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黛玉番外

雪雁說:‘玉帶林中掛, 金簪雪裡埋’是我和寶姐姐的命。

半盞茶的功夫,她又俏生生地說,可是她的出現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黛玉, 黛者爲石, 石實乃玉。

寶玉, 玉者至貴, 貴則爲寶。

我的名字是父親取得, 我至今不知父親爲何要取一個黛字,這分明是犯了外祖父的名諱,可是又很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說什麼。父親自小便疼我異常, 即便是當初瑀哥兒剛出生的時候,父親也並未冷淡我分毫, 正如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默契以及那些不爲人知的那些往事。

正如, 平常人家兒女都管雙親叫做老爺太太, 而我卻可以親暱的喚他們,父親母親。

兒時的記憶裡, 母親向來都喜歡穿着湖藍色的對襟短衫端坐在繡架前眉目含情地刺繡。一顰一笑裡都含着對那時那刻的欣然和對未來的憧憬。

而我每次坐在一旁,母親就會趁機摸摸我的小肉臉,然後指着我的梨渦笑着說,“我的玉兒和外祖母一樣,也有個福窩, 將來一定是要盛滿福氣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母親說起外祖母家。

“你外祖母家規矩極好, 你還有個表哥, 性子極其頑劣。他和玉兒一樣, 名字裡也有一個玉字, 小名叫做寶玉。不過還是不如我們家玉兒聰明伶俐,可人疼的。”

母親每次摩挲我的額頭, 我心裡就會泛起一層層的波瀾,就像快樂暈開了一般。我的詩書和琴藝都是母親手把手教的,母親說做女兒家的就要多學些東西,但是該學的學,不該知道的千萬不能碰。我的規矩自小就很好,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對我就慢慢嚴苛起來,大抵是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的時候吧。那時候,父親爲了母親專門重金請了姑蘇最好的大夫常住在家裡,一應的藥材膳食皆是要專人看着。

而那樣的寵溺也越發的被嚴厲遮蓋了,但是我知道母親舉手投足間的柔情沒有變。

那時年少,並不懂爲人母的殫精竭慮,如今我才知道母親爲我費了多少心思。

但是那樣的寵愛,不過一兩年便再也不能有了。

那一年,我六歲,母親歸故。

我已經記不清那時節多少個陰雨連綿的日夜,我睜開眼睛便是流淚,閉上眼睛又夢到母親衝我揮手。

那時候,家裡忙成一片,父親的身子莫名其妙也有些不好。母親喪事剛畢,約莫一年多,都中便遣了人過來接我。

我看得出父親的不忍,但是臨行父親也並未送我。

“玉兒相信父親嗎?”

“嗯,相信。”

一路飄搖,我心裡一直默唸着父親那句話,終於到了。

這裡並沒有我想象中難熬,直到我知道了月棠的死。

月棠也是我自小的丫鬟,只是後來便沒雪雁那般親密了,大抵是她火爆的性子是我不喜的吧。

可是,月棠怎麼突然就死了?

