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寶釵落難 寶琴入京

第268章 寶釵落難 寶琴入京

“李伯爺!我有一寶要獻給伯爺啊!”

“嗯?”

李惟儉駐足回首觀量,許是飲了酒之故,眼前薛蟠恍惚就成了女兒國國主,追着自己個兒喊‘御弟哥哥’。

回過神來,李惟儉玩味掃量一眼,擡眼便看向一旁的馮紫英與衛若蘭。那衛若蘭面色如常,馮紫英卻陡然變色,上前朝着李惟儉歉然一禮:“李伯爺莫怪,薛兄弟有些喝多了。”

那薛蟠道:“我沒喝多!馮大哥,那珊瑚屏風我明兒就給你送去,只求你莫管。”又看向李惟儉,躬身道:“儉……李伯爺,在下的確有一天下至寶要請伯爺上眼。”

李惟儉樂了,他隨行十餘北山護衛,又有吳鍾這等高手,懷中更是揣了利器,自是不怕遭人算計。再者,就薛蟠這等貨色,又能尋到什麼強人?

至於那至寶,李惟儉心下隱隱有所猜想,因是朝着馮紫英笑道:“本官倒是好奇到底是什麼至寶,馮世兄不如一道兒去瞧瞧?”

“這——”

馮紫英正沉吟着,薛蟠卻急了,忙道:“不可,那寶物只能一個人瞧!”

此言一出,便是傻子也知那‘寶物’是什麼名堂了,馮紫英與衛若蘭相繼蹙眉看向薛蟠。那薛蟠卻腆着臉笑着,看向李惟儉滿眼希冀。

李惟儉方纔瞧着那張臉,方纔升起的戲謔之意頓時熄了,只覺索然無味。如今林妹妹已與他定情,再不需寶姐姐絆住寶玉,且薛家大房三人中兩人是坑貨,與之扯上干係實在不值當。

因是李惟儉便悵然笑道:“本官如今酒醉,怕是至寶在眼前也瞧不分明,不如改日吧?哈哈,文龍若是有心,來日送我府中就是了。”說話間瞥了馮紫英一眼,隨即轉身便上了馬車。

薛蟠頓時急了:“不是,李伯爺——”

這廝又要追上前,卻先被吳鍾攔在身前,又被馮紫英扯住身形,那馮紫英惱了,道:“薛文龍,你敢欺我不成?”

“不是,誒呀,咱們之事過後再說——”薛蟠甩掉馮紫英之手,扭頭就見李惟儉的馬車已然轔轔行去。

邁步要追,結果又被馮紫英扯住。

“馮大哥——”

那馮紫英陰沉着臉厲聲道:“好好好,是我小看了文龍。本道不過是做個東道,爲你與李伯爺轉圜一番,不想你卻存了旁的心思。薛文龍,你我今日割袍斷義!”

薛蟠又要辯解,馮紫英卻哪裡肯聽?只與衛若蘭揚長而去。薛蟠扭頭再看,卻哪裡還有李惟儉車架的蹤跡?

薛蟠停在春華樓門前懵然不知所措。有小廝好半晌纔敢湊上前問道:“大爺,如今怎麼辦?”

薛蟠咬咬牙,甩手道:“走!”

當下取了馬匹,薛蟠領着幾個小廝打馬而行,不片刻便到得安成衚衕。此地距離那萬寧寺極近,薛家在此有房產一處。

那二進宅院素日裡不過留了兩個老家人打理,如今卻多了幾個小廝守着門戶。眼見薛蟠到來,小廝趕忙上前見禮。

薛蟠翻身下馬,低聲問道:“人怎麼樣了?”

