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再次來到賈府門口的時候。無論是排場述是心境二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上一次來的時候,前呼後擁十幾個丫鬟婆子伺候着,還帶着一大車的換洗衣物和脂粉首飾,興高采烈的住進了大觀園。
可是這一回,史湘雲可以說是被家裡掃地出門,隻身投奔而來,除了奶媽宋毋嫉和小丫頭翠縷,除了一包小小的衣物釵環,幾乎再無長物,她的父親雖然也是尚書令老史侯之子,可是和承襲侯爵的兩個哥哥不同,湘雲之父只是一個極普通的監生,並沒有給年幼失估的女兒留下任何豐厚的遺產。
“小姐,咱們進去吧!”
老宋媽招呼一句,正要領着湘雲的轎子從儀門進入,卻見對面早過來了幾個挺胸疊肚的烏衣漢子,指着幾人呼喝道:
“夫人吩咐,請史姑娘的轎子從角門走吧
“什麼?那角門不是下人們走的出路麼?!”
小丫頭翠縷瞪着那些男人質問道,
“咱們小姐可是老祖宗的親戚,再沒有走角門的道理!”
那領頭的正是邪夫人的胞弟,賈赦的心腹人邪德全,這個傻大舅聳了聳紅紅的酒糟鼻子,上下打量了翠縷一眼,斜着眼睛說道:
“好大的小姐款兒啊!連老祖宗都把家業交給了大老爺和夫人處置,怎麼,還想用她老人家來壓我!你也自己張開眼睛瞧瞧,這是在什麼地方叫的轎子,烏七八糟,破破爛爛,不怕脖攢了咱們的院子?!還是聽我一句,乖乖的從角門走,到了園子的後門趁着沒人看見趕緊的溜進去,省的丟人才是!”
“你一 ”
翠縷年輕,聞言早已氣的銀牙暗咬,一對眸子只是死死的盯着邪德全,彷彿恨不得要一口把他吃下去一般。邪德全卻毫不以爲意,招呼着手下的小廝們上去攔住了湘雲的轎子,推推搡搡的要把她們拖出去,可憐老宋媽和翠縷兩個一老一少,哪裡擋得住這些如狼似虎的家丁,至於臨時租來的兩個轎伕,更是早已嚇得躲在了牆角之中。
雙方糾纏片刻,轎子裡的湘雲終是忍不住伸手挑開了轎簾的一角,對着外頭已經有些衣衫凌亂,鬢髮不整的小丫頭說道:
“都住手吧,翠縷,咱們回去便是!”
“小姐!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在家裡還沒有受夠閒氣,到了這裡還要看奴才的臉色?”。
“是!”
翠縷從小便跟着湘雲,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心高氣傲,寧折不彎,哪裡會任由一個下人來羞辱,這一回,只怕正是賈赦和邢夫人故意讓這麼一個潑皮來激退湘雲,只可恨自己不是男兒之身,要不然爲了小姐,也非要給這個傢伙飽以一頓老拳不可!
翠縷下意識的揚了揚拳頭,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前頭的邪德全哎呀一聲慘叫,疼的一蹦三尺高,倒把四周衆人都嚇了一大跳。
那邢德全連忙轉身,只見賈芸正陰沉着臉站在他的身後,手裡還提着一根網從杏樹上折下的枯枝,顯然,自己剛纔正是被這勞什子東西抽中了背脊,幸好天氣寒冷,身上穿的衣服不少,要不然自己一身皮肉只怕掛花!
“好膽!”
賈芸上前兩步,將那些擋在路中的小廝們用力推開,惡狠狠說道,
“虧你們往日裡自稱是仁善之家,禮儀之族?!我看那些什麼情份良心都讓狗給吃了吧!”
