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抱歉,老嗷最近頭髮少記憶差,經書友指出,才發現尤三姐早告訴姐姐了——我給記成了尤老孃——現在也不好改動,大家就全當第一次是尤老孃,這次纔是尤二姐吧。】
卻說焦順走後,尤二姐捧着那耳墜是愛不釋手,明明寶石冰冰涼涼的,偏似乎就有一股暖流,從手上傳到心底,又從心肝蔓延到臉上,直燙的她心如鹿撞、面紅耳赤。
這時尤老孃冷不丁將臉湊了過來,兩眼直勾勾的打量着那對兒耳環。
尤二姐嚇了一跳,想到方纔的一切都落到了母親耳中,臉上愈發開了鍋似的,期期艾艾的剛想分辯兩句,就聽尤老孃歡天喜地的道:“我的兒,這東西沒百十兩銀子只怕拿不下來呢,咱們這一注可算是抄着了!”
見母親竟是這般態度,尤二姐一腔子羞臊忐忑全都化作烏有,把那耳墜往袖筒裡一掩,嘴上說:“我且收起來,萬一被正主撞見了可就不好了。”
心裡卻盤算,這東西可不能讓母親收了去。
“什麼正主?!”
尤老孃不屑的一撇嘴,看看左右無人,悄聲道:“這焦大爺分明是動了賊心,方纔他摸你的手時,我可瞧的真真兒的!”
說着,一面賊忒忒往尤二姐的袖筒裡瞄,一面嘖嘖讚道:“怪道連你姐夫都要巴着他,這焦大爺出手着實大方的緊!先說好了,你可千萬別學三丫頭亂拿喬,下回再見了他記得嘴甜些,男人都是順毛驢,哄舒坦了什麼都捨得往外拿!”
尤二姐雖然貪戀那些金銀珠玉,可畢竟是沒出閣的姑娘家,聽母親說的如此露骨,明晃晃的慫恿自己兜搭焦順,不免又羞窘起來。
一面用五根青蔥似的指頭, 靈巧的攏緊了袖口, 徹底隔絕了母親窺探的目光, 一面不依道:“娘!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那焦大爺已經定了親,聽說還是侯府家的千金小姐, 咱們若跟他不清不楚的,往後讓人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知道了又怎麼?”
尤老孃冷笑一聲, 拉着女兒到了偏僻處, 正色道:“我做姑娘時比你們姐兒倆安分多了, 可光是冰清玉潔有什麼用?嫁給你爹之後,還不是給家裡當牛做馬的?婆婆整日裡橫挑豎揀, 丈夫又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倒是你爹死後,我帶着你們兩個拖油瓶改嫁到尤家, 反而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你道這是爲何?還不是因爲我帶過去的陪嫁足夠多!他們尤家惦記着我手裡的錢, 自然要哄着我過日子。”
說到這裡, 她拉起女兒的手, 語重心長的道:“所以娘早就看開了,旁的都是虛的, 還是這黃白二物最靠得住!除非是像你姐姐這樣高攀了王孫公子,不然咱們腰纏萬貫的嫁過去,誰又敢挑你的不是?!”
這一番話正說到了尤二姐的心坎上, 不過最後那兩句,卻倒起了反效果。
尤二姐心道自己論相貌也不輸給姐姐, 況又有她這寧國府的太太做靠山,也未必就不能攀上高枝兒。
想到這裡, 她又忍不住有些後悔,先前自己怎麼就沒瞧出那焦大爺的好處?否則若能趕在保齡侯府之前, 與他都打上,說不定就能嫁到焦家做官太太了。
現在既然已經遲了,是不是該另尋個沒主兒的……
正想入非非,忽覺手上一輕,掌心上的藍寶石就到了尤老孃手裡。
尤老孃捧着那耳環眉開眼笑的道:“瞧這做工、瞧這色澤,果真是好東西,好東西啊!”
“快還給我!”
尤二姐登時急了, 下意識劈手去奪,卻被尤老孃閃身避開,又滿面堆笑道:“急什麼,我難道還能昧下你的東西不成?只是這玩意兒畢竟有些扎眼, 不如先在我這裡收着,等咱們想法子過了明路,我再給你。”
這又不是賊贓,哪裡需要過什麼明路?
尤二姐想要爭辯,那尤老孃卻撒丫子直往尤氏院裡奔,嘴裡道:“走吧、快走吧,別讓你姐姐等急了。”
尤二姐又不好聲張,賭氣一跺腳,也只能悶悶不樂的跟了上去,心下暗暗發誓,下回自己再得了焦大爺好處,絕不告訴母親知道!