那小廝低聲道:“大爺,姑娘方纔醒了一回,小的怕姑娘吵鬧起來,不得已,又讓婆子灌了回藥。”

小廝本道要捱罵,不料卻聽薛蟠沉吟着頷首道:“灌的好。”

丟下一嘴,薛蟠昂首闊步往裡就走。須臾進得正房裡,藉着燭光便見寶釵五花大綁、口中塞了麻團,這會子正安安靜靜躺在牀榻上。

薛蟠踱步牀前,先是眉頭緊鎖,繼而又舒展開來,低聲道:“妹妹莫要怪我,哥哥也是爲了你好。”

薛蟠終日在外廝混,雖不長進,也也知誰人厲害,誰人又是窩囊廢。那寶玉終日混跡脂粉叢中,連身邊丫鬟都護不住,真真兒是半點擔當也無,薛蟠原本心下就瞧不上。

又因上回被‘冤枉’,心下愈發厭嫌,只覺寶釵若果然跟寶玉,來日定沒個下場。與其如此,莫不如行險一搏。

薛蟠又偶然探聽得,李家原本在京師有兩房,如今就只剩下李惟儉一根獨苗。這廝頓時就起了心思,雖說人家早已與史湘雲下了小聘,可正室不指望,兼祧總能指望上吧?

想那李惟儉少年得志,一路順風順水,如今位高權重,不缺錢財,獨喜好俏麗女子。那傅秋芳不知如何,薛蟠沒見過,可香菱、晴雯等丫鬟他見過啊,便是最不起眼的琇瑩,單拿出來也當得小家碧玉。

薛蟠暗忖,以妹妹寶釵顏色,送到李惟儉跟前,又豈會不動心?因是謀算一番,假託亡父託夢之說,今日哄得薛姨媽與寶釵到得萬寧寺上香,爲亡父做法事。

薛蟠早早收買了住持,那住持便與薛姨媽說須得其留住寺中爲亡夫祈福,薛姨媽深信不疑,就此住下。

下晌時薛蟠與寶釵回返圖中,送了一盞下了藥的茶水,寶釵飲過頓時人事不知,隨即便挪到此處房中。

原本薛蟠打算的不錯,想着引李惟儉來此,到時候關門閉戶,不拘二人有無逾禮,這事兒轉天不就成了嗎?

奈何那姓李的奸詐,全然不接招,又有那馮紫英阻攔,轉頭人家就走了。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薛蟠略略思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李惟儉不是說來日送到府上嗎?何必來日,連夜送去就是了!

想明此節,薛蟠招手,待小廝過來便吩咐道:“去尋一口箱子來,準備車架。”

小廝應下,半晌騰空了一口箱子。薛蟠打發婆子將寶釵裝進箱子裡,又命人擡上車架,隨即催着車伕往竟陵伯府而去。

卻說另一邊,李惟儉已然回返家中。

此時晴雯、香菱、紅玉、琇瑩等已然盡數回返,這會子正尋傅秋芳說着話兒。

眼見李惟儉回返,衆姬妾趕忙迎上來,傅秋芳又嗔怪:“老爺回來怎麼也不讓人知會一聲兒?”

李惟儉接過帕子擦手,笑道:“不過小酌幾杯,又不曾醉了,又何必勞動你們?”

傅秋芳蹙眉道:“妾身知老爺憐惜我們姐妹,可規矩就是規矩,不好不守。”

“也不差一回兩回的。”

隨口言語幾句,李惟儉落座,香菱緊忙奉來香茗。

李惟儉喝着茶,正與衆姬妾頑笑,忽而便見茜雪快步行來,屈身一福道:“老爺,外頭薛大爺送來一口箱子,說是老爺要的至寶。”

“哈?”

李惟儉頓時瞠目結舌!細細思忖,此事好似還真就是薛大傻子能幹得出來的。

不問自知,那箱子裡一準兒是寶釵。刻下業已入夜,將個未出閣的姑娘送到府中,傳揚出去寶姐姐名聲是別想要了。至於李惟儉自己,呵,他堂堂二等伯,又哪裡在意這等風流韻事?

只是李惟儉想的分明,有薛姨媽、薛蟠二人在,寶姐姐好比燙手的山芋,誰沾染了誰倒黴。他又從沒想過非寶釵不娶,又何必給自己招惹麻煩?

因是略略思忖,便衝着茜雪問道:“薛蟠人呢?”

“回老爺,送了箱子人就走了。”

“嘖!”

傅秋芳眼見李惟儉臉上玩味,湊過來低聲道:“老爺,可是不妥?”

