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蹊蹺?”朱鹹銘問道。
“叛亂事起於辰州府,此地多山行軍困難,如何能在短短數日之間,就被幾百號反賊佔了三個縣!”
這一點朱鹹銘也明白,所以他心裡也猜測,背地裡是不是有人搗鬼。
所以接下來,他會讓東廠派人去徹查,主要目標就是當地仕紳和官員。
他甚至還想到,這件事牽涉着朝中鬥爭,牽涉者兒子們的爭鬥。
只不過,這些不能在朝堂上說。
聽朱景洪分析着,朱鹹銘吩咐程英二人不必跟着,然後他便往前方走了去。
待朱景洪說完,朱鹹銘說道:“該查的人,朕會派人去查!”
接着朱景洪又說道:“如今賊人佔了麻陽、盧溪、辰溪三縣,此域山路崎嶇行軍緩慢,偏又小路繁多三省交界,賊人可四面奔逃……”
“所以兒子以爲,應該調集貴州、湖南、湖北三省之兵,四面合圍穩紮穩打,一舉將賊人剿滅!”
賊人的活動範圍,雖然主要在湖南境內,但也確實是在三省交界處。
如果只從湖南派兵,想要合圍確實存在難度,尤其皇帝給的限期還這麼低。
對朱景洪的話,朱鹹銘面帶疑慮,幾息後他說道:“一幫蟊賊,要動三省之兵,是否過於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倒是其次,如果讓另外兩個省用兵,朝廷變得調撥更多錢糧,在當下財政捉襟見肘的情況下,這對朱鹹銘來說是很肉疼的事。
朱景洪答道:“爹,若不迅速撲滅,賊兵若有燎原之勢,屆時朝廷更被動!”
雖然有些道理,可朱鹹銘還是覺得小題大做了,這完全是殺雞用牛刀。
山裡的小縣城,城牆低矮乃至失修,城防水平格外的低,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下,將其拿下也不算太難。
所以,即便賊軍拿下三個城池,也不能證明他們有多強大。
何況奏報上也說了,賊兵也不過在四五百人,外加裹挾的上萬亂民而已。
“此事……容我再考慮!”
眼見皇帝未被說服,朱景洪之只能說道:“爹,此事大意不得,兒子總覺得一個不好,就會出大事……兒子從未有過如此念頭!”
自家太祖乞丐能做皇帝,人家山溝亂民未必不能稱王……這是朱景洪的奇怪想法。
見朱景洪還是如此堅持,朱鹹銘不得不調整心態,重新審視這次的事情。
“明日廷議,再談此事吧!”
要動三省之兵,意味着要耗費大量錢糧,不舉行廷議拿個章程出來,計劃就沒辦法得到執行。
“是!”
“幾個蟊賊,把你擔心成這樣,倒着實罕見!”
朱景洪笑着答道:“不知怎的,兒子年長膽子也變得小了!”
此時,他二人已走到了幹清門,站在臺階上望向宮門外,就能看見崇政殿矗立在前。
“膽小好啊……”
回過頭來,看着神色恭順兒子,朱鹹銘笑着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爹您教訓得是!”朱景洪答道。
點了點頭,朱鹹銘平靜道:“沒事你就回去吧!”
“爹……您也別太勞累,事情是做不完的!”朱景洪答了一句。
愣了一下,朱鹹銘老臉露出微笑,說道:“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朕……滾吧!”
“兒子告退!”
看着朱景洪遠去,朱鹹銘笑得更燦爛了。
然後,他轉身往宮門內走去,待程英戴權迎上來時候,吩朱鹹銘吩咐道:“把近日北鎮撫司,有關湖南辰陽府一帶的奏報,從北鎮撫司文庫中全部找來!”
“還有……”
朱鹹銘吩咐了一大堆事,這意味着至少在今天下午,他都會非常忙碌和勞累。
再說朱景洪這邊,待其出了幹清宮,就看到了鄧安這廝候着。
“王爺,娘娘已在東華門外等候!”
