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求助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賈琮沒有等到老頭兒父子倆喪心病狂,等來的只有一個跟前跟後的大尾巴狗。

這宇文昔也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整天正事不幹,就跟在他屁股後面非要拜師。賈琮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都不願意搭理他。可這沒眼色的還不知道收斂,仙君大人痛快地賞了幾塊定身符,纔算消停些。

賈琮帶着傻爹整日練功,大部分時候老皇帝也會來湊湊熱鬧。他既然願意學,賈琮就教。只是遠比不上對傻爹那樣上心,老頭兒能學多少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他們這邊自成一統不說,榮寧二府卻都不消停。

寧國府那邊,秦氏的病越發沉重了,把個賈珍急得抓心撓肝。成日裡看什麼都不順眼,對丫鬟、小廝們更是動輒打罵,就連尤氏也沒少被他遷怒。

尤氏只冷眼看着,被罵了也不做聲,甚至還會笑。次數多了,賈珍反倒不招惹她了,一則光罵不還口,他挺沒意思的;二則就是尤氏那笑,笑得他渾身不得勁兒,索性離得遠點,眼不見爲淨。

好在那日馮紫英薦了一個張大夫,醫術着實不錯,開了方子給秦氏,倒有些效果。賈珍心中高興,越發往秦氏跟前湊合了。因賈蓉不在家,尤氏又不理會他們,這一對公爹兒媳,私底下倒更像正經夫妻。

寧國府的下人本就不是什麼嘴嚴的,漸漸就傳出些風聲。尤氏見差不錯了,表藉故狠狠地發作了一批下人,賣的賣攆的攆,很是清除異己了一番。

賈珍見狀怕事情敗露,還特意收斂了幾日,卻發覺尤氏根本沒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反而對他更加殷勤周到三分,連菜譜之類的小事都事必躬親,登時就放下心來,越發地變本加厲了。

對此,尤氏也只是冷笑一聲,磕着瓜子冷眼看他作死。

秦氏的病情見好,千里之外的揚州卻有個人病入膏肓了。

這一日已入臘月,榮國府表姑娘林黛玉接到揚州來的家書,信還沒看完,小姑娘就哭成了個淚人兒。信是她父親林如海的親筆,特命人接她回南見最後一面的。

榮慶堂那邊,賈母早已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就帶着人過來,一把抱住林黛玉哭得老淚縱橫,哀嘆她苦命的外孫女。王夫人等人好一陣勸慰,纔算讓她止住了悲聲。

“既是這樣,鳳丫頭,趕緊爲你林妹妹打點行裝,路上的車馬船隻都要安排好。另外,還要派個妥當的人,送林丫頭回去,讓她一個人上路,我不放心。”賈母緩了緩氣息,開始安排起來。她目光在王夫人、鳳姐姑侄間遊移,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林海未免病得太不是時候,若是早一些,賈璉還閒着沒差事;若是早一些,政兒也該到家了,這兩個都能跑這一趟。當然,她是更傾向讓政兒去的,不是她不心疼兒子,而是……五代世宦之家的林家啊,她可不想便宜了大房。

可偏偏他這當兒來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讓她手裡連個能用的人也無。若是以前,還有個賴大使喚,可現在……

賈母倒不是不想派賈寶玉,他若在林海面前露露面,也能讓林海走得更放心,不留下什麼幺蛾子。但一來心疼寶貝孫子,不願他大冷的天舟船勞頓;二來寶玉的性子太過單純,心裡藏不住話,怕是辦不成事。

皺了半天眉毛,賈母還是沒能想出個得用之人,只好叫王熙鳳回去問問賈璉,看他能不能告假數月,帶着林黛玉回揚州,送走了他林姑父之後,再把林黛玉同林家一起帶回來。

林黛玉在一旁默默垂淚,心中恨不能插了翅膀飛回揚州去。但想到父親在信中所寫,不得不強忍下立刻出發的衝·動。此事關乎父親性命,她一定要辦好,一定得辦好。

等衆人都表達過關切離開之後,林黛玉呆呆的坐了半晌,眼淚止不住地掉。忽然,也不知是什麼動靜驚動了她,讓她一個激靈站起來,猶豫了一下,道:“紫娟,這次怕是要隨我回去的,給你放個假,回去見見家人住上一晚吧。我這邊還有雪雁,你這就去吧。”

紫娟本是放心不下,但林黛玉執意如此,又兼這一去就要好幾個月,她到底還是回了。

林黛玉打發了紫娟回家,自己換了身衣裳就準備出門。臨出門前,帶着雪雁徑直往榮禧堂而去。她是來找賈迎春的,大舅舅這裡她並不熟悉,唯一能說上話的,也就是這個一起長大的姐妹了。

