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幾日李惟儉一直爲京師改造事宜奔走,那順天府得了水務、水泥之利,如今可算富得流油。每到年節,各級官佐自有孝敬,連帶下頭奔走的衙役都有好處。
李惟儉與順天府尹顏承章本就是忘年交,二人交涉一陣,李惟儉點出其中利弊,顏承章一聽非但不會虧本,反倒還能大賺一筆,自然是連連頷首。轉頭兒便尋了言官上書彈劾京師雜亂……
府尹年事已高,這會子早就無慾無求了,只等做滿了這一任便告老還鄉,因是毫不忌諱這等自污手段。
接連幾日有言官彈劾順天府雜亂不堪,顏承章每回都乖乖請罪,並不說旁的。此爲造勢,只待大勢一成,便可順勢提出京師改造事宜。
這順天府一邊廂自然無礙,難的卻是工部與內府。李惟儉奔走兩日,可算當面與忠勇王當面陳了利弊。忠勇王並無私心,卻也納罕那鋼筋混凝土也能造好大殿?因是會同了工部與內府官員商議此事,而後惹得工部、內府兩方合在一處反對。
李惟儉惹了一肚子氣,當面罵了那工部員外郎食古不化……轉頭兒自己個兒琢磨過來了,這哪兒是食古不化啊,分明就是善財難捨!
重造大殿,須得大木支撐。如今中原再無大木,想要採伐須得往關外、雲貴深山老林裡尋去。單這一項,起碼就佔據了大殿造價的三成。
餘下木、石、磚、瓦、灰、繩、麻刀、魚膠、桐油、江米、白麪、色土、蠟、炭、布、草、玻璃,哪一樣不是銀錢?八年前翻新東六宮,只更換了幾處大梁就生生拋費了五萬兩銀子,這重造奉先殿沒個十幾萬銀子下不來!
若換了李惟儉的法子,盡數用鋼筋、水泥,那後頭的麻刀、魚膠、桐油、江米、白麪、色土、蠟、炭、布等物從哪兒找補?
想明此節,李惟儉自己個兒沮喪了半日。心下不由得暗自佩服歷代改革者,以心性計,只怕如今那瞧着不靠譜的陳宏謀都比他強百倍。
這變法革新果然不是人乾的活計!
這日又敷衍着往內府衙門來,忠勇王端坐堂上,與營造司好一通扯皮,依舊定下奉先殿修造事宜由營造司負責。李惟儉本道此番沒戲了,不成想臨散去之時,忠勇王忽而道:“這鋼筋、水泥造法太過新奇,不好修造奉先殿。聖人口諭,瓊華島上廣寒殿荒廢已久,着近日拆除,以新法改建廣寒樓。”
柳暗花明啊!
這差事落在了奉宸苑頭上,轉頭奉宸苑王郎中便尋了李惟儉:“李伯爺,這鋼筋水泥是個什麼章程,下官如今兩眼一抹黑,往後還須得李伯爺提點啊。”
“好說好說!”
李惟儉頓時興致大好!
本道待散去時尋了忠勇王套套近乎,怎奈這幾日王爺好似極不待見他,李惟儉只得訕訕而去。
因着這日還早,李惟儉便回了武備院。結果方纔自馬車中下來,薛蝌便一溜小跑尋了過來。
“伯爺。”
“嗯?”
薛蝌壓低聲音道:“晉王來了。”
李惟儉身形一頓,看向薛蝌問道:“何時來的?”
“回伯爺,不到辰時就來了,這會子正跑馬放銃呢。”頓了頓,薛蝌遲疑道:“要不,伯爺先行躲一躲?”
