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媽,可好些了麼?”賈琮推門進來,見劉媽媽已經醒了,正小心地揉着腿。三兩步走過去,打算幫她換藥。
“好多了,好多了。”劉媽媽的臉色十分憔悴,皮膚蠟黃,眼下是深深的黑青。她昨晚基本上就沒怎麼睡,一來是腿上的傷口疼的,二來是爲自己和小主子擔心。
賈琮如今的手雖然小,但還是很利索的,很快便換完了藥。他見劉媽媽皺眉,便安撫道:“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呢。你等着,我去給你那些吃的來。”
說着,也不等劉媽媽說話,便徑自出了門往廚房走去。走在這路上,他便不由得又想起了辟穀丹的方便,決心一定要早日弄到合用的材料。
這一趟廚房之行仍舊十分順利,雖然上面有令不準投喂琮三爺,但他們可不敢招惹這位小爺。若說昨天晚上還流傳不廣,可到了儘早,琮三爺在榮慶堂的事蹟已經傳遍榮、寧二府。人身都是肉長的,誰也不想身上被戳幾個血洞洞。
大氣不敢出地把這位小爺送走,廚房的衆人才長出口氣。大管事的環視了一圈衆人,語帶警告地說道:“這事兒都把嘴閉緊了,不然大家夥兒一塊倒黴。”
託着都快比自己高的食盒,賈琮快步朝自己的院子走,遠遠地聽見裡面吵得很,還有劉媽媽喊疼求饒的聲音,不由得更加快了步伐。
“你們在做什麼?”帶着孩童稚嫩的聲音,並不能起到震懾衆人的效果,賈琮於是直接上了腳。乾脆利落地把拖着劉媽媽的兩個人踢翻在地,一手託着食盒,一手扶着劉媽媽。
他不過是離開一會兒,竟然有人敢到他的地盤放肆,還敢動他的人,真是不知死活。冷冷地瞪一眼還要衝過來的人,仙君大人不由地勾了勾手指。他很想戳,怎麼辦?
“琮、三爺,奴婢是奉了老太太的命,領人來將劉媽媽發賣的。這身契已經給了人家,劉媽媽以後就是人家的人了。你、您還是讓開吧。”說話的是王夫人身邊得力的人,人稱周瑞家的。可即便是這樣,如今的她也不敢在賈琮面前放肆。
昨日,她可是就在榮慶堂,親眼看見這位小爺怎麼給人身上打洞的。今日若不是太太吩咐,她根本就不想跑這一趟。明知道是個得罪人的差事,得罪的還是那麼兇殘的人,她願意纔有鬼呢。
“劉媽媽是我的人,她的話不算,滾。”他的地盤他做主。賈琮根本不管賈母說了什麼,他更沒打算聽她的話,直接下了逐客令。
“喲,這位是府上的小爺兒啊,年紀小小的,這脾氣可真大。”一邊的人牙子不願意了,身契她都拿到手了,不給人怎麼行,“小爺兒,您也別說什麼不給人的,她的身契在我手裡,那就是我的人。當然,您要是實在捨不得,拿銀子把她贖了去也使得。”
銀子,沒有。指頭有十根,一戳保準一個血洞,要不要?
指尖賈琮手指輕輕一彈,人牙子原本揮舞着身契的手邊覺得一木,那張身契便掉了下來,正好落在賈琮的腳下。他用腳尖一點,真氣透體而出,那張身契立刻便成了碎紙片,碎得都拼不起來那種。
“你……”人牙子十分震驚,她時常在爲世家大族辦事,卻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親祖母的話,在他這裡竟然不管用,還隨手就將賣身契給毀了。
人牙子猛地回頭去看周瑞家的,想要質問一聲貴府怎麼回事,卻見那總是拿着架子的女人,正對着這胡鬧的小孩兒賠笑臉兒。
“三爺,您看這……這是老太太的吩咐,奴婢也是沒有辦法。您可千萬別、別動手啊。”周瑞家的看他動指頭就害怕,小心翼翼地往後縮了縮,“而且,您就是毀了這身契也不行,官府那邊還有備案呢。就是這張沒了,補一張就是了。”
“正是如此。小公子,你要是沒別的事了,那咱們可就要把她帶走了。”人牙子轉轉眼珠子,什麼也不問,只管將人帶走便是了。本來,她也就是爲了這個來的,沒必要攪和進大戶人家的貓膩裡。
賈琮皺眉,他是定不會讓劉媽媽被人帶走的,只是事關官府卻是不太好辦。要不然……他晚上去給那衙門點把火?可他又不知道這些資料放在何處,燒錯了怎麼辦?再不然,就是把人買回來。
可是……他沒錢!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啊!
