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榮國府東跨院內。
“二爺,東西買來了。”
隆兒小跑着進了後宅花廳,將兩手提着的十幾個藥包高高舉起,展示給賈璉過目。
“買來了就買來了,你喊什麼?”
賈璉重重放下手裡的茶杯,沒好氣的呵斥着,旋即又起身壓着嗓子問:“你回來的時候,沒經外人的手吧?”
“沒!”
隆兒忙道:“出門時給足了好處,進門的時候連查都沒查——其實也沒什麼好查的,王家那筆銀子不都在庫裡封着嗎。”
賈璉不耐煩的呵斥:“說要緊的!”
“是是是。”
隆兒趕緊道:“二爺放心,我特意遠遠找了家不熟的藥店,又喬裝打扮之後才進去的,保準沒人能認得出來!”
賈璉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順勢衝他一揮手:“行了,把東西放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隆兒原以爲跑這一趟多少能得些打賞,如今見自家二爺直接卸磨殺驢,不由暗暗撇嘴,轉過身正一邊腹誹一邊往走,忽又聽賈璉喝道:“回來!”
隆兒忙站住腳,滿臉堆笑回頭道:“二爺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記得閉上你那鳥嘴!”
賈璉沉着臉威脅道:“若讓我知道你走漏了消息,別怪二爺翻臉無情!”
“二爺放心,小的不敢、小的決計不敢!”
“去吧。”
畢竟是身邊用久了的‘拱股’之臣,賈璉也相信隆兒受到警告之後,應該不敢隨意走漏風聲,於是再次一揮袍袖。
等目送隆兒戰戰兢兢的出了門,他的目光便轉向了桌上那十幾個藥包。
雖然先前被逼無奈之下,他不得不答應再次前往焦家,但這不年不節的,焦順那狗奴才白天總是要去辦公的,錯過了早上的機會,自然只有晚上去了才能見到那廝。
所以在離開榮禧堂之後,賈璉就先回了東跨院一個人生悶氣。
叔叔那是莫須有的綠帽,自己這頭上可是實打實的綠了!
不能肆意報復也就罷了,如今竟還要哄着那對兒姦夫淫婦,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而且那賤人還口口聲聲要給自己一個兒子,這要是讓她得了逞,自己又礙於威逼利誘不得不忍下來,那等自己百年之後,這家業豈不是就要落到一個野雜種手上了?!
他是越想越憤恨,越想越是不甘,雖然始終沒能想出徹底破局的法子,但對付不了大的,難道還對付不了小的?!
於是他便命隆兒買來了這許多‘麝香’、‘藏紅花’之類,用於墮胎避孕的草藥,準備提前佈置在王熙鳳的臥室裡。
其實這期間,他也曾想過乾脆搞些慢性毒藥,直接要了王熙鳳的性命,可一來臨時抱佛腳找不着門路,二來也怕事情敗露無法收場。
雖是不共戴天之仇,但璉二爺也沒有要與人同歸於盡的想法。
這墮胎避孕的藥,應該還不至於讓那賤人跟自己拼個魚死網破吧?
怎麼着?!
她能紅杏出牆珠胎暗結,還不興二爺做些預防措施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賈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白布口袋,將裡面的藥材按比例裝好,又特意從廚房借了擀麪杖將其揉碎搓平。
等準備好了,他將餘下的藥材收起來以備後用,然後便揣着四個避孕袋,鬼鬼祟祟的去了王熙鳳院裡。
畢竟是住過許多年的地方,且王熙鳳這次外出也帶走了不少人,因此他熟門熟路的摸進去,竟就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
等看到臥室裡熟悉的環境,他不由想起了往日種種,可此時也顧不上多做留戀,手忙腳亂的將那四個避孕袋,分別壓在了牀底、牀頂等,平常不太會被人留意的所在。
等一切都佈置好,他又躡手躡腳的從院裡出來,這才掩着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肝長出了一口氣。
哼~
這一來,那婆娘想要懷上兒子就純屬癡人說夢了!
無論努力多少次,也註定是徒勞無……
等等!
如果一直懷不上,豈不是意味着那婆娘會一直跑去找那狗奴才私通?