李惟儉嘆息一聲,笑道:“都尋上門兒了,我能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不成?你且忙去吧,我過去瞧瞧。”
李惟儉快步而行,自後頭進得靶場裡,遠處銃聲陣陣,轉過萱堂遙遙便見那柵欄圍起來的靶場裡一匹駿馬疾馳而過,馬上騎士頭戴帷帽,一身大紅短衣配着撒花馬面裙。
靶場裡四下樹了靶子,那女子兜轉之際一手勒繮,一手持短銃,離着靶子六七步開外交錯之際扣動扳機,但聽得‘嘭’的一聲,那鐵皮靶子鐺的一聲旋轉不已。
李惟儉腳步略頓,神情恍惚,依稀回想起來金陵那些打馬招搖過街的潑辣女子來。
柵欄邊有一矮牆,牆後棚中有一皁衣粗壯少年不住的叫好,四下圍着幾個太監、侍衛,忽而其中一太監耳語幾句,那少年便朝這邊廂觀量過來。
李惟儉深吸一口氣,邁步到得近前,遙遙拱手笑道:“未知晉王殿下駕臨,下官失禮了。”
那粗壯少年樣貌尋常,憨笑着道:“李郎中這話過了,本王興之所至,倒是叨擾郎中了。”頓了頓,一指場中:“咱們過會子再聊,且先看看六妹妹英姿。”
李惟儉笑着拱拱手沒言語。
那晉王轉過身形,看向場中才道:“哦,六妹妹是王叔家中的掌上明珠,想來李郎中也曾照過面兒。”
照過面?李惟儉略略思量,便想起此前遙遙瞥見放風箏的身形來,原是永壽郡主李夢卿啊。
他觀量過去,那李夢卿兜轉駿馬,張開手臂瞄準最後一處靶子,嘭!這一槍卻是落了空。
早有小吏舉了黑旗,繼而報道:“十中其六,良!”
那晉王頓時合掌讚道:“好!六妹妹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此時李夢卿縱馬遊走過來,到得矮牆邊笑着哼哼一聲道:“我輸了,二哥回頭兒打發人來取那赤花鷹就是了。”
晉王頓時大喜道:“誒呀,這般說來倒是有些勝之不武了。”
李夢卿任憑婢女攙扶着下馬,隨後將左輪手機交與侍衛,隔着面紗笑道:“認賭服輸,再者我一女兒家,料想也無上陣殺敵之時。所謂寶馬贈英雄,二哥既有意他日領命鏖戰沙場,這一匹好馬是少不了的。”
晉王思量道:“怕是王叔回頭兒……”
“父王那處自有我應對。”說話間提着小巧馬鞭到得近前。
李惟儉趕忙拱手道:“見過郡主。”
李夢卿觀量一眼,笑着說道:“原是竟陵伯,玉兒這幾日可好?有些時日沒見,我心下掛念着她呢,若她得空,你讓她來王府尋我可好?”
李惟儉笑着應下,說道:“郡主相請,內子聞聽定然喜悅,待過幾日在下定送內子登門叨擾。”
李夢卿笑着頷首,轉而說道:“聽聞竟陵伯乃是當世陶朱公,”說話間湊到晉王身旁,說道:“不知可否讓咱們討個發財的法子。”
李惟儉故作訝然道:“郡主也缺錢?”
李夢卿道:“我倒是不缺,不過我這二哥說不得今年就要開府,手頭多預備些銀錢也算有備無患。”
李惟儉沉吟着道:“郡主今日所說,王爺可知曉?”
李夢卿搖頭道:“父王定然不準的……可誰叫我欠了二哥人情?我知李伯心下顧慮,今兒不妨就明說了。只消討了門路,往後二哥定不會來糾纏。”
這倒是與李惟儉考量的相差不大,因是便笑着頷首道:“如此,臣回去考慮一番。”
李夢卿笑着屈身一福:“那就多謝了。”
起身又看向晉王,說道:“二哥,這回連本帶利都還了。”
那晉王笑道:“非但還了,本王這回還要欠六妹妹一個人情呢。”
李夢卿咯咯咯笑了一陣,說道:“那便是這般,這武備院衙門咱們不好攪擾,不如這就走吧?”
晉王有些不太情願,卻被李夢卿推搡了兩下,只得哭笑不得而去。
李惟儉恭恭敬敬將晉王與永壽郡主送出衙門,立在衙門口瞧着車駕遠去,心下不禁思量起來。
這李夢卿倒是極有分寸,許是晉王所求推脫不得,這纔不得已領着其來尋自己,可其間又將話說死了,往後自己與晉王再無往來,這倒是掐斷了晉王的小心思。
心下又不禁暗忖,這晉王的說客已然登了門,卻不知太子那邊廂的說客何時登門。
這日未時末,李惟儉回返自家。
進得伯府與一衆姬妾見過,轉頭與黛玉在會芳園中散步,黛玉便說道:“下月中是永壽郡主生辰,如今雖值國喪,可郡主及笄之禮卻耽誤不得。”
李惟儉負手而行,頷首說道:“說來我今兒還與郡主見過一面呢。”
“嗯?”
