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衆矚目的紅樓戲院的第一次公開營業終於到來!雖然已經積攢了那麼多的坊間流傳和民衆好奇,賈芸還是仿造後世的企劃文宣,做足了功夫,那些畫匠特意繪製的戲劇海報,一時間被倪二的那些手下們貼滿了京城的許多熱鬧地方,更多的人知道了紅樓戲院和即將開演的那部“話劇”《京城商人》。
“我說老幺,這話劇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你說這戲文裡沒有了唱段,那還叫個什麼戲文?咱們又是去聽什麼東西來?”
“說的是呢,就論這湯臨川的《牡丹亭·遊園》一折,若沒有杜麗娘‘嫋晴絲’的那一段水磨腔,光就和春香兩個在花園之中指指點點的,卻有什麼看頭?”
……
滿京城懂點兒戲曲的觀衆都在這麼議論着,可是這卻並不妨礙《京城商人》在預售門票之時的火爆場面,那些早已被流散出的戲文片段勾起了興趣的文人士子和東西兩市的商人最是積極,他們所構成的長長的買票隊伍從西郊的槐花衚衕一直延伸到了巷口的西城門,讓那個守城的李家老二越發的感嘆起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說起來,這預售門票也是賈芸的主意,在中國古代的劇場演出中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的,一來古代的劇場往往都是開放式的戲臺,並沒有相對封閉的空間,二來即便是在茶館堂會這樣的室內演出,往往也是由會所的老闆出錢請戲班子,並沒有讓顧客掏錢的說法,門票之說,還是近代之後的事情。
不過,賈芸最終還是選擇了預售門票的方式,既能營造出聲勢,又能讓自己更多的瞭解一下這個本不應該屬於這個時代的話劇演出的觀衆羣體,這可是日後自己改編劇本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
晌午,西市的太白居雅座裡,賈芸約了蔡亮前來相會。如今紅樓戲院四周早已成了車水馬龍之地,爲了隱藏身份,賈芸已經不方便自己親身前往,不得已只能叫人去將蔡亮請到了外面,商議首演前的最後準備。
“東主,可真是再想不到的事兒。”
老學究蔡亮此時興奮的站在賈芸面前,搓着一雙大手,亢聲說道,
“明兒晌午和晚上兩場演出的那些個票子竟是半天功夫不到就全都賣光了,恐怕就連年前蘇州的昆班春和堂進京也比不上咱們的這一出呢。還有好些有頭面的人都託人前來買票,不過,嚴小子謹守東主的吩咐,一張也沒有流出去。”
嚴小子就是那個蔡亮的獨生兒子,算起來賈芸還是他的救命恩人,這回賣門票的差事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嗯,兩場門票都已經售罄的話,那這收項……”
“每場坐席兩百個,半吊錢一位,恰是一百兩,樓上雅間共有十二所,每間二十兩銀子,總共二百四十兩。兩場相加,共是……”
蔡亮說到此處,不由深深的吞下了一口唾沫,
“共是六百八十兩!”
老天爺啊!
蔡亮的心中此刻真是波瀾起伏,他再也沒有想到區區兩場戲文,就能賺來這將近七百兩白花花的紋銀,要知道,在這個紅樓的時代,二十兩銀子就足夠一個四口農戶一年的開銷,就連這麼一所大宅子也不過僅花了兩百兩,可是自己這五六個人一起湊了這麼一場戲文,一天兩場,總共用不了兩個時辰,居然就能賺進七百兩!
“嗯。”
賈芸卻似對這樣喜人的票房沒有多少的得意和興奮,只是隨口的嗯了一句,便將眼光伸出了窗外。
“東家……”
“蔡先生,明天首演之時,我卻有事不能前來,戲院裡的一切全靠你支撐,多多有勞了。”
“咱們蔡家父子全靠東家的活命之恩,敢不盡力。”
蔡亮重重的應了一聲,這個老頭似乎也察覺出了賈芸語氣中的蕭索之意,雖然並不明白這個在他眼裡文采蓋世,又樂善好施的東主究竟在愁些什麼事兒,不過,能讓他丟開戲院首演這檔子籌備許久,花了這多心思的大事,這個年紀輕輕卻取了一個老氣橫秋的“莎翁”名號的公子哥,只怕還真是面臨着一件天大的難事兒呢。
“唉,天大的難事兒啊,到底怎麼才能在守城軍士的眼皮底下將賈敬送出城去呢……”
想到這些爛事兒,賈芸不由地意興闌珊,衝着蔡亮揮揮手,
“那蔡先生便早些回去準備吧。”
蔡亮聞言,轉身走了幾步,卻又似想到了什麼,連忙回頭問道:
“東家,如果明日有人問起這戲院的老闆是誰,或者那戲文究系何人所作,老朽該怎麼說?”
“嗯……,你就全都推說是一個號爲‘莎翁’的無名氏便可。”
“是!”
蔡亮躬身退出,只留下賈芸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回到廊上的家中時,已是家家炊煙繚繞之際,卜氏卻正和柳家的丫頭在一起言笑晏晏的說着什麼,兩人不時掩着嘴巴大笑,原本枯瘦的老臉這些日子也變得豐潤油光起來。看見賈芸回來,柳五兒連忙站起,道了一個萬福,似要回去的意思,那卜氏卻一拉將她拉住,笑着說道:
“等了半天兒的功夫,如今芸兒回來了,你怎麼倒要走?你且坐着,我給你們去弄些果子來,你們安安心心的說會兒話,晚些,我讓芸兒送你回去便是。”
柳五兒的小臉早已通紅,看了賈芸一眼,果然卻坐了下來。
賈芸知道,這無疑是一個很大膽的舉動啊,在古代社會裡,女孩兒講究的是含蓄守分,這種到了傍晚還獨自一個留在別人家裡,除了至親骨肉以外,幾乎罕見。雖然這些天廊上的街坊們早就知道這柳家的漂亮閨女一直和潑皮倪二出入賈家,有如親眷一般,不過畢竟閒言碎語的早就飄散了開來,都說是管廚房的柳家嫂子知道芸哥兒擡入了榮國府的宗籍,便要藉着自己的女兒攀上廊上二爺的高枝兒,說不得竟是讓小丫頭自己貼上了門來。
“呸!誰不知道潑皮倪二和賈家的芸哥兒是結拜的弟兄,而那柳家的五兒又認了倪二作乾爹,那賈芸就是柳五兒的叔叔,這亂了輩分的事兒若是真成了,豈不是作孽!”
不少廊上的長舌婦們都悄悄兒的在卜氏耳邊嚼着類似的舌根,卜氏卻只是笑笑,毫不理睬,反而越發的疼愛起這個柳家的俏丫頭。
“二爺,明兒你的戲就要開場了,五兒也去早早的買了一張坐席的票子,到時候一定給您高高的加好!”
燭火之下,柳五兒俏麗的小臉上透着一絲誘人的光彩,
“不過,到了下一部戲裡,你可一定要守信,給五兒安排演一個戲裡的人物才行!”
賈芸微笑:
“不!我說過,是最要緊的一個角色!”
柳五兒的眼睛越發的閃亮起來,隨即又露出一絲憂慮,不過,這沒有逃過賈芸的眼睛,他輕聲問道:
“五兒,怎麼了?”
“我……”
柳五兒沉吟了半晌,突然猛地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賈芸,一瞬間爆發出灼人的光來,
“二爺若是不嫌棄,五兒願意做您的一房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