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兒雖笑眯眯的說話,瞧在趙姨娘眼裡卻不寒而慄!
素日積威尤在,誰都知鳳姐兒不是個吃素的,三姑娘探春雖說如今管着家,可只待來日鳳姐兒產育了,只怕這管家的差事也要收將回去。
因是方纔還氣勢洶洶的趙姨娘,頓時好似霜打了的茄子,沒了動靜。
鳳姐兒乜斜趙姨娘一眼,這才緩緩上前與氣惱的李紈道:“得了,不過些許小事兒,還把大嫂子氣着了。回吧,大嫂子,咱們一道兒說說話兒。”
三言兩語,一場風波頓時消散。鳳姐兒與李紈一路往稻香村而去,期間瞥了那柳五兒幾眼,見其果然一副病西子模樣,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這會子李紈便給蘭哥兒張羅屋裡人了?
探春那邊氣惱的不行,眼看鳳姐兒與李紈走了,只忿忿瞪了趙姨娘一眼,這才甩手而去。趙姨娘心下忐忑不安,自己個兒回返了小院兒。
心下惴惴,生怕那鳳姐兒來日整治自己個兒。這一夜不曾安睡,結果轉天那整治果然就來了!
這天一早,平兒尋了趙姨娘道:“奶奶說了,太太如今身邊人手不足,加之太太時不時就要發作一通……奶奶如今雖說得了老太太吩咐掌了家,可到底是個晚輩,不好管二房的事務。因是打今兒起,這院兒中的事務,還請兩位姨娘多幫襯着些。太太若是發了脾氣,也請姨娘攔着些。”
平兒這話說的漂亮,趙姨娘雖蠢,可待平兒一走便想明白了內中關要。先前掌家的太太,被懿旨奪了誥命不說,如今更是被拘束在院兒中不得出入,連身邊兒的丫鬟、婆子都盡數換了個遍,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時,此時趙姨娘湊上前能有什麼好兒?
再如何,王夫人也是正室,這會子老爺賈政又不在,她一個妾室還能當面鬥得過王夫人?說不得這會子王夫人脾氣古怪,還不知用什麼法子磋磨她呢。
趙姨娘心裡將王熙鳳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卻偏生拿其沒奈何。正一籌莫展之際,小吉祥兒便尋了過來,低聲說道:“姨娘也不用怕,二奶奶既然說了太太時常發病……這發作起來,姨娘又何必聽太太的?”
趙姨娘身邊兒倆丫鬟,那小鵲本是暗中投靠了王夫人,時常通風報信,小吉祥兒算是趙姨娘的心腹。
此言一出,趙姨娘詫異半晌,忽而怪異笑將起來,扯着小吉祥兒沒口子的讚道:“好好,好丫頭,我沒白疼你一場。你放心,除去彩雲,來日我讓環兒也納了你。”
是啊,太太都發病了,哪裡還用聽太太的話?那周姨娘素來不惹事,整日介只顧着自己個兒,自己發話斷定太太發了病,那周姨娘還敢置喙不成?
趙姨娘一邊笑着,一邊心下暗樂不已,此番那鳳丫頭失策了,非但磋磨不到自己個兒,說不得反倒讓自己報了仇!
好生誇讚了小吉祥兒一通,過得半晌,換了一身衣裳的趙姨娘便趾高氣揚去了正房裡。
這會子正房裡只兩個婆子看着,王夫人只跪坐在佛龕前捻動佛珠,口中唸唸有詞。
趙姨娘鄙夷一笑:“喲,太太這會子想起吃齋唸佛來了,敢情是忘了當日是怎麼害人的了吧?”
王夫人閉目不理會。
趙姨娘自顧自在王夫人身旁落座,笑道:“鳳丫頭說這二房的事兒她一個小輩的不好置喙,因是這往後啊,就是來我伺候着太太。誒?聽說太太這幾日時常發作,不如發作一個讓我瞧瞧?”
手中佛珠停下,王夫人睜開眼冷冷瞥了一眼趙姨娘,輕聲道:“你當你與馬道婆合謀害了寶玉與鳳哥兒的事兒做的隱秘,無人知曉不成?你若再聒噪,信不信待老爺回來我拼着性命將此事告知了老爺?”
端坐的趙姨娘頓時嚇得面無人色,結結巴巴道:“你,你胡唚!”
王夫人冷笑道:“不然伱以爲那馬道婆是怎麼死的?”說話間王夫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着趙姨娘,擡手啪的一巴掌抽在趙姨娘面上,道:“賤婢,在我面前也敢端坐了?”