李惟儉觀量傅秋芳兩眼,招招手,隨即附耳交代了幾句。傅秋芳聽罷,頓時杏眼圓睜,愕然看向李惟儉。

李惟儉又點了點頭,傅秋芳蹙眉思忖須臾,說道:“此事老爺不好沾染。”

李惟儉又悄然點撥兩句,見其頷首,這才滿意笑道:“正是,今兒我醉了。”說話間起身,一手一個攬過晴雯與香菱,說道:“新砌的池子可試過了?走走走,且與老爺我一道兒試試去。”

香菱情知李惟儉是在頑笑,只咯咯笑了,扶着李惟儉而行。晴雯卻是個面皮薄的,很是嗔怪了幾句,卻也一直隨在李惟儉身邊。

待李惟儉走了,傅秋芳嘆了口氣,與茜雪道:“叫婆子將箱子擡到廂房,伱親自走一趟榮國府,快去請了二奶奶來。”

傅秋芳想的分明,大姐姐李紈行事畏首畏尾,也沒個主意,只怕叫了也是白叫。倒是二嫂子王熙鳳潑辣爽利,處置此事最爲妥帖。

茜雪應下,打發丫鬟去前頭吩咐,自己則趕忙自會芳園往大觀園而去。

閒言不表,卻說片刻後便有四個婆子擡了一口箱子來。安置在一進院的廂房裡,傅秋芳打發婆子下去,只叫了貼身丫鬟碧桐打開箱子,果然便露出蜷縮其中的寶釵來。

傅秋芳蹙着眉頭沒言語,心下暗忖,若兄長傅試還在,爲了巴結權貴會不會也將自己當做物件兒一般送到旁人身前?

還好自己個兒機緣巧合撞見了老爺……

許是感同身受,傅秋芳便不禁嘆息了一聲。

也是這一聲嘆息,傅秋芳便見一滴淚珠自寶釵緊閉的眼簾滾落。

傅秋芳頓時恍然,原來寶釵一早兒就醒了。她心下暗忖,倘若換做自己,被親兄長當做財貨一般送到別人府上,只怕寧願即刻便死了吧?

傅秋芳上前輕輕將箱子合攏,吩咐碧桐道:“你留在此處看顧好了。”

碧桐躬身應下,傅秋芳旋即往會芳園去迎王熙鳳。

四周重新暗將下來,寶釵睜開眼來,禁不住流淚不止。她捨棄情思,每日端莊嫺靜,明明瞧不上寶玉還要與其虛與委蛇,賈母兩次暗諷攆人,她心知肚明,偏又要留在賈家在王夫人面前扮賢惠,爲的是什麼?

結果又換了什麼來?親哥哥竟將自己當做財貨一般送來了竟陵伯府!

若打開箱子的果然是李惟儉,只怕寶釵真真兒就不想活了!

好在打開箱子的是傅秋芳,料想儉四哥必是猜中了哥哥所爲爲何,這才避之不及……念及此處,寶釵又心中刺痛。曾幾何時儉四哥看向她滿目都是讚賞,如今卻避之如蛇蠍!

任她素日裡再如何無情動人,這會子也心房失守,只覺萬念俱空,只想着不如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好半晌,外間腳步聲漸近,寶釵緊忙止住眼淚,好歹給自己留了些許體面。而後眼前一亮,傳來一聲驚呼,就聽鳳姐道:“這……這這——”

王熙鳳勞累一天,原本已然洗漱過就寢了,卻被茜雪叫了來。起初茜雪只說傅秋芳有急事相請,王熙鳳還道是儉兄弟出了差池,因是緊忙穿戴齊整急急忙忙往竟陵伯府而來。

出得大觀園,入了會芳園,茜雪這才壓低聲音說了原委。王熙鳳頓時驚得不知如何言說,那會子心下還有些指望,只道那薛蟠再如何荒唐,也不會做下這等蠢事吧?

而今眼見箱子裡蜷縮的果然是寶釵,王熙鳳頓時不知如何言說。

傅秋芳嘆息一聲,道:“老爺醉酒,這會子早已安歇了。妾身實在不知如何處置,若留在家中,生怕來日再有閒話傳出。不得已,這才請了二嫂子來處置。”

王熙鳳眉頭緊蹙,好半晌才道了句‘荒謬’,繼而舒緩道:“妹妹這事處置的對,交與我就是了。”

王熙鳳轉念思忖良多,點過平兒吩咐道:“叫兩個婆子來擡回家去。”

鳳姐與寶釵不過是維繫親戚間的面子情,比起心口不一、算計不已的寶釵,鳳姐更喜與真心實意的黛玉往來。

又因刻下鳳姐與王夫人早已生分,偏薛家母女整日圍着王夫人轉。前回寶釵更是在老太太跟前說‘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

此言本爲討好老太太,不料老太太不領情,還反過來挖苦王夫人好似‘木頭人’一般。那會子王熙鳳什麼話都沒說,心下對這表妹愈發厭嫌。

如今正應了那句話:六月債,還得快!只消將箱子擡到老太太跟前兒,到時候莫說是薛家,便是王夫人也沒了臉子!