想到這裡,原本還在洋洋得意的賈璉,忽然就像是吃了個蒼蠅般難受。
…………
與此同時。
剛剛在工部司務廳統計完今年春季,全國各地以工代賑情況的焦某人,也正伸着懶腰回想早上的事情。
說實話,他也沒想到王熙鳳玩兒的這麼大,竟然直接當着賈璉的面把事情給捅破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的確是鳳辣子衝動之下,能幹出來的事兒。
唉~
這一來,自己也算是有把柄落在榮國府了吧?
雖然他手上有更大、更多的把柄,足以牽制賈璉、乃至整個榮國府,但這樣莫名其妙被人當刀使,還是讓他心裡不怎麼痛快。
要不是王熙鳳口口聲聲說要給他生個兒子,他定不肯輕饒了這惹禍精!
其實弄個私生子出來,只會讓自己留有更大的把柄——就譬如說寧國府那邊兒,自己固然是佔足了便宜,可也因爲芎哥兒,不得不跟賈珍、賈蓉虛與委蛇,甚至時不時給他們一些好處。
可身爲大漢丞相的忠實擁躉,穿越之後,大半時間不是在勾搭女人,就是在被女人勾搭的男人,他又怎麼可能拒絕的了,讓曾經高高在上的主母爲自己生一個私生子呢?
更別說這主母還是王熙鳳!
話說……
今兒她應該不會還想找自己取經吧?
這可不能再由着她了,外面起火好歹一時半會燒不到身上,若被她搞的後院起火,豈不影響了自己‘釵黛必得其一’的宏圖大計?
抱着這樣的念頭,焦順決心提早散衙回家,先跟王熙鳳開誠佈公的討論一番,好歹先把她給打發了——哪怕約在外面私會也好啊。
當然了,這雖是他提早下班的目的,但回到家頭一件事兒卻不是去見王熙鳳,而是和史湘雲探討林黛玉的最新動向。
“林姐姐原本執意要把那石頭退回來。”
史湘雲依偎在焦順懷裡,道:“我好說歹說,才勸的她不必急於一時,若是等到七月初六仍不改心意,再將石頭還給我不遲。”
她當時跟林黛玉說,只要提前想好了要刻的內容,一天時間已經足夠了。
林黛玉雖不知她緣何如此堅決,但再三嘗試無果,卻也只能暫時將那雞血石束之高閣,準備等七月初六一到,便立刻將這燙手山芋物歸原主。
“我是這麼想的。”
湘雲又繼續道:“若是到了七月裡,仍不見林大人被捲進來,那便只當是我在胡鬧,事後再找機會給林姐姐賠禮道歉就是——若是不幸被老爺言中,便……”
說到這裡,她輕輕咬了咬下脣,努力挺起腰肢,轉過頭認真的盯着焦順問:“這樣做,不會給老爺添麻煩吧?”
“呵呵~”
焦順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戲謔道:“你當你家老爺我,是什麼人見人愛的不成?哪天我不被人蔘劾幾本?就算再多個收納犯官之女的罪名又能怎得?”
說着,又正色道:“倒是你,我瞧你這兩日茶不思飯不想,連人都懶洋洋的不愛動,可別再因這事兒熬病了。”
“哪有。”
史湘雲小嘴一噘,起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骨好着呢。”
“那晚上你多吃點兒。”
焦順笑道:“我正好有事兒找二奶奶商量,到時候替你從薛家捎些糟鴨信回來,你不是說薛家糟的鴨信最好吃嗎?”
“那自然好!”
史湘雲先是面上一喜,繼而卻忽然蹙起了眉頭,同時擡手掩住了領口。
“怎麼了?”
“沒……”
史湘雲待要否認,卻忽然喉頭涌動,一時顧不得和焦順說話,起身飛奔了出去。
焦順愣了一下,才急忙跟了上去,到外面就見史湘雲正扶着柱子乾嘔。
見焦順跟出來,她揹着身擺手道:“我沒事兒,就是…嘔,就是一想起那糟鴨信,突然……嘔、突然就覺得噁心反胃。”
焦順默默站到了她身後,兩手小心翼翼環住她的小腹,又將頭從她肩膀上探到前面,悄聲問:“會不會是有了?”
史湘雲愣了一下,旋即又羞又喜的漲紅了臉,下意識抓住焦順的手腕,激動道:“這、這是真的?!”
“你問我有什麼用?”
焦順哈哈一笑,揚聲道:“來人啊,速去找兩位擅長婦科的大夫來——派馬車去接!”