趙姨娘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到底束手起身,規規矩矩站在了一旁。王夫人冷哼一聲,也不理她,自顧自的進了裡間。
趙姨娘欲哭無淚,怎麼到頭來還是太太來磋磨她?
那門前看守的婆子本就是王熙鳳的人,轉頭兒便將此事傳了出去。待平兒納罕着與鳳姐兒說過,旋即便問:“奶奶怎麼篤定太太定然能治得住趙姨娘?”
王熙鳳笑而不語,左右都是狗咬狗,誰治住誰不一樣?鳳姐兒心下還巴不得兩敗俱傷呢。
卻說這日早朝,巡城御史徐晟上疏,彈劾王子騰管家不嚴,縱其子王強奪慧紋炕屏。
聖人大怒,摔了御硯放話要將那大不敬的八人盡數砍了腦袋。北靜王水溶等紛紛出列求肯,好不容易方纔將此事遮掩過去。太子雖觀望風色,這日卻不曾動作。
又一日,太子終究遭受不住手下人鼓動,出列上奏聖人,懇請聖人仁慈,念在那八人不過是初犯,從輕發落。
皇帝是政治生物,哪裡會無憑無據的發火?政和帝抓着國喪期間聚飲招妓一事大做文章,爲的自然不是區區幾個不成器的勳貴子弟。
待過得幾日,朝堂上反覆拉扯一番,罪責到底定了下來。念在這八人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王仁、王領八十大板,自國子監開革,永不敘用;另,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遊擊謝鯨免職;王子騰官降三級,仍領九省統治之職;景田侯之孫巡城兵馬司裘良革職。
明眼人都知,聖人一早就瞧着巡城兵馬司裘良不順眼了,此番正好尋了由頭,換了聖人信得過的臣子履職。
政和帝下得朝來,回得西暖閣裡愈發不安。這才幾年,太子竟一呼百應了?且聽聞北靜王、王子騰的與太子多有往來,這內中有沒有密謀結黨?
思忖良久,戴權忽而悄然湊近道:“聖人,慎刑司郎中吳謙求見。”
“宣。”
戴權應下,轉頭便將吳謙引入西暖閣裡。
待吳謙見過禮,政和帝這才轉身觀量其一眼道:“昨日你說李復生與王子騰家起了齟齬?可探知內中緣由了?”
吳謙略略沉吟,躬身拱手道:“王家坐探回話,說是王、王仁爲東宮奔走,不知爲何相中了李伯爺的營生……”當下吳謙便將坐探所查一一說將出來。
政和帝聽罷沉吟了半晌,說道:“這般說來,此番李復生瞄着的是王家那兩個不成器的?”
吳謙沒敢應聲,身爲鷹犬,他只管將探知的報與聖人便是,餘下的一概聽從吩咐。
一旁的戴權三番兩次得了李惟儉好處,尤其還得了股子,因是這會子便笑道:“聖人,李伯爺少年得志,忍個一回兩回也就罷了,王家子三番兩次欺上門,也無怪李伯爺惱了。至於太子……只怕是被王家子牽連了。”
政和帝忽而笑了,說道:“也是稀奇,朕立下的東宮太子,怎地到了李復生眼裡就這般不受待見?”
戴權笑道:“聖人,李伯爺還年少,行事怕是不夠周全也是有的。”
政和帝瞥了其一眼,頓時罵道:“你這老狗莫非也得了李復生好處?”
戴權欲政和帝主僕二十幾年,情知這位聖人脾性,因是訕笑一聲道:“還是聖人知曉老奴……前回老奴去賜婚,自李伯爺手中買了些股子。”
政和帝笑罵道:“你這狗才得了銀錢又有何用?哦,是了,你還有個侄子。回頭兒好生管束了,再鬧出不法之事,朕定懲不饒。”
“老奴遵旨。”
政和帝負手踱步思量,須臾停步問道:“李復生如今還在家中?”
戴權不知,吳謙監察輿情卻是知曉的,因是說道:“回聖人,今日李伯爺的伯母梁氏回返金陵,李伯爺親自往通州去送了。”
政和帝吩咐道:“戴權,等明日你叫李復生進宮一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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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伯府。
因着梁氏實在放心不下李守中,便央着李惟儉尋了海船,此番自通州到津門,其後乘海船南下,到松江再換船往金陵而去。
若順風順水,全程不過八、九日光景,可比走運河省時省力多了。
不提李惟儉沿途護送,卻說黛玉送過了大伯母梁氏,一早處置過家中事務,便又在書房中翻看賬冊。
過得半晌,紫鵑悄然入內,沉吟半晌才道:“奶奶,方纔掃聽過了,說是昨兒老爺又與晴雯、香菱在一處。”
黛玉眨眨眼,頓時惱了:“我生怕他憋壞了,這才讓他去尋旁的,不料說過一回也不當回事,這般放縱下去身子骨還要不要了?”