鳳姐拿定心思,又與傅秋芳略略說過幾句話,待平兒叫來婆子,尋了扁擔擡起箱籠便走。

箱籠顫顫巍巍、上下起伏,寶釵心下分明,她本就與鳳姐不對付,如今落在其手中,又哪裡會得了好兒?

因是寶釵不住的扭動身形,以舌頭頂那麻團。好半晌頂開麻團,寶釵略略喘息兩下,隨即叫道:“誰?救命!救命啊——”

擡着箱籠的兩個婆子聽得動靜,卻鼻觀口、口觀心,一言不發。這二人都是王熙鳳的陪房,只聽王熙鳳吩咐。

平兒聽得響動,心下不忍,急行兩步與王熙鳳道:“奶奶,寶姑娘似乎醒了。”

王熙鳳狠狠瞪了平兒一眼,頓時駭得她倒退了一步。王熙鳳深吸一口氣,忽而笑道:“寶丫頭醒了?”王熙鳳盯着一婆子道:“你們還不快把寶姑娘放下?”

那婆子福至心靈,叫道:“二奶奶,方纔不小心將箱籠鎖上了,這……急切間鑰匙也不曾拿,只怕須得撬開了。”

箱籠裡的寶釵心下一涼,暗自思忖,只怕鳳姐要將其送去老太太房裡。若果然如此,她哪裡還有臉面繼續留在榮國府?非但是她,怕是薛蟠與薛姨媽也留不得了。

若如此,還不如方纔打開箱籠的是儉四哥呢!

她心下急切,心思電轉,哀求道:“可是鳳姐姐?還請鳳姐姐救我一救,來日做妹妹的爲奴爲婢,也要報還今日恩情。”

鳳姐聞言笑道:“什麼救不救的,寶妹妹這話過了。”

但聽得箱籠裡寶釵言辭懇切道:“小妹願在此立誓,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此際實學新起,神鬼之說多得世人篤信,王熙鳳雖不信佛道報應之說,卻也知寶釵此時果然急了。

她心下暗忖,若得了寶釵做內應,來日與王夫人鬥起法來,說不得會有奇效。且她全然看不上寶釵,自問論手腕、心計,寶釵又有哪一樣比得上她?便是來日做了寶二奶奶又如何?

再者,那薛姨媽與薛蟠一個賽一個的蠢,留在王夫人身旁,說不得非但不是助益,反倒是拖累。

平兒又可憐巴巴湊過來,雖沒言語,求肯之意卻溢於言表。

王熙鳳便長嘆一聲,低聲道:“你莫急,等過了角門,我尋個沒人地方將你放出來。今日之事,李家不願沾染,想來也不願傳揚。身邊幾人都是妥帖的,必保得妹妹青白之名。”

這話聽着是好話,實則明白無誤告訴寶釵,若不守約,來日必壞了你名聲!

寶姐姐此時無計可施,恨極了親哥哥的愚蠢,只得唯唯應下。

那王熙鳳果然信守承諾,過了東角門、玉皇廟,眼見四下無人,這才讓婆子將箱籠放下,又撬開,解了繩索,這纔將寶釵放出。

寶釵一朝得解脫,卻因繩索捆了半日,手腳不曾活絡,落地後搖搖晃晃,平兒趕忙過來將其攙扶住。

寶釵紅着眼圈朝王熙鳳屈身一福:“姐姐今日之恩,妹妹感念於心,來日不敢或忘。”

王熙鳳道:“不過是捎帶手的事兒,妹妹家中真是……罷了,平兒,你攙着寶妹妹從凸碧山莊繞過去,這會子入了夜,料想沒幾個人。”