雖然夫妻兩個並未聲張,但請大夫上門的事兒又如何瞞得過徐氏和來旺?
他兩個既到了場,又怎能不請焦大前來?
於是等到兩位大夫先後問完了診,從屋裡面出來,迎面便見一個蒼頭老翁,咧着不剩幾顆牙的大嘴連聲追問:“如何、如何?!我兒媳婦敢是有了?!”
雖然對於這父子之間的年紀差距有些驚訝,但兩個大夫還是同時躬身笑道:“恭喜老太爺、賀喜老太爺,夫人確實是有了身孕!”
“哈哈哈哈~我焦家終於要有後了!”
焦大聞言哈哈大笑數聲,邁步就想往裡邊去闖,臨進門忽又想起了什麼,忙回頭追問:“兩位大夫,可知道我這孫子是男是女?”
說着,便又露出期待又緊張的模樣。
兩個大夫對視了一眼,心說你都叫‘孫子’了,我們說是女娃能合適嗎?
再說了,這麼小的月份能瞧出什麼來?
當下便都含湖道:“瞧脈象多半是個男孩,只是畢竟月份還小,要等……”
“哈哈哈哈~”
焦大聽了前半截,就已經大笑着轉身進到了屋裡,弄的兩個大夫大眼瞪小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在還有徐氏和來旺善後,問清楚禁忌,又給二人包了個大大的紅包。
等兩個大夫歡天喜地的去了,來旺和徐氏進到屋內,就見焦大正圍着史湘雲噓寒問暖,鬧的史湘雲很是有些不自在。
來旺忙上前拉住老哥哥,說要去外面擺酒慶祝慶祝。
誰知焦大卻連連搖頭,表示爲了能親眼看到乖孫兒落地,自己從今兒起就戒酒了!
要知道他喝酒沒七十年,也有六十多年了,便被打個半死扔出來那次,平時也決計不肯少喝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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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焦大跟着來旺離開之後,焦順才抱着史湘雲笑道:“你也別太在意乾爹說的話,他喜歡兒子,我倒更喜歡女兒呢。”
史湘雲甜甜一笑,倒並不懷疑焦順這話,畢竟他平素便是在忙,也會抽空去逗弄小知夏——雖然總愛把孩子逗哭就是了。
順勢再次依偎進焦順懷裡,她輕聲道:“不瞞老爺,其實一開始聽說林姐姐是你最初選定的兼祧對象,我心裡也頗不是滋味兒,即便後來說要讓林姐姐過門,也還是……直到有了這個孩子,心裡頭那股子酸澀勁兒才突然沒了。”
說着,仰起頭看向焦順:“老爺,你說我是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對着她那雙純淨無暇的大眼睛,焦順低頭在她額前吻了一下,笑道:“我看你是個小傻瓜纔對。”
史湘雲先是羊作不快的都起嘴,旋即又噗嗤笑道:“那就對了,別人不都說一孕傻三年嗎?”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噼裡啪啦響起了鞭炮聲,還不等消停,又是一掛、兩掛,接連不斷的被點燃。
賈璉趕到的時候,那爆竹才堪堪放完,一股股煙猶自從焦府升騰而起。
他站在車後瞧見,不由兩眼放光,心道莫非是焦家失火了不成?
該~
活該!
燒、燒起來,最好能燒死那狗奴才!
不過他這妄念很快就消散了,畢竟那煙看着東一縷西一縷的,怎麼看也不像是失火走水的樣子。
賈璉大失所望的上前,正要先問清楚王熙鳳是在這邊兒,還是又取了薛家,那兩個守門的下人便十分熱情的主動招呼道:“幼,璉二爺?您來的可真是巧,我們纔要打發人去榮國府報喜呢!”
報喜?
賈璉腦中閃過的頭一個畫面,就是王熙鳳的肚子大了。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忙問:“不知喜從何來?”
“是我們太太有喜了!”
其中一個下人得意道。
賈璉聽了卻差點繃不住表情,他嘴裡道:“果然是大喜、大喜。”
暗裡卻咬牙切齒憤憤不平,心道這狗奴才倒是好運道,雲丫頭才過門幾個月就懷上了。
一定是個丫頭片子!
要不然就是個沒屁X兒的畸形兒!
他邊在心底暗暗詛咒,邊後悔自己來的匆忙,怎麼就沒想着隨身帶上一包‘避孕墮胎’的好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