看着他像是爲難的樣子,周瑞家的不由得就勾起了嘴角,面上帶出些嘲諷來。哼,就算有些本事又如何,在這大家族裡沒錢纔是最難的,現在知道難了吧?!
“要多少銀子?”
“不多,像她這樣有了年紀的僕婦,又做不了粗活,也不過二十兩銀子一個。小公子若是能拿出這銀子來,小人自然二話不說的放人。”人牙子倒是沒要告價,卻十分玩味地看着賈琮。想來也是看出來了,這位小公子雖然出身大家族,卻並不是個趁錢的。
“人我留下了,銀子找她去要。”賈琮兩手都佔着,就用閒着的腳尖點點周瑞家的。
“我?憑……”憑什麼啊?!周瑞家的卻沒想到,這火怎麼又燒到自己頭上了呢。明明是他買人,憑什麼跟她要銀子啊?
她想瞪眼罵人,可到底是沒敢,強壓下上涌的火氣,強笑一聲道:“三爺說笑了,奴婢也不過是個下人,哪裡有哪些銀子。”
“找賈、我爹要去。”兒子花爹的銀子,那是天經地義的,賈琮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他如今沒空去尋賈赦的晦氣,先讓他破破財再說。
周瑞家的好懸沒氣笑了,這位小爺兒當自己是誰呢,當他那位親爹赦大老爺是什麼人呢?大老爺,那是因爲小兒子的一句話,就往外掏銀子的人麼?那位啊,從來只有往自己手裡摟銀子的,想讓他往外掏……比掏大太太的銀子都難。
賈琮卻不管這個,在他看來,事情已經處理完,該到早飯時間了。仍舊是用腳尖,點了兩個跟周瑞家的一起來的壯婦,“你們,好生把劉媽媽送回去,以後就留在她身邊伺候。”
兩個女人都是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因膀大腰圓地被周瑞家的帶來壯膽。賈琮點名的時候,兩人俱都哭喪着臉看向周瑞家的。她們本是王夫人院子裡的三等下人,哪能就這麼留在這裡伺候啊?而且,跟隨琮三爺,怎麼看都沒有在二太太院子裡有前途。
看老孃做什麼?!周瑞家的連忙把臉移開,萬一讓這位小爺兒再盯上她了可怎麼辦?她堂堂的內宅管家,若是被留下來伺候個奶媽子,那臉丟得可就沒法兒活了。
見周瑞家的靠不住,兩個僕婦只好聽命行事,卻磨磨蹭蹭地不想動。她們可都聽說琮三爺的兇殘了,留在這裡伺候怕是有性命之憂啊。
有這樣不願意的,卻也有自告奮勇的。她們同來的僕婦裡面,有一個咬了咬牙衝出來,手腳麻利地把劉媽媽抱起來,“三爺,讓奴婢在這兒伺候吧,一定照顧好您和劉媽媽。”
賈琮根本不在意誰留下,只要能照顧好劉媽媽就行,因此無所謂地點點頭。他也跟着往裡面走,邊走便琢磨着,還是得出門去想辦法弄些銀子。
就跟修士手裡沒有靈石一樣,凡人手裡沒有銀錢就是不行。想當初,琮仙君在仙界那也是壕兒,如今到了凡界卻成了窮鬼,這日子他過不慣。
人牙子跟周瑞家的面面相覷,卻都不敢去阻攔。周瑞家的是害怕被戳血洞,本指望着人牙子能出頭,可人家也不是傻的,見周瑞家的不吭聲,她自然也不會上前找事。本來嘛,她不過是來領人而已,有什麼事只管對着周瑞家的便是。
“琮哥兒,這……會不會出事啊?”劉媽媽被放在牀上,賈琮重新給她包紮了傷口,看着沒什麼大問題。她卻不放心外面的事,拉着賈琮問道。
“沒事。等會兒我就在院子裡擺個陣法,以後他們就進不來了。你只管安心養傷,有什麼事的話就吩咐她去做。”順便還要擺個大型的聚靈陣,這邊的靈氣實在太稀薄。
“陣法?什麼是陣法?”劉媽媽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問道:“哥兒,你怎麼會這東西的?”她家哥兒連開蒙都還沒有,字都不認識,還會什麼擺陣?那是什麼東西?
