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紛亂的夜【下】

時間倒回兩刻鐘前。

寧榮後巷內,焦家的門板被拍的山響,屋裡卻是靜的針落可聞。

那傳信的家丁又扯着嗓子喊了幾聲,見裡面依舊沒人迴應,只得悻悻的去了。

來人這一走,堂屋裡正裹着棉被捧着手爐的隆兒,立刻一骨碌爬了起來,摸黑鑽進了裡間,壓着嗓子道:“二爺、二爺!外面那人好像已經走了,要不要把燈點起來。”

“先別急。”

賈璉和多姑娘裹在一牀被子裡,驚魂未定的道:“等他走遠了再點燈不遲!”

隨即又追問:“方纔是什麼人?我明明給那吳貴派了巡夜的差事,卻怎麼還有人半夜找上門來?!”

“好像是咱們府裡的。”

隆兒努力回憶着方纔聽到的喊聲:“說是吳貴巡夜撞見了賊人,結果捱了那賊人一刀。”

“什麼?!”

多姑娘原本正倚在賈璉懷裡撒嬌,聽到這話急忙坐正了身子,慌急的追問道:“吳貴傷的怎麼樣?!”

她雖是個慣愛肉身佈施的活菩薩,卻也曉得自己的根基在吳貴身上,真若是吳貴有個好歹,等自己年老色衰之時,怕就要無依無靠了。

因被奪了寵愛,隆兒對這多姑娘實有三分敵意,聽她發問便把嘴一撇,鄙夷道:“那人就隔着門喊了幾句,又怎會說的如此仔細?”

多姑娘聞言更是放心不下,顧不得還有兩個男人在場,掀開被子取了衣服穿戴,嘴裡道:“我要去工地上瞧瞧,二爺也趕緊起來收拾收拾吧!”

“怎就這麼不湊巧?”

賈璉也嘟囔着自牀上起身,又寬慰多姑娘道:“你也不用太過着急,既說是傷了,多半不會有性命之憂。”

多姑娘卻顧不得理會他。

摸黑把衣裳穿戴整齊,又用火摺子點亮了燈,對着鏡子簡單歸置了歸置,邊提起燈籠往外走,邊隨口交代道:“我先走一步,二爺回家時記得把門鎖上!”

賈璉嘴裡應了,也坐到了那梳妝檯前整理襟擺髮髻,同時又命隆兒把明顯的痕跡都清理了,免得那吳貴回家後看出什麼來。

等歸置好了,主僕兩個這才吹熄了燈燭,摸黑出了寧榮後巷。

卻說那多姑娘風風火火趕到西角門前,跟門子說清了夜裡入府的緣由,這才被准許進到了府裡。

誰知提着燈籠走出沒多遠,迎面就撞見一夥明火執仗的主兒,爲首的卻正是自家小姑晴雯。

這多姑娘心下本就有鬼,又見這殺氣騰騰的架勢,下意識便往後退了幾步。

偏這時晴雯也一眼瞧見了她。

眼見多姑娘步步後退,直往路邊的灌木叢裡閃躲,晴雯當即叉腰喝道:“你躲什麼?!有臉做出那些事情來,倒沒臉見我不成?!”

她早看這嫂子不順眼,如今更是打定主意要拆散二人的姻緣,故此也便沒有避諱旁人。

多姑娘吃她這一喝,愈發的慌了手腳,只當是事情徹底敗露了,於是來不及多想調頭就跑。

後門晴雯見狀,也是想也不想就帶着人追了上去。

這一追一逃,很快就回到了西角門。

多姑娘一腳跨過門檻,不想卻和進門的賈璉撞了個正着。

她這下可是見到了救星了,順勢撲入賈璉懷裡,泣不成聲道:“二爺、二爺!咱們的事情發了,求二爺快救救我吧!”

晴雯自後面趕到,見她撲進個男人懷裡,便知必是姦夫無疑,氣的跺腳道:“好個不知羞的姦夫**!快、快給我綁了,同那賊人一併押到順天府去!”

要說和賊人搏鬥,那些家丁未必踊躍向前,但換成捉姦他們可就精神抖擻了!

一個個吆喝着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就要將二人拿住。

連門房裡幾個當值的,聽說是在捉姦夫**,也都紛紛出來呼應助威。

賈璉原本自被多姑娘撞入懷裡,便下意識低頭想要掩飾身份,可這時候再不亮明身份也不行了。

當下他把脊樑一停,硬着頭皮呵斥道:“都反了不成?還不趕緊給爺退下!”

衆人這才發現那‘姦夫’竟是璉二爺,忙又慌不迭的退到了兩旁。

家丁們這一退,晴雯便與璉二爺對了個正着。

“璉、璉二爺?!”

