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溫鍋

第174章 溫鍋

自夾道繞着東大院兜轉大半圈兒,轉眼到得迎春院兒。繡橘正在檐下打絡子,瞥見李惟儉頓時面帶喜色,起身便要召喚:“姑……”

李惟儉趕忙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繡橘連忙捂住嘴,這後頭的話生生止住。

此時已是九月末,天氣逐漸寒涼。正房門窗緊閉,隔着玻璃隱約窺見迎春撐腮靠坐炕桌旁,好似在瞌睡。

李惟儉便道:“我去與二姐姐說說話兒,一會子就走,你們先忙你們的。”

繡橘應下,旋即被司棋扯着進了廂房。李惟儉輕手輕腳推門而入,進到裡間,便見二姑娘迎春一手託香腮,一手還握着翻看的書卷,雙目緊閉,呼吸勻稱。料想應是這幾日不曾安睡,這白日裡才瞌睡了過去。

李惟儉悄然湊近,瞥了一眼那書冊,竟是太上感應篇。他自迎春手中抽出書冊,便是這般微小的舉動,也讓迎春自瞌睡中驚醒。

二姑娘迷茫着睜開雙眼,入目便見熟悉身形,頓時喜形於色:“儉兄弟!”一聲呼喚過後,她忽而患得患失起來,咬着下脣,欲言又止。

李惟儉就道:“正要來瞧二姐姐,就聽司棋說二姐姐這幾日不曾安睡,這不,我趕忙就過來瞧瞧。”

迎春略略頷首,偷偷打量李惟儉幾眼,便見心上人幾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是了,他如今已封爵,自己卻是個國公府庶出的姑娘。

她沒話找話道:“儉兄弟今兒過來,是——”

“下帖子,邀着來日二姐姐一道到我宅第上熱鬧一番,便算是溫鍋了。”

“我,我就不去了。”

說話之際二姑娘偏轉身形。二姑娘最沒城府,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李惟儉掃量一眼便知其口不對心。

因是湊坐一旁,探手便攬住迎春的香肩,說道:“怎能不去?錯非想借機讓二姐姐瞧瞧來日的家宅,我又何苦費這事?”

二姑娘聞聽此言心下熨帖,面上卻嗔道:“你就會拿話哄我。如今伱封了爵,咱們……能不能成還是兩說呢。”

“怎會不成?”李惟儉指天畫地道:“頂多有些周折,最後我總會將二姐姐接過來的。”

二姑娘扭頭與他四目相對,好半晌不曾看出破綻來,轉瞬便紅了眼圈兒,抽泣着撲在李惟儉懷中,哭訴道:“儉兄弟不知,這兩日……這兩日,我,我——”

李惟儉嘆息一聲,輕輕拍打迎春的背脊,寬慰道:“我都知道,苦了二姐姐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原本只是出於憐憫這纔來撩撥迎春,可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又怎會半點情意也無?

迎春啜泣着在其懷中搖頭,道:“我這兩日一入睡就做噩夢,夢見我嫁不成,還,還……嗚嗚嗚……”

李惟儉心下不是滋味,思忖了下,說道:“怎會不成?定然是成的。若情非得已,局勢逼着我娶了旁人,大不了拼了性命,立下大功,求了聖人恩旨,總要將二姐姐娶過門。”

懷中的迎春連連搖頭道:“儉兄弟莫要爲我犯險,若你我有緣無分……大抵都是因着命。我若嫁你不成,那,那便絞了頭髮去做姑子去。”

李惟儉眨眨眼,道:“可以去做坤道啊,還不用絞頭髮。”

懷中的迎春爲之一滯,擡眼氣咻咻地看向李惟儉。

李惟儉旋即安撫道:“你若去做姑子,我便學了山大王,一把火燒了庵堂,再捲了你上山做壓寨夫人。”

迎春破涕爲笑。許是頭一回聽李惟儉這般言之鑿鑿的賭咒發誓,迎春心下熨帖了不少。

好歹他心中是有她的,若果然情勢不允許,那……那便是命吧。

李惟儉抽出帕子來,仔細爲迎春擦拭了淚珠,待放下帕子、四目相對,須臾四瓣脣便印在了一處。

許是兩日間的煎熬,一朝得見李惟儉,迎春心下炙熱,轉瞬身子發燙,升起熊熊情火。這一番交接,往常都是李惟儉予取予求。如今迎春情炙,那丁香小舌,雖生澀,卻破天荒主動地探尋過來。