平兒應下,攙扶寶釵緩步而去。

王熙鳳見二人身形遮掩在樹木之後,不禁冷笑一聲,回頭兒與兩個婆子道:“辦得好,明兒來我房裡,各得一吊賞錢。哦,仔細將箱籠拾掇了。”

兩婆子大喜,不迭聲謝過,擡了箱籠而去,王熙鳳也笑着自行回返小院兒。

卻說寶釵到得蘅蕪苑,謝過平兒,進得內中也不讓鶯兒等丫鬟隨在一旁,只將自己關在臥房裡痛哭了一場。過往被薛姨媽種下的念頭不禁動搖……憑什麼?她薛寶釵憑什麼爲了薛蟠就得委屈自己個兒?

這一夜兩府風平浪靜,看似波瀾不起,實則暗流洶涌,說不得哪日就會化作滔天巨浪!

……………………………………………………

通州,臨渠客棧。

聽得腳步聲,丫鬟小螺、小蛤緊忙出來觀量,便見薛蝌蹙着眉頭快步行來,兩婢緊忙屈身見禮。

薛蝌眉頭舒展,問道:“妹妹可歇了?”

小螺就道:“姑娘說心有所感,這會子正寫字兒呢。”

小蛤嗔道:“亂說,分明是寫詩。”

說話間,兩婢緊忙讓開身形,薛蝌踱步進得客房之內,便見小妹端坐書案之後,正咬着筆桿蹙眉凝思。他行將過去,略略觀量,便見其上字跡娟秀,寫着:“薄霧鎖鵝黃,絲絲着霓裳。垂首低眉鏡湖面,自顧隨風揚。”

薛蝌暗暗頷首,出言道:“卜算子?”

薛寶琴這纔回眸,眼見來的是兄長,頓時笑道:“心有所感,只得了兩句,餘下的卻不知如何續了。”

薛蝌掃量一眼,便見妹妹膚如凝脂,面如白玉,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年歲雖不大,卻已生得傾國傾城,待再過幾年,還不知何等出色呢。

薛蝌便道:“仔細煙氣傷了眼睛。”

薛小妹乾脆丟下筆墨道:“算了,左右一時間也想不起。哥哥,可定下車馬了?”

眼見薛蝌頷首,寶琴便明媚笑將起來:“真好,明兒就能到京師了。小時隨父親來過一遭,奈何那會子還小,如今卻記不得什麼了。”

薛蝌強笑一聲,欲言又止。半晌,拉過椅子坐在薛小妹一旁,沉吟着道:“妹妹……你可怪我?”

薛寶琴眨眨眼,笑將起來,道:“哥哥說的哪裡話?無緣無故的,我怪你做什麼?”

“伯爺那邊——”

寶琴便明媚道:“李大人很好啊,我在家中就聽說了,多虧了李大人造出水泥來,去歲這才免了崑山之苦。如今崑山百姓感恩戴德,不少人都爲莊大人、李大人立生祠呢。”

頓了頓,又道:“再者,哥哥也說了李大人面容俊朗、風度翩翩,且不過這般年歲,天下間又有哪個女兒家不傾慕?結得如此良緣,還是多虧了哥哥認識了李伯爺呢。”

薛蝌笑着頷首,心下苦澀不已。若是嫁也就罷了,偏只能是納。

薛家二房一向隨着大房打理產業,家資比不得大房豐厚,也算小富即安。若依常例,妹妹嫁個舉人、鄉紳之子也算妥帖。奈何今時不同往日,那皇商底子沒了,二房再行商,便處處碰壁。

上回錯非偶遇李惟儉,只怕那六千兩銀子便成了泡影。

薛蝌想的分明,此時行商,若不依附權貴,只會落得個家破人亡。

他能想明此節,妹妹薛寶琴自幼聰慧,又怎會不知?因是他心下愈發愧疚,卻說不出來,只拍了下薛寶琴的頭,起身道:“早些安歇吧,明兒晌午就能到京師。”

“嗯。”寶琴應下,起身將薛蝌送出門外,又回身到桌案前。

心下胡亂思忖、忐忑不安,暗暗想着,也不知那李伯爺是什麼性情,是否果然如兄長說的那般俊朗。女兒家嘛,總想着良人相貌堂堂。

這般想着,忽而聽得篤的一聲響。寶琴循聲看過去,便見一隻鳥兒不知怎地,撞在了窗扉上,這會子落在地上撲騰着起不得身。

寶琴趕忙移步過去,矮身探手將其捧在手心,仔細觀量,卻是一隻喜鵲。寶琴眼見其翅膀傷了,便蹙眉道:“鵲兒鵲兒,怎地傷了翅膀?”