“嗯……夢裡老神仙叫我的。”這個回答,呵呵……
望着轉身出門的小小背影,劉媽媽如在雲裡霧裡。這幾日,琮哥兒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多了,讓她覺得就跟在夢裡似的。說不定……這就是一場夢吧?
“大妹子,吃點東西吧,這是三爺親自給你提來的呢。”說話的是方纔的僕婦,她已經將早飯擺好,用個小桌放在劉媽媽面前。然後,就束手立在一旁。
“老姐姐,你快坐,快坐。”劉媽媽連忙拉她坐下,又添了一副碗筷讓她一起吃,問道:“老姐姐,你怎麼稱呼啊?唉,我們這兒如今可不是善地,你怎麼還上趕着往這兒撞呢?”
也不怪劉媽媽多心,現在榮國府的下人都躲着這小院子,忽然出來一個自動撞上來的,她能不多想嘛。
“我夫家姓張,你就叫我張家的便是。不瞞你說,妹子,旁人避三爺這裡如虎狼,我卻不這麼看。光從三爺對你的態度,就知道那是個重情義的。咱們當下人的,求的不就是個重情義的主子嘛。我琢磨着,只要我不犯錯,三爺也不會虧待了我。你說是不是?”
張家的雖然長得粗壯,面容卻不難看,反透着些清秀。她說起話來,也不像是粗鄙婦人,反而十分有條理,帶着一種不着痕跡的說服力。起碼,她方纔的話,就讓劉媽媽頻頻點頭。
“而且,三爺這裡人少,人少是非就少,日子過着就省心。我不是個會跟人計較的,在二太太那裡沒少吃虧,倒不如到這個小院子裡,活計不多,人也清靜。到時候,咱們兩個還能做個伴,挺好的。”
“至於月錢什麼的……前幾年逃難的時候,我丈夫、孩子都已經沒了,我是孑然一身啊。只要三爺不餓着我,怎麼着都行。”張家的看劉媽媽吃得差不多了,便將剩下的吃食全都收了尾,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就是吃得多一些,不知道三爺養不養得起。”
“養得起,養得起。”劉媽媽聞言也不由得笑了,將心裡的疑慮斂去不少。這位大姐吃得確實挺多的,這都夠兩三個成年男人的分量了,也難怪災年的時候要逃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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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三爺真的養得起她們麼?!
劉媽媽嘴上說得篤定,心裡卻懸着。三爺有多少家底,她比他自己都清楚,可薄得很。看府裡這樣子,日後怕也不會送月錢來了。唉……日子可怎麼過啊。
正發愁着,賈琮一推門進來了,遞過去兩個玉牌,“滴一滴血到這玉符上,日後進出都要帶着它,不然可進不來。”
張家的很聽話,二話不說就接過去,咬破手指滴了血。只見那血緩緩滲入玉符之中,在青色的玉符中央浸潤出一點鮮紅的血痕,青紅輝映之下,美麗異常。
“嘶——這東西……”可不得了啊!張家的話沒說完,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面前的三寸丁兒,心潮十分澎湃。她這怕是,遇上機緣了。
劉媽媽就十分心疼,這麼好的玉牌,拿出去還能換不少銀子,給她們用就可惜了。琮哥兒啊,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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