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四哥何必來取笑兄弟,咱們寧榮街前後這些小門小戶的哪家不是傍着二府吃飯,承着諸位兄弟的交情。”
賈芸訕笑着湊上幾步,朝着來旺微一作揖,
“況且我知道四哥是最肯助人的,又是璉二爺和鳳二奶奶面前第一貼心得力之人,這不,眼見得家裡困難,只能求上四哥了。”
來旺聽得賈芸的稱讚,不由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將手中的帳冊籠入袖內,搖頭笑道:
“你可別胡嚼舌頭,要說主子面前第一得力的,那是咱們平姑娘,哪兒就輪得到我了,不過是替人跑腿罷了,芸哥兒,咱們兄弟一場,好歹你既然求到了我這兒,我卻不能掃了你的面子。你想必也知道,這些日子,爲了咱家貴妃娘娘省親之事,府裡府外那是千頭萬緒的差事,你乾等在這兒,便是明天也未必見得到真主子。我賣你一個便宜,前些天,府裡政老爺帶着寶二爺和那些門客們遊園子,作了好些匾額對聯,現正央總步衚衕裡的張石匠在鐫刻,今天下朝後政老爺就要親自去取,你何不守在那兒,有什麼事情也好當面請託,豈不比等在這裡強上百倍。”
賈芸一聽,連聲稱謝不絕,沒想到賈璉和王熙鳳沒有碰上,卻意外有了一個認識賈政的機會,要說紅學史上,雖說大多對這個賈政評價不高,目其爲僞君子,假正經,不過從書裡來看,曹雪芹卻似乎並沒有多少批判的意思在裡面,他不過是恪守着所謂封建君子的道德標準,要說心腸陰毒,恐怕是“擡舉”這位政老爺了。
看着來旺施施然走進園子,賈芸也不再耽誤,直接往總步衚衕而去。他知道,要想給賈政這樣的人留下好印象,光憑來旺所說的守株待兔那是遠遠不夠的,賈政喜歡的是飽學方正的讀書士子,要是自己能在那些匾額對聯上稍稍露一下身手,說不定倒是能喚起對方的注意,給自己在榮國府的進階加上一枚砝碼。
總步衚衕離寧榮街並不很遠,從頭到尾,幾乎全是石匠和木匠的鋪子,一路之上,敲鑿打擊之聲不斷,頗有特色。賈芸很快找到了這兒最著名的石匠張,這個年逾半百的老頭正低着頭指揮着學徒們在趕工。寬敞的廳堂內,四處都是已經完工的牌匾,諸如“有鳳來儀”、“紅香綠玉”、“杏簾在望”之類的不一而足,顯然都是賈寶玉當日的傑作。
不過賈芸並沒有關注這些,他四下尋找,終於在角落處的一方青石上,看見了“蓼汀花漵”四個大字。
“呵呵,老子的進身之階,只在你們四字身上了。”
賈芸微微一笑,默記青石位置,這才繼續瀏覽起其他的鐫刻來。片刻之後,果然遠遠的傳來一片呼喝之聲,探頭而望,幾個清客門人正簇擁着一頂青幔小轎迤邐而來,來得店外,轎簾展開,走出一個身穿銀灰色絲袍的長身男子,頭戴方巾,足蹬朝靴,頷下三縷長鬚,腰間一圍玉帶,神情儼然,步態莊重,果然和賈芸平素看書時想象中的賈政頗爲相似。另一邊那張石匠早已起身上前,指着滿地的牌匾躬身說道:
“稟上大老爺,府上的這些匾額都已完工,還請查收。”
“好!”
賈政點點頭,又衝着身邊那些門客朗聲招呼道,
“諸位先生,還請隨我查驗一遍,萬不可有絲毫差錯。”
衆門客連連點頭,其中的一箇中年人更是笑着說道:
“此次承蒙天恩浩蕩,貴妃省親,竟是連咱們政老都親自上陣督造起來,皇上和貴妃娘娘倘若知曉了這份心思,那一定是天心適意,龍顏大悅的啊。”
衆人一發大笑,連賈政也捻鬚點頭,說到底,大觀園這些事情總是爲了取悅皇家罷了。
“啓稟老爺,都已查點完畢,並無差錯。”
“好,擡運回府!”
賈政一聲令下,隨行的小廝長工們連忙四散開來,將這些匾額擡裝上推車,此時,一直隱在一旁的賈芸假意觀察起這些牌匾,一邊還做出搖頭晃腦吟哦讚賞之狀,直到“蓼汀花漵”匾從他身前經過的時候,他才故意提高分貝“呀!”的一聲。
當然,這聲“呀”那是說者有心,聽者有意,賈政以下,包括那些清客門人立時朝這邊看來,內裡有認識賈芸的,不免脫口而出。
“廊上二爺?!”
“廊上二爺?莫不也是我賈家近支?”
賈政卻不認得賈芸,聽得有人喊破,連忙回頭詢問,方纔那湊趣的中年人名喚卜固修,此時又上前兩步,低聲稟報道:
“政老問得不差,此人名喚賈芸,乃是榮寧兩府旁支,其父名喚賈玗,住在後街的曲水廊上,說起來他還是我堂兄卜世仁的親侄子,因此鄙人倒是見過幾面。”
賈政微一頷首,慢慢踱向賈芸。在他面前,賈芸也是略微露出些緊張的神情,畢竟是第一次和《紅樓夢》中的boss級人物會面,自己接近十二釵的大計,可就全靠今日的遇合了。
“你是廊上的芸哥兒?”
“正是賈芸。”
賈芸長身一躬,做足禮貌。
“方纔,你突發感慨,卻不知是何緣由?”
賈政並不寒暄,倒是直奔主題,對面的賈芸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纔開口說道:
“我方纔看府上所制這些牌匾題額,無論文辭涵義,字體雕工,樣樣都是極好,故而心中不免讚歎,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這塊……,在下卻竊以爲欠妥啊。”
看着賈芸將手指指向他身前的那塊“蓼汀花漵”,賈政身後的卜固修微微冷哼,
“這塊牌匾有何不妥之處?”
原來,這賈芸的母親卜氏,有個親兄弟名喚卜世仁,在京城裡開着一片香料鋪,從這人名中就可以知道是原著中罕見的沒有人性的傢伙,而這卜世仁的堂兄,便是賈政身邊的清客智囊卜固修。此人之前也見過賈芸幾面,知道他家境貧寒,並沒有上過什麼學,也沒有力量去買書看書,要說他能看出這些匾額上字句的好壞,卜固修可是不信。況且題匾的賈寶玉雖說年幼,可是人人都知道,那是聰明靈秀,過目不忘的神童,這些怡情悅性的文字又是其專長,別說賈芸之流,就是自己這些清客門人,做慣了八股文章的,也難說比得上他,否則,賈府又怎會將這些鐫刻起來,供貴妃賞析。
“依小子愚見,花漵二字便好,何必加上蓼汀。”
賈芸並不在意,只對着賈政侃侃而談,
“蓼汀之意本就含在花漵之內,兩者並列,不免有畫蛇添足之嫌。”
嘿嘿,老子雖說唐詩宋詞比不上你們,可是畢竟是看過原書的好不好,這東西在元妃省親的時候就被改掉了,老子現在預先播告,也好顯出我的能耐來!
——————————————
筒子們,想不想看大觀園內多一個偷香竊玉的賊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