫鬟襲人啊!

“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給她披件衣裳帶下去,好生看管着。等明兒回了老太太、太太,再做處置。”晴雯厭惡地瞥一眼狼狽的襲人,丟一條薄被在她身上。

“啊——”花襲人被薄被蒙了一頭,慘然叫出聲來,緊緊抱住那被子。完了完了……如今她已顧不上想寶玉如何了,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她甚至都不用擡頭,便能看見周圍人鄙夷的神態和眼神。

賈寶玉十分生氣,一點沒顧往日的主僕情分,大聲喊道:“帶走,快帶走——”他方纔正到關鍵時候,全被這賤人攪了,她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