李惟儉瞧着遠處鬱鬱蔥蔥道:“郡主相請,說妹妹何時得空也往王府走一走。”
黛玉便笑道:“再過幾日老太妃發引,這一來一回又要十幾日光景,我看還是過後再說吧。”
李惟儉頓時苦惱起來,說道:“只怕到時我也要走一遭,待這次回來,怕是就要往津門、遼東走一遭了。”
黛玉身形一頓,癟了嘴有些不捨,又主動扯了李惟儉的手,好半晌才道:“四哥如今食君之祿,自然要忠君之事……四哥放心,家中自有我來打理。”
李惟儉笑着應下,領着黛玉方纔遊逛過悅椿樓,茜雪便從後頭追將上來,回道:“老爺,榮府的璉二爺來了。”
李惟儉略略蹙眉,與黛玉對視一眼,後者便道:“說不得璉二哥是有事兒來尋四哥呢,四哥快去吧。”
李惟儉笑笑,叮囑黛玉幾句,這才快步往前頭而去。
卻說黛玉送別李惟儉,轉頭到得後頭知覺齋裡。入得內中,便見邢岫煙正捧着書冊研讀。
眼見黛玉到來,邢岫煙趕忙起身一福,黛玉笑道:“也是不巧,這幾日四哥極爲繁忙。方纔本要到這邊廂來了,偏又被事絆住。”
邢岫煙恬淡笑道:“姐姐不必如此,姐姐能容我,我便已經知足了。”
黛玉笑了笑,沒說什麼,到得近前才見邢岫煙方纔所看的書冊乃是《女史》。
書房裡。
賈璉品着香茗,心下雀躍不已。昨日太子遣人吩咐,命其從中轉圜,總不能讓太子與李惟儉真個兒鬧了彆扭。
賈璉思忖一晚,正不知尋什麼藉口邀李惟儉出來,忽而記起前幾日尤氏所說。當下連忙尋了賈薔告知其想娶尤二姐之意。
賈薔得了吩咐,緊忙去尋了尤老安人說項,到得晌午便喜滋滋來道喜,說是尤老安人準了。
賈璉頓時熨帖無比,只覺此番是一舉兩得。偷摸娶了尤二姐不說,還能以此爲藉口邀了李惟儉出來。
正雀躍間,忽聽得腳步聲漸近,擡眼便見李惟儉邁步而來。
賈璉緊忙起身拱手:“儉兄弟。”
“璉二哥,快坐快坐。”
二人分賓主落座,那賈璉便笑道:“前次多虧儉兄弟點撥,不然我還不知如何處置呢。此番登門,便是想請儉兄弟來吃酒。”
“吃酒?”李惟儉訝然道:“國喪之際……不大好吧?”
賈璉渾不在意道:“聖人旨意本爲禁了宴飲作樂,咱們私下關起門來吃酒又有什麼相干?”眼見李惟儉沉吟不語,賈璉橫下心來道:“實則爲兄此番是打算在外頭安置一女子——”
李惟儉眨眨眼,心道莫非賈璉要偷娶尤二姐了?
果然,就聽賈璉抱怨道:“你也知我家裡那個是個什麼脾性,二姐是個性子柔順的,今兒一早請過了尤老安人,老安人雖不捨,卻念在我與二姐兒兩情相悅的份兒上,到底吐了口。儉兄弟,此事還請賞光啊。”
李惟儉似笑非笑揶揄道:“聽聞二姐兒樣貌標緻、性情和順,二哥好豔福啊。”
賈璉不無得意笑道:“僥倖,僥倖。許是老天垂青我先前娶了個母老虎,這纔將二姐兒送到眼前。”
李惟儉暗自思量,半晌方纔笑着頷首道:“二哥開一回口,那我到時一定到場觀禮。”
“好,一言爲定。”
當下賈璉又交代了時日,那迎娶就定在七日之後。二人又閒話半晌,李惟儉這纔將喜滋滋的賈璉送出府去。
轉過身來,一邊廂往內宅行去,一邊廂暗自思忖。這賈璉果然作大死啊!國喪、家孝之際偷娶尤二姐,聖人若是不在意也就罷了,真個兒拿此事說道,只怕就是大罪過。繼而想起鳳姐兒來,如今鳳姐兒身懷六甲,這女子雖鍾情於自己個兒,偏又權勢心思重,捨不得那三品的誥命。
那腹中的孩兒可是自己個兒的,李惟儉倒沒生出鳩佔鵲巢的心思——賈璉如今是三等將軍,再往後承襲就到了頭,區區正五品的騎都尉,莫說是家業,只怕連如今的榮國府都保不住。
李惟儉若是貿貿然摻和其中,到時說不得兩頭不得好,平白惹了一身騷。與其如此,莫不如順其自然。
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隨她吧。待來日若鳳姐兒果然落了難,自己再出手搭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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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