紫鵑道:“要不奶奶尋晴雯、香菱教訓教訓?再怎麼樣,也不能勾搭着老爺這般……”
黛玉思量道:“這卻不急……晴雯是個爆炭的性兒,我不知內情,若數落一通只怕晴雯受不了。這樣,你先去將香菱尋了來。”
紫鵑讚道:“還是奶奶想的周全。”當下紫鵑出了東路院,不片刻便將香菱尋了過來。
香菱進得內中,與黛玉對視一眼,頓時笑着一福,張張嘴卻半晌沒言語,繼而才道:“壞了,我是該叫奶奶,還是該叫師傅?”
黛玉素知香菱是個沒心計的,眼見這會子香菱依舊頑笑,便也笑道:“隨你怎麼叫,快來,這幾日你母親可好?”
香菱笑着過來落座,說道:“太醫診治過了,說這風溼只能用鍼灸緩和一二,卻並不能根治。母親反過來還勸我呢,說多虧了四爺,不然哪裡敢想過上如今的日子?”
黛玉笑道:“那就好。你母親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如今總要苦盡甘來。但有什麼短缺的,你只管來尋我就是。”
香菱笑着搖頭:“都全着呢,四爺還給了母親月例銀子,母親還說每日家錦衣玉食的,便是有銀子也不知如何花用。”頓了頓,又道:“奶奶尋我是有話說?”
黛玉點點頭,瞧了紫鵑一眼,紫鵑便悄然去守了門。
黛玉沉吟着不知如何開口,她雖過了門,可因着年歲小到底還是姑娘家,這牀笫之事如何好說出口?
好半晌,黛玉才低聲道:“這幾日四哥與你和晴雯……”
香菱眨眨眼,霎時間紅了臉兒。年前因着李惟儉氣力漸長,除去琇瑩那憨憨體力足,其餘姊妹單獨一個便沒一個遭受得住的。那會子便有人提議不如夜裡兩個人輪流伺候着。
此事因着年節與婚事耽擱了。待前幾日晴雯尋了香菱說將出來,香菱扭捏了好半晌方纔應承下來。
夜裡與旁的女子共同伺候四爺,這等事兒好似天方夜譚一般,從前香菱想都沒想過。可這幾日過去,心下羞澀褪去,便覺內中另有滋味……
偏此時主母提起,香菱咬着下脣實在不知如何言說。
黛玉也紅了臉兒,說道:“四哥六月裡過了生兒也才十八,還不足弱冠。這等事兒荒唐且不說,可不好拖累了四哥身子骨……”
香菱暗忖,再這般任憑主母說下去,只怕自己個兒就成了狐媚子了。因是趕忙道:“奶奶想差了,實則……實則……”
當下湊過來,與黛玉耳語了好半晌。直聽得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滿是驚奇,待香菱說過,黛玉才道:“還能這般?”
香菱低聲道:“奶奶過門前,太太不曾給奶奶瞧過圖樣子?”
過門前沒給,回門的時候倒是給了……不過如今還在紫鵑手中,黛玉可不曾瞧過。
香菱便說道:“這幾日都是我與晴雯勞動來着,四爺倒沒怎麼勞累。”
黛玉這會子心下一片慌亂,偏禁不住納罕,那牀笫之歡……竟也可任憑女子來駕馭?
又與香菱說過半晌,待香菱告退而去,黛玉枯坐書房捧着書冊好半晌,貌似翻看賬目,實則早已神遊天外。
有心尋乾孃張宜人送的冊子翻看翻看,又恥於說出口。
這日本道李惟儉送過樑氏後會在通州留宿一晚,不料酉時過後,前頭茜雪來回,說李惟儉竟回來了。
黛玉緊忙披了衣裳來迎,還不曾出院遙遙便見李惟儉風塵僕僕而來。
小兩口相見,李惟儉順勢便扯了黛玉的手兒。黛玉便道:“不是說要留宿一晚嗎?”