邪德全吃了大虧,心中自是忿恨,又不敢當面得罪賈芸,只能也湊上前去,拔寄着聲音說道:
“這都是老爺和夫人的意思,咱們家前院還從來沒有讓這些下等的挑
幾懷舊講出的飄矩!芸二爺是外來人,自然是不懂的依我%
他還待說時,賈芸卻又一聲斷喝攔下了他的話頭:
“呵,我倒還真是不知道的這兒的規矩!也好辦,去將咱們府裡的轎子擡一頂過來,請史姑娘坐上去便是,你們幾個給我擡上了一直送到園子裡,若是磕了碰了,顛了撞了,仔細你們的皮!”
幾個小廝見賈芸神氣兇惡不似往日,又知道如今榮國府裡這個外宗的二爺是最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果然不敢怠慢,很快便擡過來一頂綽絲鑲邊的軟轎,賈芸以目示意翠縷和老宋媽,兩人忙遮攔着將湘雲換到了新轎子之中,賈芸又輕輕的揮着樹枝,瞪着邢德全身邊的幾個網才動手動腳的下人,說道:
“還不真緊擡進去!”
小廝們無奈,只得上前擡起轎子,誰料剛剛離地,只聽見裡面的史湘雲突然說道:
“翠縷,這轎子着實是寬敞的,將咱們的行李包袱都拿進來吧
翠縷脆脆的答應一聲,將他們隨身的長物都一股腦搬進了轎中,湘雲雖沒有什麼東西,老宋媽卻帶了不少家常應用之物,這一搬動,擡轎的小廝立時覺得肩頭吃重不少,臉色也不由一變。
“這史湘雲果然是愛慢分明的卑氣
賈芸忍着笑暗自讚歎。如果今日轎中的是薛宇釵,只怕她會默默的忍下這口氣,如果是林黛玉,大概會一邊抽抽搭搭的哭上半天,一邊拐彎抹角地把他們罵個狗血淋頭,而如果是探春的話,說不定早就一個耳光扇在邪德全的臉上,然後跑到賈赦邢夫人那裡攤出一大篇的道理。只有湘雲,會毫不掩飾的當面報復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而這,也正是湘雲的可愛可敬之處。
“二爺莫要忘了,鐵網山上若不是老爺的周全,便不會有現在的二爺。
邪德全目送湘雲離去,卻依舊跟在賈芸的身後,壓低着聲音說道,
“況且,咱們老爺一向對二爺青眼有加,願意將自己的侄女許配二爺,也算得上是一段名當戶對的好姻緣。如今兩府落難,正要同舟共濟之時,二爺竟犯得上爲了一個窮親戚跟老爺太太來作對麼?!”
“呵呵,我竟不知道原來是大老爺救了我的命啊,只可惜我也是一個外宗的窮親戚,當不起老爺太太的信重
賈芸半帶譏諷的說道,
“不過,既然老爺也知道如今榮寧兩府面臨如此困頓之局,便更應該舉族團結,共度難關,似現在這樣,明裡暗裡的把人往外推,就不怕冷了衆人的心?!到時候,再要想重振家業,豈不是癡人說夢一般!你回去只和老爺太太說,史姑娘的一切開銷,都不必從官中支取。只由我來負擔便是。”
邪德全微微一愣,不再言語,轉身往前院而去,賈芸則慢慢的踱回了雪芹軒,卻見小紅和四兒正拉着翠縷在廊上說話,看見賈芸,翠縷連忙上前深施一禮,紅着臉說道:
“我們小姐讓我過來多謝二爺
賈芸笑着點點頭,翠縷又從袖子裡取出一隻製作精美的珠釵,遞到賈芸跟前道:
“小姐說,身邊沒有帶銀子,請二爺將這支珠釵當了,就算是咱們住在園子裡的開銷,等當的錢都用完了,扛姐自會再送過來。”
賈芸聞言,不由一陣心酸,都說朱門貴族,衣食無憂,可是誰又知道,其實這裡面的錨妹必較,和那些緊巴巴的小門小戶又哪裡有什麼兩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