卻說那日夏金桂道破玄機,薛蟠與寶蟾自然沒了臉子,這兩日薛蟠再不敢當着面兒要寶蟾來奉茶。
夏金桂頗有心計,足足熬了薛蟠兩日,這日安歇之時終於吐了口,便故意的攆薛蟠別處去睡。
口中揶揄道:“省得你饞癆餓眼。”
薛蟠頓時憨笑不已。
夏金桂又道:“要作什麼和我說,別偷偷摸摸的不中用。”
薛蟠頓時大喜過望,順勢跪在被子上扯了夏金桂的手道:“好姐姐,你若要把寶蟾賞了我,你要怎樣,就怎樣。你要活人腦子也弄來給你。”
夏金桂笑道:“這話好不通。伱愛誰,說明了,就收在房裡,省得別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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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得了這話,喜得稱謝不盡,是夜,曲盡丈夫之道,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門,只在家中廝奈,越發放大了膽。
轉天到得午後,夏金桂眼見薛蟠與寶蟾二人眉來眼去,便尋了個由頭避出去。她才一走,那薛蟠便扯了寶蟾拉拉扯扯起來,寶蟾早得了夏金桂應允,當下半推半就便要與薛蟠成就好事。
卻說夏金桂在外頭估摸着時辰,眼見差不多了,便點了粗使丫鬟小舍兒,吩咐道:“你去告訴碧蓮,到我屋裡,將手帕取來,不必說我說的。”
小舍兒徑直尋了碧蓮,說道:“碧蓮姑娘,奶奶的手帕子忘記在屋裡了。你去取來送上去,豈不好?”
碧蓮此時正在做女紅,聞言便要應承下來,忽而心下覺着不對。觀量小舍兒一眼問道:“誰叫你來的?”
小舍兒回道:“奶奶隨口吩咐,只是我不好往房裡去,只好來求姑娘。”
薛家規矩雖不如榮國府,等閒粗使丫鬟卻也進不得主人房裡。
小舍兒素來知曉那夏金桂乖戾,但有不對其心思的,一準打罵伺候。因是急切求肯道:“好姑娘,就幫我這一遭吧。”
碧蓮自上次險些被打死,心下便恨極了夏金桂與寶蟾,此時見小舍兒這般情形,頓覺其中有詐。思忖一番,便笑着應下。
小舍兒頓時歡喜不已,千恩萬謝而去。
碧蓮放下女紅,朝着二進院尋去。此時正值暮春,那窗扇半開着,碧蓮遙遙便聽得內中靡靡之音。當下哪裡不知,此番又是夏金桂設的詭計?
心思轉動,碧蓮轉身進了內院去尋寶釵,待小舍兒有來尋,只道:“沒尋見。”
小舍兒鬱郁而去,自是得了夏金桂一巴掌。
內中寶釵觀量碧蓮神色,禁不住問道:“小舍兒來尋你做什麼?”
碧蓮慘笑道:“還能做什麼?姑娘也知奶奶容不下我,此番是想借着大爺的手將我打死呢。”
寶釵嘆道:“長此以往如何得了?我能護得了你一時,總不能護上一輩子。若你有了身孕,此事倒是能轉圜——”
那碧蓮啜泣道:“好歹我也是聘進家的,若果然不對大爺、奶奶心思,只管解聘而去就是了。”
偏生此時薛蟠與夏金桂一併到來,遙遙聽得這話,夏金桂還不曾添油加醋,那薛蟠卻已火冒三丈!
原是方纔本道與寶蟾成就好事,奈何到底傷了那話兒,臨入巷時偏生怎地都不中用,只怕薛蟠急了個滿頭大汗。轉頭又胡亂撕咬,待好容易入巷沒兩下竟泄了去!
薛蟠這會子正覺丟了臉面,聽聞碧蓮所言,便認定碧蓮抱怨其不能人道。
薛蟠本就是莽撞性子,這火氣上來哪裡還忍得住?拖着瘸腿三兩步進得內中,不容分說擡手就打,直把碧蓮打得委頓在地這才指着其罵道:“小蹄子做夢!你是爺花銀子聘進來的,想要出去,除非是你死了!”
