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並沒有呆在自只的屋裡。衆會子他正帶着賴大聳卜的和工頭,在原先賈母所住的正院裡監工督造,老太太一賭氣搬進了大觀園,倒便宜了他們夫婦,在隱忍蟄伏了十多年後,終於能從偏僻的側院廂房裡,名正言順大模大樣的搬到整座府宅的核心!
“賴大,你運來的這一批木頭果然不差,雖是價錢貴了一些,畢竟還是值得。”
賈赦曲着手指輕輕叩擊着堆放在牆角里的木料,聽着手下清晰傳出的金石之聲,頗爲滿意的回頭對身後的榮府大總管說道,
“晚些時候,你拿了我的條子去找林之孝,將這些銀子都報到官中的賬上去吧。”
“雖是多出了些許銀子,我卻還孝敬得起,大老爺不必記掛在心上的。”
賴大勉強的將自己肥碩的身體弓着,顯示出特別的謙卑來,
“倒是我那口子有些事情要討老爺的示下呢。”
賈赦笑着踢了賴大一腳:
“卻是什麼事情,讓你這老貨還這般吞吞吐吐的?”
“我家那小子,老爺也是知道的,去年託門上的福廕,捐了一個縣缺,也算得上是光宗耀祖,只是如今快二十出頭,卻還沒有定下親事來,年裡倒是有不少人上門提親,可是那小子卻是誰個也看不上,他老孃背地裡問了多次,逼急了才總算是說了實話,誰想他竟是看上了府裡怡紅院的晴受丫頭?!”
“晴變?可是寶玉房裡的那個?!”
賈赦撇着嘴陰陰的一笑,
“你那榮小子到是好眼力介,那可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老太太當年賞給寶玉的時候,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呢,聽說這些年在怡紅院裡,也被寶玉像什麼似地寵着,養的脾氣跟園子裡的小姐一樣,休說是奴才,便是平常看見了我們,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賴大忙腆着臉笑道:
“老爺說的何嘗不是,只是我那小子竟是死了心眼要討晴受丫頭,任誰說也無用,這纔沒法子求到了老爺這裡。”
賈赦捋着鬍子露出一絲淫笑,側着頭向賴大說道:
“要我說,還是另換一個吧,怡紅院裡的景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寶玉是最會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他那裡的幾個又多有姿色,這麼些年混下來,裡頭的事兒,府裡上上下下大夥兒都是啞巴吃輥憂 嘴上難說,心裡有數,你家尚小子雖是咱們家生子出身,畢竟也走進了學做了官的,若娶了這麼一個,就不怕別人背後說三道四?!”
賴大聽了倒是一愣,有關怡紅院的種種,對於賈府中的下人們來說,無疑都是茶餘飯後絕好的談資,可是要說確確實實的拿到過寶玉和丫頭們“作怪之事”的證據,那卻是誰也不敢保證的。只是這會子,聽賈赦這麼有模有樣的描述出來,莫非那銜玉而生的寶二爺,果真應了幼年時抓週只抓那些釵環脂粉的往事,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色鬼之流?!
“赦老爺一 ”
一聲帶着怒意的喊聲在此時突然響起,打斷了這對主僕之間的不堪談話,賈赦和賴大不由轉頭觀瞧,只見正院的大門被人用力的推開,裹着一襲白色棉衣的賈芸從外頭快步走進,陰沉的臉色一如京城嚴冬的瑟瑟寒意。
方纔賈芸去找賈赦,問遍了諸人才知道在此監工,剛剛走到門口,便正好聽見賴大在和賈赦商議晴變的事情,先還只是冷笑,到後來聽見賈赦說出如此露骨的話來,不免越發的生出憤怒之意來。
如今大觀園失了依靠,竟連這些下人們也開始要乘火打劫了不成?!晴變是什麼人?!曹雪芹說,“身爲下賤,心比天高”偌大的賈府,除了賈母老太君和寶玉、黛玉等極少的數人,晴變把哪個放在了眼裡?
抄檢大觀園前,猜受被王夫人拉去“突審”侃侃而談,應變得體;面對鳳姐和王善保家的搜查,晴變“霍的一聲將自己的箱子櫃子翻倒一地”羞臊得這般老媽子們無地自容;寶釵病中探望寶玉,卻被睛變背地裡說是“有事沒事老往屋子裡跑”;至於同在怡紅院裡的襲人、靡月這些丫頭,更是被她直接斥爲了“哈巴狗兒”很多人都說,大觀園裡的丫鬟們,晴變是奴性最少的一個,屢次頂撞寶玉,便是最好的明證。
如今,賴大家的竟要給自己的兒子說晴變這門親事,休說賴尚榮只不過是託庇在賈府門下的一個暴發戶似地小官,便是真正有才有貌的,晴變也未必看得上眼,除非是比寶二爺更要出色,更能尊重女孩子。
只是,平心而論,從賈芸穿越至今,混跡於榮國府中冷眼旁觀一年來,那寶玉對女性的那份溫柔和尊重,即便是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賈芸也自覺難及,更何況他人?!如若不然,以黛玉清高孤介的秉性,又豈會對他的寶哥哥如此的死心塌地!
至於賈赦後來說的那些話,則更是對晴變和寶玉的中傷了,怡紅院裡,雖是依紅偎翠,風光旎麗,可是真正和寶玉有過雲雨之情的,大約除了襲人,其它都不過是謠傳而已,尤其是晴變,原著中寫得明白,最後晴變被趕出大觀園,寶玉前去探望,這個俏丫頭兩次恨恨的說道自己是“白擔了虛名”足見兩個人之間實在並無那“不才之事”
只是身處大觀園權力核心中的寶玉,雖是從內心不願捲入其中,卻難免的會成爲小人們攻汗的靶子,無論是和襲人、晴變,還是黛玉、寶釵,這些男女關係上的醜聞,無疑是最好的說辭啊!
“芸哥兒”
賈赦見賈芸氣色不善,正待詢問,賈芸早從懷中掏出五百兩一張的銀票,塞進賈赦手中,說道:
“這是老太太讓我給你的銀子,她只讓我與你說,要弄走她的鴛鴦丫頭,再也休提,這些錢讓老爺好生去外頭買一個便是。”
賈赦似乎也早已想到過這樣的結局,並不意外,坦然的接過銀票,瞥了一眼,心中對自己的這番計劃暗自得意,不過略透了一個風聲,就逼得老太太巴巴的送上五百兩的銀票。這筆買賣實在要得。
“請芸哥兒上覆老太太,此事原是我屋裡那位一廂情願的念頭罷了,賈赦卻從無這樣的意思,請老太太千萬寬心!”
賈芸並不理會賈赦假惺惺的藉口,只是轉頭望了一眼賴大,冷冷說道:
“至於你們方纔說的晴變,依我說,這事兒也還是就此罷手的好!”
賴大臉色一沉,脫口問道:
“芸二爺所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