他們的馬車在宮外,寶釵離開坤寧宮後,便選擇了會車上等待。
“嗯!”朱景洪應了一聲,便往宮外走了去。
哪知他纔到東華門,就被陸育新張臨等人找上,同行還有另外幾十號人。
這些人基本都是軍官,多數是隊正百戶兩級,其中只兩名千戶三名副千戶。
龍禁衛的軍官,等於是軍官中的軍官,這些人品級都很高。
被衆人蔘見行禮,然後環繞在中央,朱景洪簡單聊了幾句就打算走,卻被陸育新張臨出言挽留。
“殿下,在場諸位無不仰慕您的威名,今日兩隊人馬賽場比誰,若您能到場觀摩……臣等不勝榮幸之至!”張臨興致高昂說道。
龍禁衛侍衛乃優中選優,爲保證他們的勇武品質,會不定時組織開展馬球、射箭等比試。
今日所比內容便是騎射,龍禁左右衛各出三隊人,將在上林苑內比試定輸贏,敗者將替勝者站崗一天。
彩頭雖不大,但也意義非凡,畢竟這些勳貴子弟們,也不差幾十百把兩銀子。
“十三爺,您若是能去……弟兄們那個敢不拼命!”
“是啊,您就去吧……弟兄們都盼着您去呢!”
衆人言辭懇切,想着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朱景洪佯作無奈道:“罷了罷了……我若是不去,往後進宮只怕會被你們攔住!”
這話當然是玩笑,但其中也透露出一個事實,左右龍禁衛的一千多號人,具有直接封鎖皇宮這一能力。
所以交好龍禁衛,對朱景洪來說至關重要。
“鄧安,派人給王妃傳話,就說我晚些回去!”
“是!”鄧安答道。
然後,朱景洪就跟侍衛們走了,而鄧安則是出了東華門去。
待其稟告完畢,寶釵嘆了口氣,然後便往皇宮外去了。
待其返回王府,才知道朱雲笙來了。
“嫂子,你可算是回來了!”
朱雲笙迎到了銀安門外,至於樑毅則因朱景洪不在,爲避嫌所以沒來拜見。
探頭往寶釵身後望了望,朱雲笙方問道:“嫂子,十三哥沒回來?”
寶釵笑着答道:“他有事絆住了,不提他了!”
上前挽着寶釵,朱雲笙說道:“也不知怎麼回事……上次我身體不適,十三哥在家未能來拜見,如今我來了十三哥又不在!”
“莫非連老天爺也使壞,想要隔絕我與十三哥?”
寶釵目視前方,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可別胡說,小心惹得老天爺不高興,降下什麼來罰你!”
朱雲笙答道:“只要嫂子願護着我,這天下誰都欺負不了我!”
這番話,寶釵聽得確實很受用,於是轉頭看向了朱雲笙。
“你這丫頭,如今都嫁人了,說話還是這般跳脫!”
朱雲笙莞爾一笑,答道:“即便嫁了人,也是十三哥的嫡親妹妹嘛!”
說話之間,她二人已繞過銀安殿,來到了其後的同心殿內。
同心殿內寶琴也在,剛纔她與朱雲笙一同玩耍,正在收拾被兩人搞亂的書房,所以沒有出去迎接寶釵。
當然,她是寶釵的親堂妹,兩人乃是至親不去迎接也沒啥。
至於朱雲笙,她也不希望寶琴去,以免奪了自己風頭,也就沒有邀請她出門相迎。
回到同心殿內,寶釵去掉了禮服和裝飾,換上了更爲舒適的便服後,方與朱雲笙一道去了書房。
“姐姐!”寶琴上前行禮。
隨意坐在客位椅子上,寶釵笑問道:“你們在這裡作甚?”
“下棋、寫字、作詩……我們都玩兒了!”
順勢坐到寶釵身側,朱雲笙誇道:“別說……嫂子你這妹妹,學識倒還真不淺!”
“她也就讀過幾本書,些許認得幾個字而已!”
聽到這話,朱雲笙笑道:“這話此前黛玉也說過,如今我是萬萬不信了!”
寶釵也笑了,隨後說道:“過兩天她要來看我,興許會住一段時日,你若想見她……可多來府轉轉!”
朱雲笙隨口便問道:“就不能讓她去我府上?莫非十三哥一刻也捨不得?”
但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她擔心寶釵因此而吃醋。
老實說,能讓朱雲笙擔心感受的人,在這世上是真沒幾個。
接過鶯兒遞來的茶水,寶釵答道:“可被你說中了,我若把他放走,你十三哥還不打死我!”
“嫂子你這話可言重了,十三哥對你敬重愛護有加,當年爲了迎你爲王妃,更是……”
朱雲笙聊起了舊事,把寶釵狠狠的誇了一頓。
寶琴全程沒有插話,原因在於她身份不夠,所以此時格外的謹慎。
且說這二人聊了一陣後,朱雲笙便適時轉移了話題,聊起了有關西北戰局的事。
“你十三哥自覺能力不足,不會去西北領兵作戰!”寶釵直接表明了態度。
“駙馬要領差事,此事不合朝廷制度,你跟你十三哥說了無用,此事我也早跟你說過了!”