因意外得了‘賊髒’,尤老孃再到尤氏面前,逢迎討好的心思就淡了許多,再加上尤二姐全然不在狀態,只略坐了一陣子便起身告辭迴轉家中。
銀蝶將她兩個送到院外,回來便忍不住納悶道:“親家老太太今兒是怎麼了?平日裡就數她屁股最沉,每回來都要坐到傍晚才走,如今纔剛過中午,怎麼就……”
正幹哄孩子的尤氏擡頭瞪了她一眼,又順勢衝外間使了個眼色。
銀蝶立刻到外面,吩咐丫鬟婆子暫且退下,轉回頭正要稟給尤氏,不想其中一個小丫鬟又擠了進來,滿臉討好的道:“銀蝶姐姐,我有些事情要稟給太太,您看?”
“什麼事兒如此要緊?”
“這……”
那丫鬟支吾着,顯然不想錯過這個露臉的機會。
“讓她進來吧。
這時尤氏的聲音從裡間傳了出來,那丫鬟欣喜的衝銀蝶一矮身,也不等銀蝶領着,就忙鑽進了裡間。
“哼~沒規矩的小蹄子!”
銀蝶暗罵一聲,也板着臉跟了進去。
進門就聽那丫鬟稟道:“先前我領親家老太太和二姑娘去用飯的時候,二姑娘朝我打聽焦大爺的事兒,我當時沒太在意,剛剛聽銀蝶姐姐說起古怪來,纔想着有必要跟太太說一聲。”
尤氏聞言,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這才讚道:“你倒是個有心的——銀蝶,拿兩吊錢給她,再扯幾尺布給她做套新衣裳。”
“哎~”
銀蝶答應一聲,先取了錢,又裁了七尺杏紅銀紋綾,一併交到了那丫鬟手上。
那丫鬟忙跪地拜謝,眉開眼笑的退了出去。
她剛一離開,銀蝶便立刻沉下臉來:“太太,這小蹄子分明就是……”
尤氏擡手止住了她的話,搖頭道:“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何況老爺和蓉哥兒也不曾盡心遮掩,只要她曉得厲害,不在外面胡說就好——若是有風聲傳到外面去,哼哼,我頭一個就先要拿她開刀!”
銀蝶忙道:“那我待會兒去點她幾句!”
“不急。”
尤氏又坐回了梳妝檯前,撥弄着桌上的首飾問:“你說二妹妹突然問起暢卿來,究竟是因爲什麼?”
“這……”
銀蝶忖量着道:“應該是和三姑娘一樣,瞧出了什麼吧?”
“恐怕不止。”
尤氏微微搖頭,又笑道:“不如我給你派一樁好差事,讓你去當面問問你們焦大爺,看他知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算什麼好差事?”
銀蝶不以爲意的道:“焦大爺如今應該沒走呢,過會兒我就去內花廳堵他去。”
“用不着。”
尤氏擺擺手,促狹道:“我知道你惦念着他,早說好了讓你去珠哥兒媳婦那裡搭個‘便車’,這難道還不是好差事?”
銀蝶臉上一紅,嘴上逞強道:“我急什麼,等奶奶出了月子,他還能不來咱這兒?”
與此同時,一雙杏核眼裡卻幾乎要滴出春水來了。
見她這口不應心的,尤氏掩嘴笑的前仰後合,半晌又吩咐道:“去把奶孃請來吧,這做爹的就知道貪嘴,一滴都不捨得剩下。”
銀蝶答應一聲就往外走,可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小心翼翼的問:“太太讓我問大爺知不知道二姑娘的事兒,莫不是覺着大爺和惡如姑娘之間有什麼勾連?”
“眼下倒未必有什麼。”
尤氏道:“可我那妹妹近來生的愈發出挑,偏又一副好勾搭的樣子,你焦大爺若沒瞧見還罷了,若瞧見了怎忍得住不下手?”
“那大爺要是……”
“他愛怎麼就怎麼。”
尤氏輕輕晃了晃搖籃,滿臉母愛的盯着兒子道:“如今有了這依靠,憑她個小蹄子難道還能越過我去不成?”
…………
卻說回家的路上,尤二姐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從母親手裡討回耳環,到家後賭氣把自己反鎖在了屋裡。
尤三姐不明所以,還當是尤氏又給了母女兩個閒氣受,當下不忿道:“咱家又不是過不了了,偏你們整日去那府裡獻殷勤,她家那一老一小兩條惡狼是好相與的?早晚非把我姐姐生吞了不可!”
“哼~”
尤老孃立刻反脣相譏:“就算被他們生吞了,吐出來也是囫圇個兒的!那像你這不知死的小蹄子,人家不肯要還非往上倒貼,到時候掉海里餵了魚,才真叫一個屍骨無存呢!”
自從知道尤三姐打算跟着柳湘蓮遠渡重洋,尤老孃是費盡了口舌勸說,可尤三姐吃了秤砣鐵了心,任憑她說的天花亂墜也只當是耳旁風。
故此如今尤老孃已經對她不抱半點希望了,只當是從沒生過這麼個孽障。
“媽媽就不能盼我些好兒?”
