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到中秋節了, 綺翠山莊內一片忙碌景象。
如妃娘娘本就貪嘴,又愛親手鼓搗些新花樣,所以提前半個月她就忙東忙西, 研製了不少新鮮糕點並鹹甜各異的小菜餚出來。
這一日, 剛剛出鍋了一籠蒸藕包, 就有下人來報, 說林姑娘來送節禮來了。
擱在以往, 如妃定是歡天喜地地迎過來,可今兒卻有些躊躇,不爲別的, 就怕自個兒的兒子不厚道,撩撥了人家姑娘, 回頭又負人家, 她這張老臉也過意不去啊!
可人既然已到了門口, 自然沒有不請的道理。於是淨了手換了衣裳,把人請了進來。
黛玉今兒着一件粉藍色菊花暗紋的對襟褙子, 月白的撒花百褶裙,越發襯得脣紅膚白,面如秋月。
如妃本來心情沉重,沒想到一見黛玉這身略顯活潑的裝扮,兼之氣色紅潤眉目溫潤, 竟一下子忘了煩悶, 急忙招手笑道:“好孩子, 難爲你還惦記着我這老婆子, 快到我身邊來!”
黛玉笑着走近, 先從紫鵑手裡接過食盒奉上,道:“明兒就是中秋佳節了, 黛玉沒什麼稀罕的孝敬娘娘,就親手做了幾樣點心請娘娘嚐嚐,還望娘娘不嫌棄纔好。”說完,將食盒遞給了趙嬤嬤。
趙嬤嬤打開食盒,從裡面拿出一盒月餅讓如妃過目。如妃還沒等看,就聞到一股香甜味道,忍不住笑道:“這個味道倒是新鮮,用什麼做的?”
黛玉笑道:“用新摘的水蜜桃和梨子做的。”
“哦?這個餡兒的倒沒嘗過。”說完,用帕子墊着拿出一塊咬了一口,立時感覺脣齒生香,難得的是又不粘牙膩嘴,遂點頭道,“好孩子,這個滋味兒我喜歡,難爲你用心了!”說完,將剩下的放回盒裡命人收好,又吩咐道,“把我昨兒做出來的幾樣點心給林姑娘裝幾盒,再把剛剛出鍋的蒸藕包端上來讓林姑娘嘗一嘗。”
下邊人答應着,很快把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了上來。
黛玉探頭一瞧,笑問:“娘娘這個蒸藕包更新鮮,打老遠就聞着藕香了,這又是怎麼做的?”
如妃笑着掂起一個遞給黛玉道:“你先嚐嘗再說。”說完,自個兒也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笑道:“嗯,就是這個味兒,成了!”
黛玉也笑着嚐了一口,直覺得脣齒間全是蓮藕的香味,遂驚訝道:“這個是真奇了,不但餡兒是蓮藕味兒,連麪皮兒也有藕香!”
如妃得意道:“這就是我的獨創了,你若覺得好吃就給你多帶些回去。日後若有機會,我會把秘方傳授給你。”說到這裡,忍不住瞅着黛玉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黛玉眉梢一挑,嗯?好像接收到了什麼頂頂重要的訊息一般,定定地看向如妃,等着她的解釋。
如妃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認真勁兒唬了一跳,急忙擺手解釋道:“你別誤會,我那話就是隨口一說,沒什麼特別的深意!”
黛玉被如妃這從未有過的慌張勁兒給逗笑了,急忙道:“是我太敏感了,還以爲娘娘有什麼天大的秘密要同我分享呢!”說到這裡,忍不住以帕掩面笑起來。
如妃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這時,又有下人把黛玉帶來的禮單呈上來給如妃過目。如妃認真地看了看,見大多是時令果瓜又有些新鮮菜蔬的掐尖兒,忍不住感嘆道:“你如今東挪西搬的也不容易,日後就別這麼客氣了。”
黛玉笑道:“不過是自家地裡種的,不值什麼,娘娘若不嫌棄肯嘗一嘗,我們就很高興了 。至於我,娘娘大可不必擔心,我自打搬到桃花灣,每日鳥叫晨起,田間散步,間或湖邊釣魚,小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呢!”
如妃聽了,忍不住惆悵道:“你說得這些我都經歷過,若是年年風調雨順不愁吃喝,住在山間地頭也的確別有一番滋味,就怕天災難料,缺吃少穿的,可就沒這心思想那些個了。再說,你又是個姑娘家,總住在那荒郊野外的也不是個法子,總得尋摸個合適的人家嫁了方能安心,就像雨蓮那孩子一樣,年紀還沒你大呢,年前就要出門子了。”
說到這裡,故意瞅着黛玉,看她如何反應。
黛玉最怕別人提這個,但礙於如妃娘娘的面子,也不好反駁什麼,只無所謂地笑笑道:“多謝娘娘提點,不過我挺享受現在自由散漫的日子,至於嫁不嫁人,倒不重要了。”
“這怎麼成!”如妃沒想到黛玉會這麼說,一時有些愣怔,暗暗替兒子的情場擔憂起來。
正在琢磨着怎麼勸黛玉動動凡心,就有小丫頭來回,說王爺回來了。
話音未落,樑琨已然邁步闖了進來。
如妃在心裡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狠狠鄙視了兒子一番,才佯裝驚訝道:“你今兒不是有要事在外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樑琨笑道:“兒子記掛母妃,所以提前了結了公事回來陪母妃聊天解悶,沒想到林姑娘居然也在。”說到這兒,衝黛玉拱了拱手。黛玉急忙還禮。
如妃又鄙視了一番兒子說謊不臉紅的高超技藝,隨後讓人把黛玉送來的月餅拿出來又讓樑琨嚐了,方道:“這可是林姑娘親手做的呢,你可有口福了!”
