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夜涼如水。
寂靜的路上,她瑟縮着身子,用纖細的手臂抱緊了身軀。不知道該躲到哪裡,也不知道該走向何方,前面的馬路一直無限制地向前延伸着,彷彿漫無邊際的雲端。
就這樣機械地走着,不停頓,假如就這樣走下去,假如就這樣離你漸行漸遠,是不是對你的思念就可以少一點,而自己內心的痛苦,也是不是可以少一些呢?
目光落在前方的井蓋上,銀色的月光下,不斷有白色的霧氣不停地冒出,云云嫋嫋地飄散開來。
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道熟悉的影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他的嘴,都如同被空氣勾勒出的線條一般,絲絲清晰,縷縷分明。
果然還是做不到忘記你啊,彷彿不管走到哪裡,都有着關於我們的回憶,不管走的多遠,驀然回首,他都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所有揮之不去的記憶,就在這一刻,紛紛擾擾,悉數涌來。
想起在綠林公園裡,初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擡起髒兮兮的臉,哭泣着對着他說,“這裡我誰都不認識,只認識你一個。”
想起在去公司的路上,下着大雨,她一不小心跌倒了,春光乍泄,她一高跟鞋就拍到了他的臉上,大喊着“王明灝,你下流!”
想起大觀園裡,他以爲她走丟了,在人羣中焦慮地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在賈母的面前對着所有的遊客高呼“晴雯我愛你,小妞兒嫁給我吧!”,她滿心的激動。
想起他陪着她坐摩天輪,說着要保護她的話語,卻又在說完的瞬間便倒頭呼呼大睡,害的她拖着他蹭了兩個小時纔回來。
所有的往昔,如同剪不斷的線一般,不斷撩撥着她的心絃,將她分隔得體無完膚。他說過的話,他的每個動作,他的每個眼神,都如同剛剛經歷過一般,在她的心頭揮之不去,久久盤旋。
“難道所有的這些,竟然只是一場錯誤的幻覺嗎?明灝,你真的不要我了?”
不知不覺間,腳步竟然停在了遊樂場邊。原來,我竟然走到了這裡麼?望着空地上那個巨大的摩天輪,心在剎那間抽痛了一下。
請進,我美麗的公主……
如果害怕的話,我會保護你的哦……
耳邊再次傳來當日的話語,她頓時迴轉過了身子,輕輕喚了一聲,“明灝!”
卻驀地再次表情一黯,空蕩蕩的身後,連一絲王明灝的影子都沒有。只有一棵大樹,在夜空中搖動着它寂寞的身軀,樹葉影影綽綽。
“原來,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啊,”用力地抓住欄杆,將眼中欲滑落的淚水憋回去,“不要哭,晴雯,要堅強。”
夜已經很深,遊樂園早已大門緊閉。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到摩天輪的腳下,此時此刻,面對着那個龐大的身軀,心裡竟然有了一絲想要親近的渴望。也許,緊緊是因爲他陪着她坐過它,她只是想要抓住他曾經遺留在上面的氣息。
好不容易翻過欄杆,白色的裙子也被撕裂了一大塊。心疼地望着白色的裙角微微發呆,好看的眉頭也不禁緊蹙了起來。
這是他之前最喜歡的衣服……
夜已經很深,摩天輪早已停止了轉動,坐在摩天輪邊上,靠着那輛橘黃色的輪廂坐下來,上次來的時候,也是坐的這個廂子吧,橘黃色的車廂真漂亮,像一隻南瓜馬車。他不是給她講過一個叫做灰姑娘的故事麼,那個灰姑娘就是坐在這樣的南瓜馬車中,穿着水晶鞋去與心愛的王子約會。
只是終究世事變遷,摩天輪啊摩天輪,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有人陪晴雯登上你了。
舉頭望向寂靜的夜空,天上的繁星如梭,閃閃點點。
天空中閃着那麼多的星星,可是有哪一顆纔是真正的自己呢?
緊緊抱緊了身子,蜷縮成一小團,夜好涼,風好冷,心好痛……
***
之後的一個多月裡,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只是縱使在不見面的日子裡,兩個人內心的相思仍舊如野草般瘋長着,氾濫成災。
他發瘋般地想着她。
而她也在發瘋般地想着她。
他坐在沙發上跟蘇沫兒心不在焉地講話,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她之前跟他搶遙控器的樣子。
她在大觀園裡爲迷路的老人家帶路,將老人家平安地送出大門口,想起的卻是以前陪他一起送老奶奶的情形。
他走到廚房,想起她噴了一臉米飯之後哇哇大哭的表情,不由猛然一笑。
她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想起她第一眼見到他,伸手就甩了他一道耳光,罵了他一句流氓。
有了簽約的合同,公司逐漸地走上了正軌,事情也一點點變得忙碌起來,只是無論幹什麼,開會,吃飯,聊天,或者其它,他都會想起她,想起那個與自己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鬧的人。
沒有地方可去,她就每日白天都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閒逛,手裡捏着一根從王記買的冰糖葫蘆,然後走到馮氏集團的大廳前停下來,只咬上一口糖葫蘆就開始掉眼淚。
蘇沫兒不再每次每日地糾纏着他,自從給了她一張無限制刷卡的信用卡後,逛街買東西就成了她每日的必修功課。無論他窘迫還是富有,都能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的,除了晴雯再也沒有第二人。
而晴雯專門爲迷路的老人家設計的便攜指南針也生產出來了,很實用,很漂亮,馮總說她很有品位很有眼光,他聽後失落地笑笑,然後擺了一個樣品在桌子上,睹物思人。
彼此對彼此的思念,彼此對彼此的傷痛。
她再也沒有來找過他,他亦再也沒有回來找過她。
日子就在兩個分離的人中艱難地滑行着,每一秒都讓人好累,每一秒都讓人好難捱。
***
轉眼間,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而他與蘇沫兒婚禮的日子,也不知不覺地逼了上來。
“明灝,明天,我們去拍婚紗照吧,下個星期我們就要舉辦婚禮了,我可不想到時候連套婚紗照都沒有。”一邊看電視一邊扭頭對着正在穿衣服的王明灝,蘇沫兒的臉上寫滿了期待的表情。
扣鈕釦的手猛然一停,繼而繼續扣起釦子,“好啊,隨你便就行。”
“那,那我們去市中心的那一家好不好,粉色佳人,那裡新進了一匹婚紗禮服,我想拍攝一些巴黎風格的。”蘇沫兒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嚮往。巴黎的婚紗,奢華的品調,能夠穿上那些漂亮的禮服,想必身邊的姐妹們又會嫉妒發狂了。
他的口氣依舊是淡淡的,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好啊,隨你便就行。”
臉上的笑容迅速地淡去,終於凝結成了一絲惱怒,“王明灝,結婚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冷漠地對待我?”
釦子扣完最後一顆,他若無其事地爲自己打好領帶,“可是,在我的心中,結婚就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啊。”
沒有瞟她一眼,他照了一眼鏡子,轉身朝着門外走去,“反正我不過是你用來威脅利用的傀儡而已,難道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