尤三姐瞪了母親一眼,徑自走到牆角的佛龕前,先捻了三隻香點上,然後跪倒合十唸唸有詞:“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求菩薩千萬保佑柳郎和我一帆風順、平安吉祥。”
說着,又連磕了三個響頭。
尤老孃見狀又是氣惱又是無奈,把尤三姐擺了滿桌的海志海圖,全都攏到一處,嘴裡憤憤道:“沒良心的小蹄子,你老子的忌日,都不見你這般誠心實意的禱告!”
尤三姐只當是沒聽見,又旁若無人唸叨了一陣子,這才起身,將那些海圖海志仔細收斂起來,鎖進了木匣裡。
猶豫了一下,她走到西屋門前,先敲了幾下,又招呼道:“姐姐開門,是我。”
又過了片刻,尤二姐才紅着眼睛把門打開。
“姐姐怎麼哭了?”
尤三姐詫異的問,見尤二姐搖頭不答,便拉着她坐到牀上,正色道:“姐姐現在不說,等下月底我跟着柳郎坐船南下,家裡可就再沒人能幫你排憂解難了。”
前幾日焦順終於派人給了她準信兒,柳湘蓮確實是打算跟着使節團的船隊一起去歐羅巴。
因要等西北季風,朝廷租賃的西洋商船要到八月中旬纔會啓程,故此史鼐準備六月底南下廣東,先進行爲期一個月的適應訓練。
尤二姐聽妹妹這般說,心下又是傷感又有些惶恐不安,姐妹兩個當中,尤三姐一向是拿主意的那個,她若走了,家裡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
當下剛她抹乾淨的眼角,就又溼潤起來,擡手抱住尤三姐的胳膊,輕輕搖晃着道:“三姐兒,你、你就不能不去嗎?這好幾萬裡遠,真要是有個好歹……”
“呸呸呸!”
尤三姐連啐了幾口,不悅道:“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跑海路的人最避諱這些話嗎?往後可不敢再說了!”
尤二姐不答,只是垂淚注視着她。
尤三姐見狀也有些不捨,但讓她放棄魂牽夢縈的柳湘蓮,卻又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當下板起臉來道:“若要我留下,除非是我立刻就死了!到那時我的魂兒也要跟着柳郎出海,只留一具皮囊任憑你們處置就是。”
說着,又擺手道:“不說我了,你今兒是怎麼了?是不是又被賈珍、賈蓉那兩個寡廉鮮恥的東西欺負了?”
尤二姐連忙搖頭,略一猶豫,還是如實把今兒發生的事情說了,又着重描述道:“你是沒瞧見,那兩顆寶石極漂亮,又通透又細潤,摸上去涼涼的,分量不輕不重,邊上鎏金緙絲……”
“我當是爲了什麼呢。”
她還在極力回憶那對兒耳墜的美好,尤三姐便不耐煩的斷了她,鄭重告誡道:“不過是些身外之物罷了,姐姐若因爲這些東西就壞了清白、誤了終身,將來只怕都沒處後悔去!”
尤二姐聞言瞪圓了美目,難以置信的看着妹妹,像是突然不認識她了一樣。
“沒錯。”
尤三姐自然知道她是因爲什麼吃驚,當下毫不避諱的道:“我以前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比姐姐還會招蜂引蝶——可自從遇到柳郎,我才知道咱們女子必要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給心上人,纔算是不留遺憾。”
“也虧我當初陷的不深,若不然因爲貞潔遭柳郎厭棄,我如今只怕羞也要羞死了,那裡還敢主動聯絡柳郎?”
說着,她又誠心實意的勸解:“那三個都是有主的,就算愛姐姐的容貌身子,也絕不會給姐姐名分,姐姐還是趁早斷了他們的念想,尋個柳郎一般的如意郎君纔是正理。”
頓了頓,她又噗嗤掩嘴一樂:“瞧我,世上只一個柳郎,姐姐又上哪兒去尋第二個?但凡能有柳郎三四分的風采,也就謝天謝地了。”
尤二姐先前還能聽進去些,可後面聽妹妹又拿柳湘蓮說事兒,還說自己若能找個有柳湘蓮三四分好的,就該謝天謝地,心下登時不悅起來。
暗想着別說是三四分像,就是那柳湘蓮本人又有什麼好的?
成日裡花天酒地不思進取,祖上的家業都被他敗光了不說,還稀裡糊塗成了通緝犯,全靠北靜王護着纔沒被抓起來。
如今又不自量力,要去什麼歐羅巴游歷……
他算個什麼東西?
文不成武不就的,不過憑着一張臉罷了,那比得上金銀玉石招人疼愛?
想到這裡,尤三姐看了眼妹妹,暗暗決定以其爲戒,斷不能爲了個什麼如意郎君,就把大好的青春都白白葬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