丫鬟本就是主家的財產,不過是幾塊銅板的交易。可是再怎麼說月棠也是我林家的人,更何況這是一條人命。

怪不得入府之後就不曾見過她了,怪不得雪雁也不經常在屋裡走動,怪不得我帶的那麼多人都彷彿不存在一般。

我突然陷入了無盡的恐慌之中,夜裡總是看到有人影飄過,握着我的手殷殷哭訴。

秋意涼,我的眼淚越來越少。

府裡的三個姊妹都是極好的,時常過來看我,皆是同情的眼色。寶哥哥也來的殷勤,後來因着外面胡鬧的事情被太太罰跪祠堂,也不忘常常叫晴雯給我送東西過來。

我一直以爲這府裡的人是真心待我好,直到有一日我去太太屋裡請安,無意中聽到她對周瑞家的囑咐,讓襲人看着寶玉離我遠點。

我才知道,原來一切的借題發揮節皆是爲我。

秋風涼薄,百花盡摧。

我院子裡沒有菊花,乍一看花瓣飄零,竹葉青蔥,枯樹上滯留着幾片瑟瑟發抖的葉子。

一川蕭瑟四飄凜,

半個嘯叫百回驚。

裝囊花袋命有數,

思前想後黃土傾。

自那以後,我便一病不起,閉門謝客。

父親的來到,讓我悲喜交加,也脫胎換骨一番。就如同那一培黃土,葬了的不僅僅是香豔皮囊,還有我的半舊靈魂。

前生我去,

今我來兮。

不過是一場糊塗大夢,我知道父親已經私下料理了一切,那些事皆不用我知曉。

人人都說林家衰敗,林姑老爺病死垂危。這其中的緣故,無非是權利交柄,利益干係,即使父親沒說,我也明白。

父親常說,禍福相依,喜樂無常,自在人心。我一直很疑惑父親這套想法,到底是如何讓他在官場生存的,但是事實證明,父親是對的。

後來我爲了父親的利益嫁入宋家,果真得來了意外之喜。

當然,我說的意外之喜不完全是宋璟宥,而是我的一雙兒女。

成親之前,我接到宋璟宥的那封警示,此事並無旁人知曉。

父親說,宋家的公子很是溫文爾雅,文采武略皆是可與玉兒般配的。

我便想:這樣自以爲是的男人總得給他點教訓纔是。

成親之後,細心揣摩。

奉樵縣主雖是皇親,但是作爲一個母親卻是格外寬容的。

蘇姨娘雖爲姨娘,卻仍舊勤侍縣主,並不像趙姨娘那般獻媚爭寵,巫蠱下毒,殘害嫡子。

回門的那天,宋璟宥跟我說,“岳父很喜歡我這個女婿呢!”

剛下馬車的腿有點軟,我差點沒站穩,失了儀。這個人總是想出許多主意來難爲我,有時候就是不痛不癢的爲難偏生讓人哭笑不得。

我知道小意是奉樵縣主派過來監視我和宋璟宥的,不管雪雁怎麼巧言令色,舌頭怎麼伸,到底是擋不住的。

奇怪的是奉樵縣主竟也沒怎麼過問,只是時常讓宋媛過來套套話什麼的。

看來她也知道她那個拙劣的兒子多難纏!(偷笑狀)

雪雁認祖歸宗,是件喜事,也是件不好的事情。

但是這丫頭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把自己弄的毀了容,她還當我們大家都是瞎子。

不過這件事的端倪也是宋璟宥提出來的,倒是我小瞧他了。

不過那一年多來,他果然並未越雷池半步,我原以爲宋璟宥和寶哥哥一樣,總是會鬼混的,不過聽他身邊的小廝說,竟是隻和江公子一起吃茶喝酒罷了。

事後,宋璟宥總笑話我說:“夫人吃醋,總教人看着我可不好,我都不敢亂跑,真是無趣的很!”

我不管抓什麼東西扔過去,他總是輕巧地躲過,丟給我一個鬼臉便揚長而去。

這段日子卻讓我想起青梅竹馬的緣故來,有時候連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那些天雪雁顯得格外的煩躁,所有人都以爲是她因爲毀容而難過,只有我知道她心裡的擔心的事情,正在一步步靠攏過來。

有時候,預知果真不是好事,好累。

貴妃薨逝,外祖母仙逝,寶玉病故,賈府一敗塗地。

我按着原先的計策,着人通知了樑沅。

畢竟我一個女兒家出門不方便,但是我沒想到,三妹妹居然告御狀,而且自請和親。還有一樁就是宋璟宥暗中救了巧姐,還在城外置了一個莊子安置放歸的賈家人。

他爲什麼這麼做?

後來,宋璟宥說:“反正是你的心思,花的又是你的嫁妝,我又不虧,還賣了好人情!”

二姐姐得了好人家,卻不想再回賈府了,據說成親那日很冷清,除了一頂紅蓋頭,兩個牌位什麼都沒有。

但是二姐姐來信說,她如今很幸福。

三妹妹如今貴爲王妃,聽說南藩王對她寵愛有加,如今也有了一個小女兒。

寶姐姐在宮中也着實不易,偶爾去請安,見她眼中的笑意已經冷的不成樣子,想起當年初見她時,如月宮嫦娥般清冷的感覺,至今仍舊縈繞心頭。

唯有雪雁和甄蕊時常過來陪我玩笑,倒也是極好的了。雖說雪雁這丫頭是個有福的,但是總不見懷孕,日常便偷偷跟我嘀咕,“若是有了孩子便好了,孩子就像是一個根,有了根,任憑怎樣都不會離開了。”

我便問她,“你要去哪裡?”

她便變了神色,嬉笑着不跟我說了。

自從她留在北疆,家裡到底不如以前熱鬧了。宋媛許了金陵許家的公子,年後也要出閣了,這家裡雖然少了些人,卻突然又冒出來兩個。

我的懷孕上讓縣主和老爺,下到小意都樂瘋了。滿月酒那日,幾個姊妹聚在一起,唯獨缺了三妹妹和寶姐姐。

我親自抱着岱哥兒和宓姐兒給姊妹們看

,雪雁便鬧着說,這倆孩子好像兩個大土豆,好可愛。

蕊姐姐便忙忙遮住雪雁的嘴巴,笑着鬧成一團。嬤嬤們抱着孩子去見賓客,我便與雪雁他們說話,不一會,二姐姐竟然也來了。

二姐姐如今出落的如九秋素菊般,清淺的笑容雖然寡淡,卻含着無限的甜蜜,每句話都說得喜笑開顏。

正好是桂花開的最盛的時節,空氣裡都瀰漫了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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