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大房這邊使勁兒地想辦法黏住林家,那邊賈母也想盡了辦法,想跟林家修好,就是薛寶釵也在想辦法拉近跟林家的關係。
薛寶釵的心大了。
以前,她以爲自己就只有飛上枝頭變鳳凰才能夠幫到家裡,但是現在她不這樣認爲了。
原來這薛家的事情都是薛蟠跟薛姨媽管着的。可是薛蟠是個不懂事兒的,薛姨媽又心慈手軟,對薛蟠極盡寵溺不說,這手也鬆得很。王夫人來要銀子,薛姨媽什麼也不說就給了;外頭的人拿着各種的藉口糊弄薛姨媽,薛姨媽也管不了,由着外頭做假賬中飽私囊。可以說,自打薛姨媽當家以後,薛家是江河日下。
薛蟠入獄了以後,薛姨媽和薛寶釵就一心爲薛蟠奔走。等薛蟠的事情了了,薛姨媽就支持不住了,少不得讓女兒接手薛家外頭生意的賬本子,而不是跟以前一樣,只管着裡頭的事情。
也正是因爲這樣,薛寶釵終於知道了王夫人從自己家裡拿去了多少銀錢,又是以什麼藉口拿走的。
這天,王夫人又一次來找薛姨媽,薛寶釵臉上不顯,等客客氣氣地送走了王夫人以後,薛寶釵馬上就把下面的丫頭婆子支了出去,自己想辦法遊說薛姨媽:“媽,姨媽到底爲了什麼事兒過來?”
薛姨媽道:“是你大表姐。你大表姐在宮裡眼看着就要承寵了,需要銀錢打點,你姨媽手裡的銀錢不夠,想從我們家先支應一點兒。”
薛寶釵搖搖頭,道:“媽,大表姐進宮都多少年了,如今也不過是個宮女兒,要是能承寵,早就承寵了。”
薛姨媽道:“那是你大表姐故意的。你想想,太上皇多大了,就是當今萬歲也比你大表姐大好多呢。而且太上皇的妃嬪們的位子都差不多滿了,嬪以下的位子又豈能讓你大表姐滿意?相對而言,你大表姐自然是更加願意伺候當今萬歲的。”
薛寶釵道:“媽,這太上皇何時退位的事兒誰吃的準呢?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大表姐第一個就是個死字!而且太上皇兒子衆多,當今萬歲不也有嫡皇子麼?大表姐這樣不知道深淺,什麼話兒都往外面出,什麼時候給家裡招了災都不知道呢。還比不得大房的二姑娘,這次大選,如果二姑娘得了上頭的青眼,直接就是個小主兒!就是我這樣的人也知道,如果二姑娘真的進宮了,以大老爺的身份,二姑娘最少也是個正七品的才人美人,如果上頭運氣好,不要說從六品的貴人了,就是正六品的良娣也是可能的。再有個生養的,就是一個嬪。大表姐算什麼?一個宮女兒,就是做了宮妃,也不過是從最下面的更衣采女開始的,就是再得寵,也不過是個常在。這裡頭差了多少?而且,像二姑娘這樣,進宮了,如果運氣的話,生下皇子皇女,還能夠養在自己身邊,可是媽,您見過本朝有那位皇子皇女養在宮女兒出生的宮妃的身邊的?不要說別的,就是太上皇的衛妃,她後來都已經爬上一宮主位了呢,你看看她生養的孩子,哪個是養在自己跟前的了?還不是給別人養的。”
薛姨媽道:“可是,你姨媽說,當今萬歲還年輕,將來你大表姐有個一男半女的,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將來我們也能夠成爲正經的皇親國戚也不一定。”
薛寶釵搖了搖薛姨**胳膊,道:“媽,誰家喜歡心大的小妾?如果哥哥屋裡出了這麼個人,媽容得下?”
薛姨媽搖搖頭。
如果薛蟠屋裡有這麼一個“上進”的妾,不需要別人提醒,薛姨媽第一時間就把她給滅了。
在正室還在並且還有兩個已經十來歲的兒子的時候,你一個丫頭就打着做薛家長房嫡支的太夫人的主意,你想做什麼?