李惟儉笑道:“算計了下趕在城門落鎖前還來得及,我就乾脆快馬回來了。”
有些話不用明說,今兒又輪到黛玉夜裡輪值,只怕因是因此李惟儉方纔會這般急切的趕了回來。
黛玉反握了大手一下,笑吟吟與李惟儉入得內中。
紫鵑趕忙張羅着打水,李惟儉擺手道:“一身塵土,我過會子去後頭洗澡就是了。”
黛玉緊忙吩咐道:“四哥還不曾用飯,雪雁去後頭催一催,撿可口的做幾樣儘快送來。”扭頭又與李惟儉道:“四哥用了飯再去沐浴,空着胃口可不好。”
“聽妹妹的。”
二人略略敘話,轉眼雪雁提着食盒送來幾樣小菜,李惟儉三下五除二連吃了兩大碗碧粳米飯,看得黛玉忍不住道:“也不用這般急着往回趕,這夜裡趕路,萬一摔了馬可如何是好?”
李惟儉撂下碗筷打了個飽嗝,笑道:“我吃好了,妹妹可要與我一同沐浴?”
黛玉情知李惟儉又要作怪,可瞧着那風塵僕僕的身形,這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略略沉吟也就應了下來。
都道小別勝新婚,小兩口這些時日每日家膩在一處,甫一分開一整天,彼此思念自是不提。夜裡好一番鴛鴦戲水,到得牀笫間又是好一番折騰,鬧得黛玉夜裡起來尋紫鵑要了兩回溫水方纔安睡。
轉過天來,蜜裡調油的二人方纔用過早飯,忽而茜雪匆匆而來,入得內中回話道:“老爺,宮中的戴太監來了。” “哦?”
李惟儉不敢怠慢,緊忙換了便服往前頭去。黛玉只道聖人又有差事派下,便留在正房裡處置家務。
過得須臾,那茜雪入內回道:“奶奶,戴太監傳旨請了老爺入宮陛見。老爺交代說,晌午不用等他一道兒用飯了。”
黛玉應下。待茜雪退下,這才盤算起來……算算好似婚假也沒剩幾日了。紅玉與寶琴入得內中,後者與黛玉言語了一聲,今日便要去各處廠子盤賬。黛玉交代幾句,便派了護衛護送着寶琴去了。繼而紅玉又來說伯府事務。
眼看春夏交替,府中須得採買各色布料,另有脂粉等物也須得補充。
二人正計較着,茜雪又入內稟報道:“奶奶,外頭來了奶奶的親戚,便是那位林秦氏,連上回那位巧兒姑娘也一道兒來了。”
黛玉聞言頓時蹙眉不已,紅玉心思伶俐,此時卻不好多言,便道:“奶奶既要待客,那我先將議定的吩咐下去了。”
黛玉頷首,打發了紅玉下去,紫鵑便過來低聲道:“奶奶這位嬸子只怕不安好心。”
黛玉笑道:“還用你說?大伯母昨兒才走,她今兒就巴巴的來登門,只怕又來打秋風。”
當下吩咐了茜雪,過得半晌,茜雪便將林秦氏與那秦巧兒一併引入內中。
眼見二人入得內中,黛玉只略略欠身頷首道:“六嬸子與表姐又來了?雪雁,上茶。”
那秦巧兒乖順屈身一福,林秦氏則大咧咧落座道:“玉兒啊,我瞧那西路院整飭一新,瞧着比這東路院闊綽多了。聽聞那西路院只是幾個小妾在住?這可不成,你是當家主母,哪兒有主母住得比妾室寒酸的?”
不用黛玉發話,雪雁上茶時便道:“我家老爺一早說過了,等過幾日便動工將東路院翻新。”
林秦氏便笑道:“這纔對。我先前還以爲玉兒不好開口,正要豁出老臉去與侄女婿分說一通呢。是了,侄女婿去坐衙了?”
黛玉道:“四哥一早兒得了旨意入宮陛見去了。”頓了頓,她才說道:“六嬸子今日來尋我,可是有事兒?”
林秦氏瞥了一旁的秦巧兒一眼,說道:“這有些話我實在不好開口……玉兒新才過門,可算算年紀,實在是有些小。你父母又都去了,身邊只怕沒人幫襯着。”
說話間起身到得黛玉身前說道:“我可是仔細掃聽過了,這侄女婿可是個風流的,身邊的丫鬟也就罷了,你沒過門前單是妾室就納了兩房,其中一個姓傅還生了個女兒?嘖嘖嘖,虧得是個女兒,這要是生了兒子,來日還指不定如何鬧騰呢。”
黛玉略略偏轉身形道:“六嬸子到底想說什麼?”
