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白富美屬意高帥男, 矮窮挫揆情七分女
詩曰:
得之兮我幸,失之兮我命。
行行止止,寂寂惺惺, 獨來往無古今。
手中輪出麻辣燙, 腳頭踏斷車馬聲。
千萬年, 千萬生。
前塵往事了無痕。
醉裡識君應笑問,
要相逢的是哪一個人?
——《大齡女石可期手提麻辣燙飄然鬧市之上》
(一)
恍恍惚惚車到了長安, 雞血哥將可期在長安西驛左近放下了。可期也不及與剩下人等道別,自管自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回了屋, 一頭栽倒在牀上。頭疼得幾欲死去。半睡半醒之際,忽聽聞門外有人路過, 自稱二逼青年, 專治冤孽之症。可期在內聽了, 直着聲叫喊說:“我頭痛得幾乎要炸了也!門外二逼,快快救我!”那二逼青年果然進了屋來。可期一把拉住他, 連叫“二逼救我”!
二逼青年嘆道:“你這病非藥可醫。我有個寶貝與你,你天天看時,頭痛之症可愈矣。”說畢,從褡褳中取出一面鏡子來。兩面皆可照人,鏡把上面鏨着“瑪麗蘇寶鑑”四字。遞與可期道:“這物出自真歡樂境蛋疼殿上, 擺渡娘娘所制, 專治邪思妄動之症, 有和諧社會之功。所以帶它到世上, 單與那些執迷不誤、欲攀龍附鳳的吊絲草根看照。千萬不可照正面, 只照它的背面。要緊,要緊!三日後吾來收取, 管叫你好了。”說畢,揚長而去。可期苦留不住。
可期收了鏡子,想道:“這二逼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試試。”想畢,拿起瑪麗蘇寶鑑來,向反面一照,只見一個青蛙蹲在裡面,還伸出一條舌頭來勾引她。唬得可期連忙掩了,頭痛更作,連罵:“二逼混帳,如何拿這醜物嚇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麼。”想着,又將正面一照,只見又高又帥又富的路易保羅站在裡面招手叫她。
可期心中一喜,盪悠悠的覺得進了鏡子,與路易溫存一番,頭痛竟似好了些。路易仍送他出來。到了牀上,哎喲了一聲,一睜眼,鏡子從手裡掉過來,仍是反面蹲着一個青蛙。可期自覺汗津津的,底下已溼了。頭愈發痛起來,耳邊嗡嗡有幻聽。心中不足,又翻過正面來,只見路易還在招手叫她,她又進去。如此三四次。每次進鏡子時,與路易軟語溫存,頭痛便劇減;一到出鏡子時,頭痛更作,且變本加利。
到了這次,剛要出鏡子來,只覺得心中一悸,一個腦袋並一顆心兒如火灼一般劇痛起來,竟不能忍。可期忙想再拿着鏡子照,手一抖,落下來。急睜開眼拾在手內,癡呆了似的,只知衝鏡子傻笑。
不知何時,卻是她母親趕到了,見可期這般,不由大慟,口中大罵道:“是何妖鏡!若不早毀此物,遺害於世不小。”遂架火來燒。只聽鏡內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天天看蘇文YY,何苦來燒我?”正哭着,只見那二逼青年從外面跑來,喊道:“誰毀此國寶?吾來救也!”說着,直入房中,搶入手內,飄然去了。
可期失了那瑪麗蘇寶鑑,只覺得心肝兒也給抽空了。大叫一聲,一頭朝牆上撞去。猛地睜開眼,額角劇痛難忍。原來竟是一夢。仰頭瞧窗外,除了街道兩側的路燈,餘者皆是黑闃闃的一片。可期揉着腦袋,回想起夢裡頭那鏡中青蛙,只覺胸口氣漲難忍,幾欲嘔吐。
次日上班,因前日受了風寒,頭仍是隱隱作痛,且清涕不止。強忍着不適上班去了。特意繞去事業發展部,不見路易保羅來上班。想是腹疾又作,請假未來。
剛到了崗,便有一個剃着平頭、戴着方框眼鏡的人來跟她打招呼,倒似跟她挺熟絡一般。可期瞧他,只覺得眼熟,卻沒想起叫甚名字。她坐這前臺,每日見人無數,哪還記得哪個是哪個?便教她將領導的姓名面孔對上號,也費了她少說有三個月功夫;理會何況這沒名沒姓的普通員工。於是只點頭微笑,卻不作聲。
那人道:“你好!你好!呵呵。我現在就是開油財務的新員工。原來在集團財務實習,定崗以後分配到開油。以後就在這上班了。可得請林妹妹你多多指教。呵呵。人力的吳聖直經理讓我跟前臺打聲招呼,呵呵。”可期心道:“你有病,呵呵。”口裡說:“入職流程單有沒?”那人道:“我已入職了。只是要將關係從集團公司轉到開油公司來。”可期道:“既是如此,工作證之類的也都辦妥了?”那人嘿嘿點頭。可期道:“那你等貧哥上班,找他替你安排工位、電腦、姓名牌。我只管更新通訊錄和證件照,一會你發我個郵件,將你的姓名、一寸照發過來。別的沒了。”