她確實想不明白,駙馬都尉已列超品,擁有旁人一生難企的地位,又何必非要去前線立功。
甚至此事,她對朱雲笙都有不滿,總是拿這種事來求情,要把自家男人架在火上烤!
察覺到了寶釵的不滿,朱雲笙連連告饒:“嫂子……你可別生氣了,我不過隨便問問罷了!”
“駙馬喜歡武事,我也拿他沒辦法,所以只能到處求情!”
寶釵神色緩和了些,而後說道:“你是堂堂公主,不只是他的妻子,該管的一定要管,不能仍由他胡來!”
當下大明的公主,和原本歷史有極大不同,反倒和李唐的情況有些類似。
所以,寶釵說讓朱雲笙約束樑毅,那還真不是隨口說的氣話,而是有大量先例的“潛規則”。
“是!”朱雲笙答道。
老實說,她這位嫡公主,眼下對寶釵已有畏懼,這一事實她是現在才發現。
究其原因,朱雲笙很快就有了答案,根本就在於她自己判斷,這位未來要做皇后。
似乎察覺到自己話重了些,寶釵接着說道:“你也知道,你十三哥屢爲朝臣攻訐,說是如履薄冰也不爲過,不是他不願幫忙,實在是愛莫能助!”
“嫂子說得是,是妹妹我不曉事了!”朱雲笙連忙致歉。
再接下來,寶釵又換了話題,二人又聊了其他事。
在此期間,寶釵吩咐了府裡設宴,專門款待朱雲笙夫婦。
不管怎麼說,一個嫡公主一個駙馬,前來拜訪稱得上是大事,自然要正式接待纔對。
爲此,寶釵還派了人去催朱景洪,讓他儘早一些回府來。
正常來說正午時分就該用膳,朱景洪愣是拖到未初(下午一點)纔回,匆匆換了衣服纔到銀安殿來。
既是正式的宴會,便少不了舞樂演唱,所以地方設在了王府後園,這裡地方寬且有相應舞臺。
王府之中,可卿照看孩子婉拒了宴邀,僅英蓮和甄琴兩位選侍出場,諾敏其其格則因位分不夠未出場。
而迎春,她現在沒個正式身份,就更不可能出現了。
此時,英蓮和甄琴都候在同心殿,等待着朱景洪換好衣服出場。
另一頭的後園內,宴會場已經佈置好,就等着朱景洪出場後開始。
此時樑毅跟在朱雲笙身後,作爲貴客他倆本該在位置上等待,此時卻出現在會場門口侯着。
倆人大概站了十幾分鍾,終於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朱雲笙臉上瞬間堆滿笑容。
當朱景洪從拐角處出現,朱雲笙立馬小跑着迎了上去。
寶釵跟在朱景洪左側,朱雲笙於是就來到其右側,如少時一樣拉住兄長衣袖,而後說道:“十三哥,你可讓我好等!”
“你威震天下,日理萬機,連我這妹妹想要見你……如今也難了!”
聽到這話,朱景洪爽朗一笑,答道:“你這丫頭,說這些話……莫非是想寒磣我?”
“威震天下,日理萬機……我可擔不起這幾個字!”
“本來就是嘛!”朱雲笙嬌聲嬌氣道。
她的笑容不但燦爛,甚至隱隱帶有討好的意味,即便是演技精湛的演員們,也難呈現出哪怕一成意味。
朱雲笙的這幅表情,若是被她今日無視怠慢的貴婦們見了,一定會覺得非常有趣和解氣。
原來公主殿下高傲的頭顱,不但可以彎折下來,而且還能露出這般諂媚表情。
和朱雲笙不同,樑毅明顯要恭敬許多,此時跟在朱雲笙身後行禮道:“拜見殿下!”
“嗯!”
朱景洪應了一聲,對樑毅點頭示意後,便越過了他往主位上走去。
樑毅很緊張!
更確切的說,以朱景洪當下的威名,極少有年輕人見了他會不緊張,即便後者也是才滿二十的年輕人。
“樑毅……”
樑毅胡思亂想之際,聽到朱景洪喊他名字,立刻轉身就跟了上去。
“殿下請吩咐!”
“誒……不必如此見外,跟笙兒一樣,叫我十三哥就好!”
“是……十……十三哥!”
老實說,叫出“十三哥”這三個字,讓樑毅覺得很爲難,因爲他覺得自己不配。
在樑毅心中,朱景洪如同驕陽,不是誰都有資格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