賈迎春原是跟探春、惜春兩個擠在老太太上房後面,是一年前纔在赦大老爺的干預下搬過來,有了個獨·立小院子的。

“林妹妹,快坐。”見到林黛玉此時過來,賈迎春十分詫異。她剛纔從林妹妹那兒回來,這怎麼就找來了?若有什麼事,方纔怎麼不說。

不過看她哭腫的雙眼,迎春嘆了一聲,親自用冷水擰了條帕子,爲她敷在眼睛上,勸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林姑父吉人自有天相,與你又是父女情深,說不得一看到你回去了,就能不藥而癒了呢。你身子本就弱,再這麼哭得傷了身,豈不是讓林姑父更不放心。”

“二姐姐,我是來求你的。”林黛玉看她房中並無別人,又打發了雪雁出去守門,“求你帶我去見見大舅舅,求你了!”

林黛玉素來性子清高,若是可以,她也不願對着姐妹如此哭求。可如今事關她父親安危,也由不得她由着性子來了。

話說,爲何林黛玉會忽然來找迎春求救呢?

卻原來,林如海在信中用了暗語,寫明大舅兄賈赦也許能救他性命,希望女兒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能求一求賈赦救命。那林如海又是爲何有此語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赦大老爺的忽然上位了!

賈赦幾十歲的人了,一直都是京城裡不起眼兒的無能紈絝。爲什麼忽然就被太上皇青眼有加,不但收爲乾兒子,還將人送到戰場上撈軍功,回來就封了世襲罔替的國公?

別說什麼賈赦大器晚成之類的話,林如海是一個字都不信的。要知道,他可是賈家的女婿,是賈赦的親妹夫。賈赦是個什麼材料,他還能不清楚?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內·幕!

不得不說,林如海林探花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雖然遠在江南,卻將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羅列在一起,得到了一個看似十分合理的解釋。

太上皇之前是病了的,而且病得很重,要沒命的那種。他是太上皇的心腹,都已經打算找下家了,他老人家忽然就好了。林如海驚詫之餘,自己也陷入了兩難之地。他下家找好了,但上家沒死,怎麼辦?

林如海知道,自己這場病多半就是爲這個得的。得了病就要治,可江南一衆名醫都看過了,全束手無策。林如海病情越來越重之際,就想起了自己那個結論來。

太上皇要命的病好了,轉眼就收了賈赦做乾兒子,這還能說明什麼?!林如海覺得自己就算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個大概——他那位大舅兄救了太上皇的命啊!

雖然,他有時也覺得這結論不怎麼靠譜兒,可如今他已經病入膏肓了,也顧不上去想合理不合理,大舅兄是個蠢貨什麼的了,索性便病急亂投醫一回。

“要見老爺啊?”那就去見唄,幹嘛還要找她帶路似的?迎春十分詫異,拉着黛玉的手,安慰道:“我這就命人去看看老爺在哪,在的話就帶你過去。”

黛玉苦笑一聲,道:“二姐姐有所不知,大舅舅整日在那小院子裡,旁人根本進不去。另外,這事關乎我父親性命,最好不要驚動府上,我怕徒生事端啊。”

說起那座四季如春的小院子,林黛玉不由想起了初來那日見到的娃娃。後來她才知道,那是大舅舅的三子賈琮。不知爲何,她覺的父親也許找錯人了,該找的其實是那賈琮纔是。

“那裡啊?”聽說事關性命,迎春便有些訥訥。她生性膽小懦弱,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聽黛玉說得嚴重,她反而有些退縮了。迎春生怕自己給父親惹了麻煩,害得自己重回到以前的境地。

林黛玉多敏感的性子,哪還看不出她的爲難。這若是一般的事,她也便罷了,本就不是那強人所難的性子。可這是爲了救她父親的命啊!如今這世上就只有她父女兩個相依爲命,雖然遠隔千里,卻也隔不斷骨肉親情。哪怕是隻有一線希望,她也要全力一試。

“二姐姐,我求你了。”說着,林黛玉一撩裙襬,盈盈向迎春拜了下來。

賈迎春大驚,慌忙將人扶住,跺了跺腳道:“好了,好了,我幫你便是。”

她沉吟片刻,咬咬牙,“走吧,我帶你去找劉媽媽,她能自由出入琮兒的院子。咱們請她幫忙通報一聲,若是定能見到老爺的。”說着,拉着黛玉的手往後面走。

劉媽媽自從搬到正堂這邊,就沒再搬回去。如今那小院子裡住的都是大老爺們兒,她一個女人家就不好再住進去。而且,她家哥兒忽然就長大了,讓她十分心塞,至今還有些不能接受。明明上一年還能抱在懷裡的,這不到一年就比她還高了,劉媽媽覺得自己需要緩一緩。

這邊廂林黛玉要見赦大老爺救父,那邊廂王夫人已經開始盤算林家能有多少家財爲她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