那喜鵲喳喳叫了兩聲,寶琴就笑道:“貪嘴,這般黑還想着吃蟲兒。罷了罷了,誰叫我心善?我給你纏裹了,過幾日就好。這幾日你暫且跟着我可好?可不許亂叫,若吵得旁人不能安睡,我可就留不得你了。”

那喜鵲好似聽懂了般,歪着頭不則聲。寶琴就笑道:“就當你應承了。”

說着,起身尋了紗布,爲那喜鵲纏裹。小螺、小蛤進來,見姑娘又照料不知何處來的鳥兒,紛紛相視而笑,心下對這般情形早已習以爲常。

……………………………………………………

榮國府,東北上小院兒。

薛蟠兀自摟着碧蓮酣睡,心下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不時便笑出聲來。懷中碧蓮已然醒了,卻不敢動彈,生怕吵了薛蟠,回頭又遭了這呆霸王毒打。

忽而外間傳來聲響。

“姑娘,大爺還睡着呢。”

“閃開!”

“姑娘,容我去叫了……啊——”

嘭!

房門推開,碧蓮擡眼便見寶釵陰沉着臉行將過來。碧蓮駭得緊忙裹住錦被遮掩了身子,畏縮着道:“寶姑娘。”

薛蟠被吵醒,睡眼惺忪看見過來。卻見寶釵一言不發,擡手一巴掌抽過來,啪!

這一巴掌氣力十足,薛蟠臉頰上頓時多了四條手指印。

薛蟠還在懵然,卻沒想着打回去,只納罕道:“妹妹?你打我作甚?”忽而恍然,又道:“不對,你不是——”

啪——

又一巴掌讓薛蟠住了口。

就聽寶釵恨聲道:“我沒你這般少廉寡恥的哥哥!再有下回,也不用你說勞什子的,我自去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那薛蟠還在懵然,兀自唸叨着:“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在其想來,若玉成好事,妹妹早先便對那李惟儉有些情意,如今又委身於他,此行歸來理應尋自己商議,自己這個大舅哥與李惟儉商議一番,再提及兼祧之事,如此豈非兩全其美?

如今看來,好似與他想的不太一樣?

那寶釵雖走了,鶯兒卻還在院兒裡。薛蟠三兩下套了衣裳,見鶯兒還在,緊忙扯住其問道:“我妹妹何時回來的?”

鶯兒被薛蟠攥得吃疼,蹙眉道:“大爺這話兒說的,姑娘昨兒入夜就回來了。”

“啊?”薛蟠頓時牛眼瞪大,滿心的不解。姓李的什麼意思?送到嘴邊的肥肉都不吃?

又問:“是伯府丫鬟送回來的?”

鶯兒惱了:“大爺弄疼我了!”掙脫開來,鶯兒就道:“大爺這話好沒道理,姑娘又不曾去過竟陵伯府,爲何要人家丫鬟送?昨兒是平兒姑娘送姑娘回來的。”

聽得此言,薛蟠頓覺腦子不夠用了,想了半晌也想不分明這內中到底是什麼緣故。

不提薛蟠撓頭,卻說寶姐姐抽了薛蟠兩巴掌,心下鬱氣非但不曾消解,反倒愈發涌上心頭。強忍着眼淚,又去了王熙鳳院兒。

這會子王熙鳳方纔用過早點,因賈敬喪事還不曾結束,正要招呼婆子、媳婦來聽吩咐。

丫鬟豐兒來報,說是寶釵來了。

王熙鳳頓時牽了嘴角一笑,讓豐兒請其進來。寶釵入得內中,眼見並無旁人,只王熙鳳與平兒,當即屈身一福,道:“鳳姐姐,昨兒的事兒——”

王熙鳳就笑道:“昨兒妹妹回來晚了,虧得平兒撞見了,不然可不好交代。”

寶釵咬了下嘴脣,看了眼平兒,沒言語。

平兒也識趣,緊忙道:“奶奶、寶姑娘,我這會子還餓着,就不多留了。”

