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
賈寶玉對着鏡子端詳了一陣,將頭上的簪纓取下來,換成了橫簪烏木小冠,乍看與髮色渾然一體,只有仔細端詳才能辨別出來。
滿意的點頭,寶玉起身興沖沖的就往外走,結果差點與麝月撞個滿懷。
麝月嚇的忙退後半步,嗔怪道:“二爺這又是急着去哪兒?”
寶玉不以爲意的道:“沒什麼,我準備和四妹妹再去牟尼院走走。”
一聽牟尼院三字,麝月就忍不住皺眉,襲人之所以和寶玉恩斷義絕,這牟尼院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這讓她天然的就反感寶玉去那裡找妙玉談佛論道。
眼見寶玉說完又要走,她急忙橫臂攔住:“二爺別急啊,太太說要去探望一下懷了孕的薛家大奶奶,讓你也跟着一起去呢。”
寶玉臉上頓時一垮。
他對搔首弄姿的夏金桂可沒什麼好印象,若爲這個耽誤了去向妙玉請教,那就實在是太不值了。
但寶玉心裡也明白,王夫人最近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嬌慣自己了,因此不敢跑去滿地撒潑,只悶悶的坐回梳妝檯前,將頭上的小冠扯下來,披頭散髮的生着悶氣。
麝月見他如此模樣,心下又暗暗有些後悔——寶玉這病是去了趟牟尼院才見好,可別因爲去不了牟尼院再悶出新病來。
正猶豫要不要把話往回收一收,芳官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見主僕兩個的狀態都有些不對,她拉着麝月悄聲問了幾句,旋即哂笑:“姐姐難道沒聽說,太太已經重新開始吃齋唸佛了,料來應該也不會反對二爺去見妙玉。”
聽了這話,麝月就順坡下驢道:“我方纔還沒說完,二爺就先急了,其實太太是想下午去的,二爺要是午前兒能回來,那……”
“那我就速去速回!”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寶玉又興沖沖跳將起來,不管不顧的玩外跑。
“二爺,簪子、簪子!”
麝月、芳官大呼小叫緊趕慢趕,總算是在他出府之前整理好了儀容。
而也就在寶玉離開榮國府之後不久,焦順便在通政司衙門裡得了消息。
聽說寶玉又去了牟尼院,他將身形往後一靠,抑揚頓挫的哼唱道:“正在城樓觀那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雖然他對京劇一直不怎麼感冒,但這年頭請客吃飯順帶聽聽戲曲,乃是司空見慣的常例,耳濡目染之下,還是記住了一些經典橋段。
不得不承認,心情好的時候拿來自娛自樂還挺適合的。
恰在此時,外面又有小吏進來稟報,說是宮裡派了人來,奉陛下口諭召焦順進宮奏對。
焦順雖不明所以,但前天晚上按計劃收用了賈元春,料來吳貴妃應該是十分滿意的,總不至於這時候給自己下絆子。
於是他簡單整理了一下,帶上本就準備上達天聽的公文材料,自東華門遞牌子請見。
這次召見的地方是在養心殿,從東華門出發,幾乎是斜穿了大半個紫禁城纔到地方。
焦順在殿門外站了沒一會兒,就被李忠帶了進去——太子登基後,他這伴讀小太監也一步登天,雖然品階還不是很高,但只要他自己不出錯,早晚能走到戴權那個位置。
進了養心殿,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站在正當中,一副小大人模樣負手而立的皇帝,而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席珠簾,裡面影影綽綽或站或立約莫有二三十人。
正中間並排坐着的,應該就是東西兩位太后了,就是不知道賈元春是否也在其中。
焦順不好多看,躬着身子來到皇帝駕前,屈膝跪倒山呼萬歲。
“焦師傅……焦愛卿快快免禮平身!”
頭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單獨召見焦順,小皇帝明顯有些緊張,一開口就錯用了稱呼。
焦順起身後,他又迫不及待的將今天召見焦順的原因說了,然後眼巴巴的等着焦順給出答案。
聽說原來是爲了盜竊線纜的事兒,焦順心中大定,他入主通政司之後,主抓的就是兩件事,一是報刊的審覈問題,二來就是直隸鋪設電報網絡的最新進展。
前者是通政司的根兒,後者則是通政司未來的主幹,只要抓住這兩樣不放鬆,通政司上下就翻不出多大浪花了。
也正因此,焦順對於線纜失竊的事情,也早就打好了腹稿。
當下他清了清嗓子,娓娓道出三條應對方針:
一是宣揚嚴懲重罰,讓可能盜竊線纜的人覺得這件事風險太大,得不償失,並在重要地段、多發地段暫行保甲制,由當地豪紳承擔一定的連帶責任。
二是藉助民間迷信,可以在相關縣城、城鎮,用同樣款式的電線做現場演示,謊稱一旦開始發電報,線纜裡的電就足能夠把人電死。
初期還可以附以報應之說,譬如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魂飛魄散再無來世,再編些‘電老虎、電閻王’之類,言簡意賅容易傳播的外號。
三是命令已經開通電報的府縣,必須將一部分公文以電報的形勢,定期向上級部門呈報,如果呈報不及時,則需要向上級部門說明原因,多次不及時的記入考評,作爲升遷重要參考。
有這三條,不敢說完全杜絕線纜被盜,起碼也能大大降低發案率。
小皇帝雖然只有七歲大,但卻聽的很是認真,不時問上幾個問題,竭力想要跟上焦順的思路。
不過眼下他畢竟還沒有親政,真正能拿主意的,還是兩位垂簾聽政的太后。
等焦順說完之後,吳太后假模假楊的點點頭,對李太后道:“瞧他說的頭頭是道,多半不會有錯。”
李太后強忍着沒有翻白眼,不過她對焦順應對方陣也什麼意見,於是兩人迅速達成了一致,責令焦順回去後具本上奏,以便儘快將這個方案推行下去。
再然後焦順順理成章的就跪安了。
這讓焦順一度懷疑,這次找自己來是不是就只爲了政務。
直到半路上撞見了賈元春和抱琴,他這才又堅定了自己原本的想法——這次召見自己果然另有圖謀!
賈元春支開抱琴,臉色也同時冷峻下來。
顯然即便認清了現實、擺正了位置,她也依舊無法坦然面對,剛剛奪去了自己貞潔的男人。
於是接下來的談話主打一個公事公辦,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大致說完了。
雖然說她說的不甚詳細,但焦順還是第一時間提取出了中心思想:她們準備建立一條固定的通道,以便和自己常來常往。
這讓焦順既擔心天長日久會露出馬腳,又忍不住期待自己夜宿龍牀大戰後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