薛寶釵道:“媽,不是我說,我們住在這府裡也有幾年的時間了,姨**話,能信幾回?不說別的,就說哥哥的事兒,你看看林家,再看看姨媽,林家跟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求了她們幾回,送了厚禮,人家好歹也幫我們把事情給辦了。雖然沒有我們預想裡的結果好,可是人家好歹出力了。可是姨媽呢?”
“你姨媽說,她原來就是想着給我們把事情都給抹平了的。可是,……”
“媽!您想想,如果姨媽真的有心將事情給我們抹平了,就不會讓事情最後變成這個樣子。我們最早寫信進京是什麼時候?媽難道忘記了?就是四妹妹這麼一點點大的人都說過呢,當初如果我們將一兩個奴才叫出去,定了一個逃奴行兇,我們自然是一點兒事情都沒有。還有二姑娘,她也說過,既然那個人膽敢一人賣兩家,可見要麼是膽大妄爲後臺強硬,要麼就是慣犯。如果真的是膽大妄爲後臺強硬,他又何必逃跑?既然是慣犯,他又哪裡來的這麼多的孩子賣?可見這人就是個人柺子!如果我們早一點知道,如果早一點有人提醒我們,哥哥最多得個性子衝動,說不定還能夠得個爲民除害的好名聲。媽,你仔細想想,哥哥的案子裡頭有多少文章好做?如果不是姨媽誤我們,我們如何會到如今的地步?”
薛姨媽聽了,低頭不語,半晌才道:“可是,那到底是我的姐姐。而且,你的事兒還要人家幫忙呢。”
薛寶釵道:“如今哥哥都還沒有回來,媽又是個慈悲的,如果我進宮去了,媽一個人在這裡,叫我怎麼放得下心?還有,在別人的眼裡,哥哥到底是個犯過事兒的,宮裡也不會要我,就是送上了大筆的銀錢,讓我進去了又如何?我就是進去了,也是在冷宮這樣的地方混,對家裡也無益。這又是何苦呢。”
薛姨媽聽了,低着頭,不說話。
她也知道,因爲薛蟠的事兒,自己女兒的事兒到底是不成的。
“如果當初我多想一想就好了。”
“媽,那個時候,我們哪裡會想這麼多呢?舅舅有不在京裡,姨媽又有私心,哥哥的事兒也是命。”
薛姨媽皺了皺眉頭,道:“你怎麼能說你姨媽從那個時候起就有私心?”
薛寶釵道:“媽,您看,我們薛家跟她們賈家同爲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可見我們四家原來是差不多的。而且,我們薛家雖然表面上比她們低了一頭,可是我們到底是皇商,跟宮裡是有直接聯繫的。這就是其餘幾家都比不上的。如果我進宮了,媽和哥哥自然是先緊着我,家裡的銀錢也好,宮裡的人脈也好,媽還不全用上了,給我鋪路?只要我用的上的,又哪裡輪得到大表姐?姨媽也是做孃的,爲了大表姐,哪裡不會盡力謀劃?”
薛姨媽遲疑了一會兒道:“這倒是有幾分道理。”
薛寶釵道:“媽,如果說姨媽對我們還有點子親戚情分的話,我也不會跟媽說這樣的話。本來,哥哥被抓走了,我也沒了進宮的資格,姨媽但凡有點子惻隱之心,最多讓哥哥在大牢裡呆些時日,然後幫我們說說項,讓哥哥回來就是了。可是我冷眼看着,姨媽似乎沒有這個心。外頭的大掌櫃也說了,哥哥被打得好慘!如果不是林家那邊放了話,如果不是林大妹妹給我們支了招兒,如果不是林家幫忙傳話,哥哥哪裡能夠回來?”
說着,薛寶釵也抹起了眼淚,薛姨媽更是滿臉的悲傷。那段日子,她們母女都不好過。
薛姨媽道:“我也知道,你姨媽在這事兒上有些不地道,可是你的將來可怎麼辦呢?沒了皇商招牌,你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商家女,又如何攀得上一門好親?林家兩個丫頭可沒有把你當成姐姐。”
薛寶釵道:“人家的公侯小姐、宰相千金,如今更是受了朝廷冊封的縣君,人家於我,原來就是天上地下雲泥之別。而且我們薛家跟她們林家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不是正好都是這府裡親戚,人家又哪裡知道我們?”