那林秦氏蹙眉道:“我想說什麼?自然是爲了玉兒好。你年紀小,身邊兒沒自己人幫襯着,只怕遲早要被那些狐媚子給哄了去。我可是聽說了,那兩個可都是良妾,若果然害了你,說不得人家轉頭兒就做了主母呢。”
黛玉耐着性子道:“倒是多勞六嬸子費心了。”
林秦氏道:“你是我侄女,我不向着你還能向着誰?”說話間扭頭看向秦巧兒道:“巧兒。”
秦巧兒上前乖順朝着黛玉一福,那林秦氏便道:“你這表姐,品性最好,若有她護着你,你也不用擔心那兩個狐媚子害了你去。”
黛玉眨眨眼,道:“六嬸子的意思是?”
林秦氏赧然道:“左右侄女婿一早兒就納了妾室,我看多納個巧兒也算不得什麼。”
黛玉沒回答,只道:“六嬸子還是坐下說話吧。”
待那林秦氏落座,黛玉就道:“六嬸子這話只怕不妥。”
“啊?哪裡不妥了?你放心,巧兒過了門,定然一心護着你。來日生個一男半女的,也是養在你名下。”
黛玉笑道:“六嬸子怕是忘了,如今正值國喪,勳貴人家年內不得婚嫁。”
那林秦氏眨眨眼,笑道:“這,還有這一說?那就先不納妾,讓巧兒過來給你做個貼身丫頭就是了。左右不過是個名義,早一年晚一年算不得什麼。”
紫鵑纔要開口,便被黛玉止住,繼而黛玉笑着道:“六嬸子的心思我知道了,只是這等事兒我可做不得主,總要問過了四哥纔好拿主意。”
林秦氏說道:“不過是個通房丫鬟,玉兒還做不得主?”
紫鵑說道:“奶奶還真就不好做主,老爺一早兒便定下規矩,入府當值,須得身家清白,且並無不良嗜好,又有鄰里作保。如此,入府前先行做了背調,入府後試用一月方纔能得僱契。”
林秦氏眨眨眼道:“哪兒用得這般繁瑣?都是親戚,我好不容易張回口,還不能破例一回?”
紫鵑便笑道:“六奶奶這話奴婢不好接,規矩都是老爺定下的,且管家的如今是紅玉姑娘。我們奶奶不過拿個總,這下頭的事兒不好胡亂插手的。”
林秦氏頓時蹙眉不悅起來,此時就見那秦巧兒噗通一聲跪在廳中,叩頭道:“奶奶,你就留下我吧,不然我就沒了活路了!”
說罷哭嚎、叩首不止。
黛玉端坐着蹙眉不已,雪雁氣惱着去攙扶,那秦巧兒只是不起。
黛玉掃量那秦巧兒一眼,放下茶盞與林秦氏道:“六嬸子連番登門,爲的就是此事?”
那林秦氏面上訕訕,卻嘴硬道:“巧兒家中遭了難,可說到底也是爲了玉兒你好啊。”
黛玉冷笑道:“本道給你留個情面,不料卻是我想差了……四哥說得對,有些人給幾分顏面,還真就會蹬鼻子上臉。”
林秦氏豁然而起:“你,你這話什麼意思?有這般與長輩說話的?”
黛玉笑道:“長輩?林家其餘六房算計我家家產時,你可顧念着自己個兒是長輩了?你若好言求肯,顧念着都是林家人,我也不差那仨瓜倆棗的,給你就是。偏跑來我家充長輩,處處以勢壓人。先前四哥與大伯母看在我的顏面上招待了你一回,莫非你真就覺着自己有臉面了不成?”
這話說的半點情面也不留,直把林秦氏說得面上漲紅。
“你,你——”
黛玉起身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且不說先前如何,莫忘了我如今可是李林氏!”停步,黛玉看向紫鵑:“紫鵑,我乏了,送這位奶奶與姐兒出去。往後這等不相干的,就別放進來了。”
“是!”紫鵑昂首上前,乜斜林秦氏一眼,探手一引道:“這位奶奶,請吧!”
林秦氏禁不住嚷道:“好好,你這般待我,就不怕來日旁人說嘴?”
黛玉道:“嘴長在旁人身上,要說便說去,又有我何干?”
秦巧兒此時也被雪雁強拉着起了身,此時也道:“奶奶莫非心中就沒有半點慈悲不成?奶奶若趕了我,便是逼着我去死啊!”