寶釵死命將薛蟠拖住,極爲不解問道:“哥哥這又是爲哪般?哪兒有平白無故便打人的?”
薛蟠一甩膀子掙脫開來,那牀笫之事又如何能說得出口?只紅着臉嚷道:“我房裡的人,不勞妹妹費心!”又指着那碧蓮道:“今兒就給我滾回去!”
發泄過一通,薛蟠忿忿而去。寶釵又緊忙讓鶯兒將碧蓮攙扶起來,搭眼便見半邊兒臉腫得老高。
那碧蓮哭求道:“姑娘饒了我吧,那聘金我求了爹孃退還,再留下去我只怕連性命都沒了!”
寶釵不明就裡,只道此番又是夏金桂挑唆的,當下蹙眉嘆息,思量着不能任由那夏金桂作鬧下去了,不然薛家只怕要完!
這日下晌待薛姨媽回返,寶釵試探着與薛姨媽說過今日之事,臨了才道:“她如此肆無忌憚,便是因着拿了媽媽的短處。左右不過是左手倒右手,不妨真個兒將那股子過戶到其名下,如此,來日她再作弄,媽媽也有了說道。”
薛姨媽卻搖頭不肯,低聲道:“我的兒,你哥哥本就是個不成器的,你嫂子又是個能作的,不過月餘光景,你哥哥手頭的浮財盡數落在了她手裡。若真個兒將股子過了戶,只怕她往後一點點纏磨,遲早將薛蟠搬空了。”
寶釵勸無可勸,又一時間拿那夏金桂沒法子。她尋常慣會以理服人,偏夏金桂是個不講理的,真個兒讓人無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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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日李惟儉回返家中,到得東路院裡就見黛玉正勸慰着晴雯,晴雯這會子紅了眼圈兒,不住的拿着帕子擦拭眼淚。
“這是怎麼了?”
晴雯見了李惟儉,頓時愈發委屈,眼淚止不住的留,叫道:“四爺~”
李惟儉瞧了黛玉一眼,黛玉便嘆息着說道:“晴雯那表兄多官死了。”
“何時的事兒?”
“昨兒夜裡,說是酒癆而死。”黛玉蹙眉說道:“晴雯得了信兒便去了榮國府一趟,三妹妹支了二十兩銀子治喪,鳳姐姐私下裡又貼補了十兩銀子買墳地。”
李惟儉便湊過來勸慰道:“生老病死,本就尋常,再說你與你那表兄本就不親,怎麼這會子哭成這樣兒?”
晴雯邊哭邊咬牙切齒道:“四爺,我這不是傷心,是氣惱的!”
卻說那多姑娘本就與闔府半數的僕役有染,這夜裡多官一死,喪事還不曾料理呢,轉頭兒那多姑娘便與廚子鮑二眉來眼去起來。
晴雯顧念着好歹親戚一場,今兒過去幫襯着處置喪事,眼見這二人眉來眼去,頓時與多姑娘大吵一架。回來後越想越氣,尋了黛玉頓時哭將起來。
李惟儉不知如何勸說了,那多姑娘也是人才啊,多官方纔死了,屍骨未寒之際轉頭兒就找了下家。
當下溫言撫慰了晴雯半晌,自是不提。
卻說賈璉這邊廂,支使着賈薔團團轉,看房子,打首飾,給二姐置買妝奩及新房中應用牀帳等物。
不幾日諸事辦妥。已於寧榮街後二里遠近小花枝巷內買定一所房子,共二十餘間。又買了兩個小丫鬟。只是府裡家人不敢擅動,外頭買人又怕不知心腹,走漏了風聲,忽然想起家人鮑二來。當初因和他女人偷情,被鳳姐打鬧了一陣,含羞吊死了,賈璉給了二百銀子,叫他另娶一個。
這鮑二一直沒娶,近來倒是相中了方纔死了丈夫的多姑娘。這多姑娘兒原也和賈璉好的,此時都搬出外頭住着。賈璉一時想起來,想着說不得時而還能嚐嚐鮮,便叫了他兩口兒到新房子裡來,預備二姐過來時服侍。
到得此時,賈璉方纔自尤老孃口中知曉,二姐兒原與張華訂過婚。事已至此,璉二爺也不在意,當下尋了張華父子,威逼一番,逼着二人與尤老孃寫了退婚文書。