王熙鳳戲謔一句,便讓平兒離去。

待內中只餘下兩人,寶釵一言不發自袖籠裡掏出一張紙箋來,遞給了王熙鳳,說道:“口說無憑,來日我若反悔,鳳姐姐儘可用此文字毀我名聲。”

鳳姐接過觀量一眼,便見其上乃是一首豔詩,字跡、落款都與寶釵對得上。王熙鳳捏在手中,故作嗔道:“妹妹這是做什麼?我還信不過妹妹不成?再說,我啊,也不希圖妹妹幫襯,只求不扯我後腿就好。”

表姊妹二人又虛情假意言說一番,王熙鳳眼見寶釵有些心灰意懶,正要放其離去,平兒忽而進來回道:“奶奶,寶姑娘,前頭得了信兒,說是薛家二爺、琴姑娘一道兒來了,說是晌午便能到。”

王熙鳳納罕道:“喲,這倒是喜事兒呢,快去跟老太太、太太說一聲兒。”

平兒得了吩咐轉身而去,王熙鳳轉眼看向寶釵,卻見其面上嫺靜,不見一絲波瀾。

王熙鳳就道:“妹妹快回去拾掇一番吧,今兒可得好生熱鬧一番。”

寶釵聞言,起身告退。行出鳳姐兒院兒,心下頓時淒涼無比。

二房堂弟、堂妹入京,爲的是什麼?不問自知,爲的自然是大房先前侵佔了的家產!

這可真真兒是破屋又逢連夜雨、漏船載酒泛中流。

平兒那邊廂與賈母、王夫人回了話,二者都高興不已。轉眼到得晌午,前頭婆子來報,薛蝌與寶琴果然來了!

第228章 湘雲慶生第101章 雞飛狗跳第359章 平兒第271章 金釵齊聚第165章 隔天涯之遙而不生疏第231章 手帕交第251章 送女?第273章 投名狀第34章 呆霸王負荊請罪 李惟儉以退爲進第299章 夜宿第91章 小心思第281章 長大第107章 和事佬第31章 榮慶堂賈母定乾坤 賈恩侯結怨李惟儉第95章 馴養第277章 這個妹妹不簡單第40章 千鑿萬錘始得甜水 一封條陳引動風雲第352章 三姐兒手段第313章 假癡不癲第79章 帳挽銀鉤第262章 餘波未消第388章 寶玉婚事第328章 楝兒第178章 買命第213章 一封名帖第140章 移園第39章 吳郎中點破官路 薛寶釵心思難明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385章 毒第328章 楝兒第349章 相看第236章 癡心妄想第182章 驚聞第5章 想不通的晴雯第61章 上架感言第106章 遊園第93章 好個狐媚子!第8章 碧月道明原委 可卿貴不可言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齡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98章 風捲殘雲第255章 豆蔻年華出芙蓉第195章 北上第187章 新鄰第213章 一封名帖第221章 戰事綿延第354章 釜底抽薪第265章 道爺我成了第265章 道爺我成了第108章 林妹妹病了第368章 染病第284章 潑醋第121章 案發第375章 繡春囊第267章 我有一寶要獻給伯爺第179章 美人局第283章 設宴大觀園第406章 欲潔何曾潔(續)第272章 各有心思第391章 送藥第309章 萬般委屈第185章 惡鄰第25章 雙懸日月照 黛玉生辰近第328章 楝兒第402章 清明祭祖第11章 吃水難 遞小話第178章 買命第416章 前塵舊夢第344章 哪裡跑!第121章 案發第348章 金桂構陷第299章 夜宿第227章 以身爲局第136章 納妾第256章 訂盟第402章 清明祭祖第154章 術第273章 投名狀第318章 玉碎第218章 才選鳳藻宮第388章 寶玉婚事第198章 西山水泥務第13章 不識好歹第12章 黛玉氣急而病 寶釵芳心暗許?第80章 小丫兒塔第114章 若只是孩提第215章 歿第154章 術第250章 姨娘這是爲何?第104章 燒香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38章 芳園應賜大觀名第225章 且將心執紅酥手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143章 密會第81章 種印第169章 辭行第291章 丫兒塔第402章 清明祭祖第2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