黛玉道:“我那慈悲只與善人……可不是留給你們這等別有用心之人的!”
外頭的婆子早就覺着不對,眼看內中如此,當下便有幾個粗壯婆子入內,身形一橫便阻隔了林秦氏與秦巧兒,又在紫鵑催促下,將這二人一併驅趕出了伯府。
黛玉自顧自回返書房裡落座,長長的舒了口氣。方纔拿起賬冊來,紫鵑便興沖沖回返,說道:“奶奶,那二人趕出去了。”
“嗯。”
此時雪雁也回來了,笑道:“奶奶就不好奇那位巧兒姑娘遭了什麼難?”
黛玉白了其一眼道:“又不是我害了她,她如何遭了難又與我何干?”
雪雁便笑道:“奶奶這般就好,方纔我還生怕奶奶善心發作,忍不住留下那位巧兒姑娘呢。”
黛玉探手用賬冊輕輕敲了下雪雁的腦袋,嗔道:“討打,我雖心善,卻也不是是非不分的。這等處心積慮來算計我的,只管趕出去就是,我纔不聽她蠱惑人心呢。”
紫鵑就道:“我方纔瞧着紅玉就在左近轉悠,只怕也防着姑娘一時心軟呢。”
黛玉笑着搖搖頭,再不想那林秦氏與秦巧兒,心下忽而想起了李惟儉來,卻不知四哥此時是否陛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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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
李惟儉隨着戴權七扭八拐,好半晌到得一處偏殿,戴權開了殿門笑着一引:“李伯爺請吧,聖人過會子便來。”
“有勞公公。”李惟儉拱手作禮,旋即入得內中。
此處偏殿不大,內中空置了,竟連桌椅都沒有。李惟儉只觀量兩眼便覺不對……聖人召見會在這等地方?
轉頭正要去尋戴權,卻見殿門一早兒就關上了。李惟儉蹙眉思量,旋即到得門前,探手一推,旋即便見兩名大漢將軍立在門外。
其中一人拱手道:“李伯爺,聖人吩咐伯爺在此等候,伯爺不好四下走動。”
“哦。”李惟儉應了一聲,轉身回返內中。
四下空蕩蕩,李惟儉思量着乾脆盤腿落座,半晌嘆息一聲:“聖人這是要敲打我啊。”
既然忖度出聖人的心思,李惟儉情知這會子急也沒用,乾脆側臥在地閉目養神起來。
外間日頭一點點偏移,李惟儉腹內一陣轟鳴。李惟儉睜開眼瞧了瞧,算計着這會子大抵已經過了午時了。
當即心下腹誹不已,關緊閉也就罷了,連茶飯都不給,這聖人也太過小肚雞腸。
再者說了,是東宮先招惹的自己,又不是自己招惹的東宮,憑什麼只來敲打自己?
哎……
這忍飢挨餓也就罷了,可這人有三急怎麼辦?大號還能忍一忍,可小號再憋下去只怕就要炸了。
又過得半晌,李惟儉乾脆起身,尋了殿中牆角放水,待舒爽了這才重新尋了個地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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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已過。
黛玉小憩過半個時辰,醒來觀量了下天色,連忙尋了紫鵑過問:“幾時了?”
剛好房中自鳴鐘敲響,紫鵑觀量一眼便道:“奶奶,申正兩刻了。(四點半)”
黛玉又問:“四哥可回來了?”
“還沒呢。”
黛玉頓時蹙眉不已,說道:“尋常陛見雖說須得等候半日,可這會子也該回來了……”
紫鵑思量着說道:“許是前頭等着陛見的大臣太多?或是聖人留了老爺一道兒用飯?奶奶不用太過擔憂,老爺只辦實務,朝中風波從不沾染,料想也不會壞了事。”
黛玉蹙着眉點點頭,兀自放心不下,吩咐道:“你去前頭請吳管家往皇城走一趟,瞧瞧四哥的馬車還在不在。”
“是。”
日頭一點點西沉,黛玉心下愈發難安,忽而茜雪來回:“奶奶,海平親自往皇城外走了一趟,說是丁家兄弟護着馬車等着呢,只是始終不見老爺出來。”
黛玉頓時面色煞白,心下思忖良多。
紫鵑、雪雁與茜雪默默等了一會,黛玉深吸一口氣道:“吩咐前頭備車!”
紫鵑急了,一時忘了改稱謂,道:“姑娘這會子要去哪兒?”
黛玉道:“忠靖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