“就是這樣,我才替你委屈。”
薛寶釵搖搖頭,道:“我知道,雖然因爲身份的事兒,我的確沒有資格跟她們坐在一處兒,當初我稱林大人爲姑爹的時候,也難怪林大妹妹生氣。但是,除了身份、禮數兒,林大妹妹對我們也不薄。你看我們每次往林家送了東西,人家都是按禮數回了禮的。雖然看着沒有貴重的東西,可是林家的葡萄酒在京裡也是極有名兒的,就是當朝的相爺,也不過是那麼幾瓶。我們這樣的人家能夠得個兩瓶,可見人家對我們也是客氣的。”
薛姨媽點點頭,道:“那倒也是。”
薛寶釵道:“一邊是使勁兒暗算我們的姨媽,一邊是對我們客客氣氣,有事兒還會幫我們一把的人家,媽認爲我們該選哪個。”
薛姨媽道:“這些話兒,你也跟我說了兩遍了。可是你的婚事……”
薛寶釵搖搖頭道:“媽,我哥哥還沒有回來,哥哥的事兒也沒有冷下去,現在就是給我說親,又能夠說到什麼好親事?還不如冷兩年呢。而且,之前家裡的賬本子也混亂得很,我好不容易理順了,我還想着,既然我能夠守成,就好好地守着,將來哥哥娶了個得力的嫂子,我再出嫁,也放心。”
“那你的婚事兒不是還要推兩年?”
“媽,這就是我跟您說的,要捧着二姑娘的道理了。這幾年我冷眼看着,那位二太太使着我們家的銀子,卻沒有把我當成她的外甥女兒看。如果日後我們不能給她銀子,只怕她立馬就會翻臉。而且,這國公府邸,富麗堂皇,哪裡會要一個商家女做兒媳婦兒?”
薛姨媽搖搖頭,道:“這個你姨媽明確地跟我說過的,寶玉年紀小,是個不經事兒的。你姨媽就想娶個會照顧他的人,而不是要人伺候的兒媳婦兒。”
薛寶釵搖搖頭,道:“媽,如果姨媽真的有心,那麼爲什麼不見婚書呢?正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二太太是寶玉的親孃,像璉二哥哥那樣,早早地定下鳳姐姐的大家公子也不是一個兩個,爲什麼二太太不早早地跟我們把事情定下來呢?”
“可是,聽說是外頭算命的說的,說是寶玉不能早娶。”話一出口,薛姨媽就沒了底氣。
薛寶釵道:“既然他不能早娶,那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娶妻呢?我比寶玉還大些,難道還要我等他一年又一年,生生地爲他蹉跎了青春麼?”
薛姨媽低頭不說話。
薛寶釵道:“我知道**意思。如果大表姐早宮裡出頭了,生下小皇子,那麼說不定有一天寶玉就是國舅了。可是媽,即便是寶玉成了國舅,又有什麼意思呢?難道她們家就不能停妻再娶了麼?”
慌得薛姨媽趕緊道:“呸呸呸,什麼話兒?等寶玉做了國舅,你早就生了孩子了,自然是穩穩當當地做着國舅夫人。”
薛寶釵道:“媽,雖然說富貴勳爵之家男人們妻妾成羣也是自然的。可是人家好歹也知道敬着正房些。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寶玉哪裡是個知道這些的人?他可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主兒。”
“這有什麼的?從古到今,女人們哪個不是這樣過來的?難道你還怕拿捏不住這幾個丫頭?”薛姨媽道。
薛寶釵道:“我自然是拿捏的住那些小丫頭的。只是我怕拿捏不住寶玉,也怕姨媽會容不下我,就像姨媽容不下哥哥一樣。”
薛姨媽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勸自己的女兒。說實在的,她自己心裡對這樁婚事也不看好,更不要說別的了。
薛寶釵沒有告訴薛姨媽,她已經知道了賈母和王夫人算計林家的事情了。現在說這些事情只怕不好,她想將自己知道的這些東西用在最適當的地方,爲自己家裡謀取更大的利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