正說着話呢,忽見蓮香電腦的特派員——就是那個袁學生——一顛一顛地過來了。可期忙招手,道:“那位……同學,你過來。”她因記不起袁學生的名字,只好隨口瞎叫。袁學生忙不迭地過來,幾乎沒鞠一躬,道:“你你你你你你你好!”可期心道:“你你你你你你你妹!”口裡道:“這位是財務的新員工。貧哥還沒來,你先替他預備工位電腦吧!”袁學生素日不曾跟女生說過話,這時一聽可期吩咐,忙不迭地答應了,連聲道:“好好好好好好好!”轉頭衝那個新員工道:“你、你跟我來。”
八點是公司領導班子週會。可期於是又前後倒水。到八點半,可期接了貧哥一個短信,說是堵車。一日上班五天,貧哥總得有三天發短信說堵車的。到了九點半光景,貧哥才滿頭是汗地趕到。可期將財務新員工的事說了,貧哥即去財務安頓工位。
十點左右,見關梅踱進來。可期跟她原沒什麼話說,便訥訥叫了聲“關梅姐”,一面擤了把鼻涕。關梅道:“喲,可期感冒了?怎不注意着點?”可期道:“沒事。”關梅道:“若身子不舒服,今兒早些回去歇着。要不要我去樓底下醫務室給你買包板藍根?”可期見她突然對己如此關切,心想必有居心,忙擺手道:“沒感冒。沒感冒。大約是公司空調太冷了。”關梅道:“我幾日前跟你說相親的事,你有興趣沒?”可期目瞪口呆地瞧着話題“嗖”地一下以光速轉至另一車道,那陣勢比京城路上飆車的出租車厲害多了。關梅壓低聲音道:“樓上可有人惦着你哪!這週末有空不?”可期乾笑了兩聲,道:“這……這週末好像有些緊了。要不……要不明年吧?”
關梅臉一沉,繼而面部表情迅即又溫軟起來,軟聲道:“女孩子,耽誤不得。一耽誤,老得快。”可期擺手道:“不耽誤,真不耽誤!”關梅本想開口再勸,卻見那邊廂旺姐來了。可期往日見旺姐都跟見瘟神似的,今兒見了,喜得跟什麼似的,激動地大叫一聲:“旺姐!”
那旺姐原本不喜可期,也知可期不喜她;忽地見可期喜笑顏開地叫她,不禁嚇了一跳。走近前來,便問可期何事。可期原沒話好說的,只得傻笑一聲,道:“您今天真……妝化得真好看。”她本想說“您今天真好看”,但這句恭維實在失真得連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來;於是加了“妝化得”三字。那旺姐一聽,臉登時僵得跟吃了蒼蠅一般。
關梅板着臉道:“喲,席豐旺你來了。正好呢。我正跟可期說,明天我們科技管理部要借培訓教室開會。這回是幾個軟件服務商競標,工程部、勘探開發部、項目管理部、勘探開發研究中心,還有史高忍總、卜德仁總、左得穩總都要參加。會場佈置的事,可得麻煩你們辦公室。”
可期又默默地讚美了一番關梅轉換話題之神速。心下不由驚疑:莫不是開了外掛的麼?
旺姐道:“你的郵件我瞧見了。行,我理會的。”一面跟可期道:“你看了關梅的郵件麼?”可期搖頭。旺姐皺着眉頭道:“郵件要時時查着的。別在電腦上開着農場呀淘寶呀微博呀,只顧種菜不看郵件!”可期向不玩農場不上淘寶不用微博的,莫名其妙被這番搶白,正想開口,那旺姐又說:“你趕緊看看郵件。我看總得有60個人參會。你去把培訓教室的椅子照8排8列擺。一個人若不行,叫上保潔。今兒下班前弄完。”可期只得應了。
這一日盡耗在各部門週會的照管上,半點不得分神。下班的點眼看要到了,卻也沒脫開身去擺培訓教室的會場。忙完手裡頭的事,打算去叫保潔幫忙搬椅子。卻見兩位保潔皆在忙着收拾各個工位上的垃圾桶。原來物業每日下班後都要對各個樓層衛生進行清查,故每日下班之時,乃是保潔最忙的時候。可期見餘耐、何光兩位阿姨,都是年過半百了,卻還覷着人的眼色,躬腰低頭,鑽去工位底下,從人的腳旁,將各個工位的紙簍取出來。公司上下一百多號人,有一百多個紙簍;門窗把手玻璃並工位桌椅,皆要擦一遍。這一攤活,沒有三五個鐘頭是幹不完的。可期見狀,便打消了叫保潔搬椅子的主意,自去培訓教室預備椅子。
那些摺疊椅在牆根處亂糟糟的堆了一氣。這一折騰,便折騰許久。總得擺了一半,忽見貧哥來,道:“你怎也不叫我一聲?”可期道:“會議服務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你是管庫房的,叫你做什麼?”貧哥道:“你說哪裡話!平日我不在時,也都要你照看的。都是一般的活,還分什麼彼此。你有事儘可喚我一聲,不要客氣。”當下二話不說,一手一把椅子提過來。可期心下好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