樑琨笑着看了黛玉一眼,稱讚道:“月餅很甜,姑娘辛苦了!”
黛玉道了不辛苦後,趁機借佳節臨近,家中尚有多事未曾打理爲由就此告辭。
如妃深表遺憾,只得命人將點心及藕包都裝好讓黛玉帶着,又吩咐樑琨道:“替我送送林姑娘。”
樑琨沒想到他一來黛玉就要走,正在鬱悶,忽聽母妃這一吩咐,立時又興奮起來,急忙答應一聲,引着黛玉往外走。
綺翠山莊的路黛玉很熟,畢竟也曾在這裡住過一年,所以走着走着黛玉就覺得不對勁兒,而且紫鵑等丫鬟也沒跟上來,便止住了腳步,問:“王爺,這不是出府的路吧?”
樑琨打前邊轉過身來笑道:“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
黛玉有些生氣:“王爺這樣行事,不妥吧?”
樑琨尷尬道:“你莫不是以爲我要害你吧?呵,我有那麼傻嗎?再說,害你對我有什麼好處?”說罷,往回走了一步,方遺憾道,“明兒是中秋節,我須得在中央大街上與民同樂,所以,有樣禮物想提前送你!”說完,轉身又往前走。
黛玉急得在後面直跺腳:“九爺糊塗,你若送禮物着人送去就成,爲什麼非要拐我到這裡,要是讓人瞧見,你我如何是好?”
樑琨笑道:“你若害怕,就在這裡等着,丫鬟們馬上就追上來,我去取禮物。”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黛玉無奈,只得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坐了。誰知紫鵑等人還沒等找過來,樑琨就已然回來了。
“這個給你!”樑琨把手中的一個錦匣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黛玉皺眉,並不想去接。
樑琨道:“這原本就該是你的東西,之前被我搶了,現在送你當禮物,也算物歸原主!”說完,往後退了兩步,方真摯道,“之前我太莽撞,多次冒犯於你,請你原諒。至於往後,我會一一補償!”說完,指着後面的小路,“沿着來時路往回走,到頭左拐,然後再右拐就能出這院子,你的丫鬟就在院門口等你呢,快去吧!”
黛玉震撼於樑琨突如其來的一本正經,也就沒顧上打開匣子,只往袖裡一塞,衝樑琨點頭致謝後,匆匆按他的指示繞出了院子。
院門口,紫鵑等人果然慌張地等在那裡,一見她急忙迎了過去:“姑娘,你怎麼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黛玉也一臉迷茫道:“我也疑惑呢,怎麼走着走着人都不見了,連九爺也不見了,嚇得我趕緊繞了出來。”說完,衝她使了個眼色,趕緊帶着人逃之夭夭了。
回去的車上,黛玉把方纔的事一說,嚇得紫鵑臉都白了,捂着胸口問:“那最後呢?王爺有沒有非禮你?”
“胡說什麼?!”黛玉氣得拍了她一巴掌,“那人雖說不正經的很,但還不至於如此下作。他要真敢那樣,我就用簪子扎瞎他的狗眼!”
黛玉說完,果真撥了頭上的一根新制的小銀簪,比了個扎眼的動作。
紫鵑失聲大笑,黛玉也忍俊不禁笑起來。
兩人笑過之後,紫鵑忙催促黛玉把匣子打開瞧瞧,黛玉這才摸出來打開一瞧,兩人同時吃了一驚。
原來,匣內並排躺着的是兩支幾乎一模一樣的硨磲簪!
“這個……怎麼在他那裡?”黛玉吃驚地一把拿起母親留給她的那支,“這支簪子不是送去當鋪了嗎?怎麼到了他手裡?”黛玉說着,將審視的目光轉向了紫鵑。
紫鵑沒想到樑琨居然在這個時候坑她一把,登時氣得在心裡罵了他一百遍,然後才硬着頭皮解釋道:“這個……這個明明是我親手送到當鋪了呀,怎麼……怎麼在王爺手裡?我……我是真不知情!”
黛玉將信將疑地又打量了紫鵑一番,見她急得快要落淚了,也就不再懷疑,想了想方道:“罷了,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能找到這支簪子想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跟你沒關係。”
說完,又拿起另一支細細看了看,方感嘆道:“真沒想到,這支簪子繞來繞來最後又回到了我這裡。看來,我與它當真是有緣呢!”
紫鵑抹了一把冷汗忙附和道:“應該是先夫人在天有靈,又給您尋來這麼一支。如此一來,這簪子有了伴兒,是不是意味着姑娘也將要有伴了呢?!”說到這裡,忽然靈光一閃,忙問,“難不成,這伴兒指的是王爺?”
“別胡說,小心讓人聽見!”黛玉趕緊瞪她一眼,伸手把母親那支簪子重新插到了髮髻上,把匣子小心翼翼地合上了。
有伴沒伴的的,她倒是不信這些懸乎的推理,打心裡感謝樑琨送的這份好禮卻是真心實意的。至少,他用心了,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