看清對面是誰,晴雯不由驚愕的睜大了美目,滿臉的難以置信:“怎麼會是你?!”

這時賈璉用力推開了多姑娘,色厲內荏的辯解道:“爺我外出回來,偏遇見你們追她——這婦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偷了府裡的東西?”

他雖是極力撇清,且也勉強給出了一個貌似合理的藉口。

然而方纔兩人相擁的那一幕,在場衆人可都看的真真兒的!

一時家丁、門房、僕婦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全都沒了言語。

靜了半晌,才聽晴雯不敢相信的再次發問:“怎會是你?!”

她原以爲自家嫂子勾引的,多半是府裡的小管事之流。

誰成想姦夫竟是賈璉!

可二奶奶何等品貌出身,他卻怎麼放着家中的牡丹不要,偏去採那人盡可夫的狗尾巴花?!

“什麼你你我我的!”

賈璉被問的惱羞成怒,咬牙罵道:“仗着有寶兄弟撐腰,就連尊卑都忘了不成?!”

晴雯雖不服不忿的,可到底不敢將賈璉如何。

而賈璉有心脫身,卻又怕多姑娘把今晚的事情抖出來。

雙方是麻桿打狼兩頭怕,竟就在門洞裡僵持不下。

時間一久,自然便有人稟報到了賈政面前。

等金釧兒奉命趕到,傳雙方去賈政面前回話時,賈璉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十分後悔自己沒有及時脫身。

可他畢竟不敢無視叔叔的傳召。

只得悄悄交代隆兒看管好多姑娘,硬着頭皮和晴雯一起去了賈政院裡。

此時賈政也剛問完智能兒的事情。

這小尼姑當初被秦鐘的父親趕出家門,又冷又餓又是傷心,竟就在街頭暈了過去。

結果被那木人張撿回家中,硬是逼着她做自己婆姨。

智能兒咬死了不肯答應,便被他鎖在地窖不見天日。

就這般被折磨了月餘,趕上榮國府上門招工,把木人張叫去了別院工地,又拘束着不讓回家,竟是連食水都斷了頓。

這三天兩夜下來,智能兒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錯非是焦順多長了個心眼,叫人押着木人張回家搜索,只怕不等天亮她就要香消玉殞了。

而聽完這前因後果,賈政便開始批判小尼姑不該‘思凡’,說她若肯在佛前清心明志,又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正數落着,賈璉和晴雯便魚貫而入。

賈政見果然是那妖媚的丫鬟,心下先就存了三分不喜,於是冷着臉質問:“你這大膽的女子,卻怎麼敢當面頂撞主子爺們兒?!”

晴雯下意識瞥了眼寶玉,再看看一旁的賈璉,卻是欲言又止的低下了頭。

若只是多姑娘,她倒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左右這府裡該知道早都知道了。

可牽扯上賈璉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撕破了臉,自己被璉二爺恨上也還罷了,若再連累了寶玉……

“你說啊、你快說啊!”

賈寶玉卻哪裡知道她的心思,眼見父親面色愈發陰沉,忙在邊上催促道:“有什麼你就說什麼,老爺還能冤枉了你不成?!”

話音剛落,賈政就擡手指着他喝道:“來人,把這孽子給我叉出去!”

寶玉直嚇的一縮脖子,訕訕的退到了旁邊。

這時賈璉突然搶着開口道:“回叔叔的話,這不過是場誤會罷了——我方纔看他們在府裡追着個女子亂跑,就想着攔下來問問,結果他們一時沒認出我來,所以起了些衝突。”

賈政聽了他這話,捋須問晴雯道:“果真如此?”

晴雯有掃了賈璉一眼,垂首咬牙道:“回老爺的話,確實是這麼回事。”

“哼!”

賈政拂袖道:“雖說是不知者不罪,可你也太沒規矩了——再有,那被你們追趕的又是什麼人?”

“是……”

晴雯又遲疑起來,卻是怕招出多姑娘後,又要被問起追她的原因。

見她仍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本就不耐的賈政愈發惱了,將袖子往外一揮:“罷罷罷,在我面前還吞吞吐吐的,可見是個有心機的,我也不問你什麼了,你打那兒來的回那兒去就是,我府上容不下這等刁鑽古怪之人!”

聽他這話,寶玉急的脫口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還請老爺開恩,不要把她……”

“嗯?”

賈政偏轉了目光,質問道:“你這孽障怎麼還在這裡?!”

寶玉被他拿眼神一逼,登時又慫了,鵪鶉似的蜷縮着。

這時就見晴雯以頭搶地,哭喊道:“求老爺開恩、求老爺開恩!我寧願死在國公府裡,也絕不生離!”