轉眼到得初三日五更天,一乘素轎,將二姐擡來。各色香燭、紙馬,並鋪蓋以及酒飯,早已備得十分妥當。一時,賈璉素服坐了小轎而來,拜過天地,焚了紙馬。那尤老見二姐身上頭上煥然一新,不是在家模樣,十分得意。
到得這日下晌,李惟儉換了一身便服,與家中交代一聲,便領着人往小花枝巷來。
門前自有鮑二與多姑娘迎候,李惟儉進門時觀量了那多姑娘一眼,那女子不見羞澀,反倒直勾勾應着李惟儉的目光。一旁鮑二非但不着惱,反倒笑臉相迎。
李惟儉心下暗忖,這倒是烏龜配王八,天生一對。
進得院兒裡,賈薔先行迎上來,遙遙作揖道:“四叔來了。”
李惟儉略略頷首,旋即賈璉、尤老孃並尤三姐一併迎了出來。
彼此相見,李惟儉無視了尤三姐那熱辣目光,只與賈璉一道兒入得內中。衆人分賓主落座,便有丫鬟奉上酒菜。期間稱尤老孃‘老太太’,又稱尤三姐‘三姨’,提及尤二姐更是口稱‘奶奶’。
李惟儉聽得蹙眉不已,心下暗忖,無怪鳳姐兒在電視劇中下狠手啊。尤二姐成了奶奶,那鳳姐兒如何自處?這尤家上下都愚蠢無比,自己作死尚且不自知啊。
席間觥籌交錯,尤老安人與尤三姐陪坐了半晌,眼見李惟儉蹙眉不悅,這才推說往後頭去看尤二姐,起身離席而去。
賈璉眼見李惟儉不悅,便低聲說道:“我不過是哄了她家高興,隨口叫叫,惠而不費,儉兄弟莫要當真。”
李惟儉笑着道:“璉二哥不當真,我看旁人未必不當真啊。”
賈璉得意道:“左右不過是個外室。來來來,儉兄弟吃酒。”
推杯換盞,待酒過三巡,賈璉酒意上臉,悄然朝着賈薔使了個眼色。那賈薔便起身笑道:“時辰不早,小侄須得先回去了。來日二叔但有所需,只管吩咐侄兒便是。”
賈璉連忙叫鮑二將其送出。待內中只餘下二人,賈璉沉吟一番說道:“儉兄弟,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李惟儉故作不知道:“璉二哥這話從何說起啊?”
賈璉道:“前幾日我見過太子,太子頗爲着惱,只說王家兄弟辦差了事兒,竟惹得儉兄弟與太子生了間隙。”
李惟儉正色道:“太子誤會了。我當日出手懲治王家兄弟,本就是這二人欺人太甚,卻不曾想過於太子生了間隙。”
“果真?”
“東宮儲君,我又如何敢得罪?”李惟儉順勢便道:“誒呀,我這幾日夜裡思來也極爲不安,正要與太子分說一二。偏我如今上上下下都瞧着,不好私下與太子見面,正好請璉二哥帶些話。”
這叫什麼?瞌睡來了送枕頭啊!
賈璉頓時大喜過望,忙道:“既是誤會一場,我自當爲儉兄弟轉圜一二。”
李惟儉就笑道:“前事不提,殿下只消查查那王家兄弟如何欺人,便知我當日出手乃是萬不得已。”頓了頓,又道:“近來聽聞一則消息,順天府有意整改京師。”
“整改京師?”賈璉不知李惟儉爲何提及此事。
李惟儉便道:“京師地狹,如今怕是有百萬人口。璉二哥也知,年節時莫說是乘車出行,便是步行也要摩肩擦踵。前番與顏大府提及此事,顏大府有意將街巷兩側住宅拆遷,擴充街面,再鋪就水泥。”
賈璉順勢問道:“這拆遷……不知遷往何處?”
李惟儉笑道:“此事往民間發遣下去就是,左右順天府此時不差銀錢。”
“嗯……嗯?”
往民間發遣?賈璉頓時恍然,這是李惟儉給太子送發財的路子呢。這些年朝廷也曾將各類差事發遣民間,可細究起來那能接了差事的商賈,哪一家背後沒有貴人扶持着?
京師首善之地,這改造又非一朝一夕之功,順天府更是因着那水務、水泥等股子富得流油,說不得此番接了發遣便能賺得盆滿鉢滿。
與李惟儉對視一眼,見其眼中滿是笑意,賈璉頓時會意,緊忙親自起身爲李惟儉斟了酒,舉杯邀道:“來,我敬儉兄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