她本就生的嬌俏風流,如今哀求起來更是我見猶憐。

“哼~”

但迴應她的卻是賈政的冷笑:“若下面人都學你這般動不動就以性命相逼,難道這府上倒該由下人說了算不成?!來啊,把她給我攆出去!”

眼見事情到了絕處,卻把個寶玉急的什麼一樣。

又見外面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已經衝進了客廳裡,他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上回的事情,忙悄默聲湊到焦順跟前,可憐巴巴的扯住焦順的袖子,做聲作色的哀求着。

焦順依稀記得原書當中,這晴雯貌似被趕出去不久就死了。

雖說這劇情貌似提前了許多,但誰知會不會還是一樣的結局?

如此標誌的少女,若就這般丟了性命豈不可惜?

再者……

於情於理他也該賣寶玉一個面子。

故此揚聲道:“且慢動手!”

等那幾個家丁止步後,他上前衝賈政拱手道:“那因爲拿賊而受傷的巡夜管事,正是晴雯的哥哥,這時候把他的妹妹趕了出去,似乎有些……”

頓了頓,又道:“正所謂不看功勞也要看苦勞,何況璉二爺也說是誤會,不妨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寶玉聽了這話,也忙在旁邊瞧邊鼓:“是啊、是啊,看在她哥哥面上,老爺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賈政瞪了他一眼,再看看地上連連磕頭的晴雯,長出了一口氣道:“也罷,這回就饒了你,若再敢撒潑使性子的胡鬧,便天王老子求情我也不答應!”

晴雯鬆了口氣,忙又磕頭如搗蒜:“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別謝我,你該謝順哥兒纔是!”

wWW ★тTk дn ★¢ O 晴雯忙又調整角度,結結實實給焦順磕了幾個響頭。

“起來吧。”

焦順指着寶玉道:“事情也算是了了,趕緊陪着寶兄弟回去,伺候他安歇了吧。”

寶玉偷眼看看賈政,見父親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如蒙大赦的領着晴雯匆匆逃了。

賈璉也推說要去別院裡巡視巡視,喊了焦順一起告罪出來。

出門後他長出了一口濁氣,轉頭對焦順交代道:“這一晚上鬧的,我先回外書房洗漱洗漱,要再有什麼事兒,你就派人去外書房尋我就是了。”

焦順悄悄翻了個白眼,暗罵這廝還真會躲清閒!

“呦~”

這時東廂廊下卻有人拿腔拿調的道:“這怕是不成!那外書房裡連個人氣兒都沒有,哪裡是咱們二爺待的地方?順哥兒真要過去找您,豈不是要跟我一樣撲個空?”

循聲望去,卻見王熙鳳俏臉含煞的領着平兒自廊下步出,一雙三角丹鳳眼刀子似的往賈璉身上割。

更讓賈璉膽寒的是,平兒身後兩個小丫鬟挾持着個婦人,卻不是多姑娘還能是哪個?

卻原來府裡鬧出這麼大動靜,王熙鳳這個管家奶奶如何能視若無睹?

早在小半個時辰前,就派了人去外書房尋找賈璉,想讓他設法弄清楚別院裡發生了什麼。

誰知派去的人卻被昭兒攔在了門外,說是有急事稟報都不肯放行。

王熙鳳得了回稟,自然便起了疑心,於是親自去外書房登門‘拜訪’,結果自是毫無意外的撲了個空。

當時昭兒還狡辯,說是二爺已經去了別院。

結果他這話剛一出口,外面又有人稟報說是璉二爺從外面回來,不知爲什麼竟和晴雯鬧了起來。

王熙鳳命人拿下說謊的昭兒,又急往角門處趕,結果再次撲了個空,卻把多姑娘和隆兒逮了個正着。

到如今她雖還未問出具體細節,卻早推斷出了七七八八!

故此纔會帶着人,將賈璉堵了個正着。

賈璉見這陣仗,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回頭看看屋內,再看看一旁的焦順,強笑道:“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

“回去做什麼?”

王熙鳳冷笑一聲:“乾脆進去,當着二老爺的面好生掰扯掰……”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賈璉一面軟語相求,一面上前扯住王熙鳳向外拖。

王熙鳳雖然喝罵掙扎,卻到底沒能拗過他。

故此焦順也沒能親眼看到,他夫婦二人究竟是如何掰扯的。

事後賈璉託病不出,在外書房窩了能有十來天,除了身邊的小廝,竟是誰也不肯見;王熙鳳雖然第二天就出來理事了,卻戴上了個半透明的面紗,似是在遮掩什麼。

據府裡傳聞,兩人竟是互相動了手、撕破了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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