待過得半晌,二姑娘羅衫半解,李惟儉硬挺着止下,笑道:“再這般下去,可就要招呼司棋來了。”

二姑娘垂着螓首囁嚅半晌,聲如蚊蠅道:“也,也不用喚司棋來的。”

“啊?”李惟儉一時間沒聽明白。

迎春便咬着下脣道:“左右我這輩子,就只許了你。若果然嫁不得,那我一準兒去做了姑子。”

李惟儉心下動容,更爲驚奇的是,一向與世無爭的二姑娘,如今心中竟有了些執念。而這一切,都是因着他李惟儉……

待過得一盞茶光景,李惟儉施施然離去。司棋心下狐疑,便讓繡橘去送李惟儉,自己則悄然入內。偏在此時二姑娘推開窗櫺,司棋四下觀量,尋不到可疑之處,便道:“姑娘,外頭天涼,小心着了涼。”

背對着司棋,二姑娘迎春道:“不妨的,方纔有些氣悶。”

說話間轉過身形,司棋瞥見迎春衣領上的晶瑩,頓時瞪大了眼睛。“姑娘,你——”

迎春納罕,低頭看了眼,頓時破功,面色羞紅、掩面而走:“莫說了,莫說了!”

司棋雖不曾言語,面上卻難掩揶揄之色。轉念一想,這般也好,再往來幾回,待二人水到渠成,那時候這婚事不成也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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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待辰時用過飯,早已拾掇齊整的姑娘們便領着貼身丫鬟朝着內儀門尋去。

探春、惜春還住在一處,這兩個小的最先到;其後是李紈與王熙鳳,再往後則是黛玉、迎春、寶釵一道兒來了。

見人湊齊了,王熙鳳打趣幾聲,便招呼着衆人出內儀門乘上馬車。前頭賈璉騎了高頭大馬開路,一行七、八輛馬車浩浩蕩蕩朝着太安候衚衕兒,李惟儉的宅第行去。

待辰時過半,一行車馬便到了門前。

李惟儉與傅秋芳得了僕役報信兒,早已在門前等候。

見車架到來,趕忙笑着上前迎了。與賈璉略略說過幾句話,轉頭又與李紈、王熙鳳招呼過,這才倒出功夫來與姑娘們言語。

探春扯了粉雕玉琢的惜春上前,招呼道:“儉四哥,你這回可曾請了湘雲?上回儉四哥沒叫湘雲,她可是數落了儉四哥好一通厚此薄彼呢。”

李惟儉笑道:“昨兒回來就想起來了,趕忙上門去請。誰知卻不湊巧,湘雲妹妹這會子感了風寒,正在家中將養,如今倒不好過來湊趣了。”

探春讚道:“儉四哥果然妥帖。”

一邊的傅秋芳招呼過一對小姑娘,李惟儉便與其後的迎春四目相對。許是因着昨兒的事兒被司棋點破,只對視一眼二姑娘便臉面羞紅,只怯生生招呼了一句:“儉兄弟。” “二姐姐,今兒請了徽班,二姐姐想看什麼戲碼儘管點。”

“嗯。”

情意綿綿地瞥了李惟儉一眼,二姑娘這才錯身而過。

後頭便是黛玉,她內着粉邊兒襖裙,外罩玉紅繡牡丹褙子,下身則是粉邊兒繡菊馬面裙,行不漏足、笑不露齒,娉婷而來,好似芙蓉破水而出,忽而便呈現在面前一般。

李惟儉頓時笑道:“妹妹。”

“儉四哥。”知己相見,自是別有一番情意。黛玉掩口笑道:“昨兒姐妹們還說呢,這一遭又託了儉四哥的福,大傢伙才能出來頑耍。知道儉四哥燎鍋底,也不知送什麼物件兒好,思忖了幾日,只得寫了首酸詩應應景兒。”

“妹妹這是哪裡的話?莫非我還指望着溫鍋來發家不成?”

黛玉忽而俏皮起來,說道:“無怪外間都叫儉四哥財神。這倘若多買幾處宅邸,今兒住這兒,明兒住那兒,三不五時燎一回鍋底,既結交了朋友,又得了禮不算吃虧,豈不正好?”

李惟儉眨眨眼,正色朝着黛玉拱手:“原來妹妹纔是女陶朱啊,這主意甚妙,爲兄回頭兒定然採納。”

黛玉頓時被逗得前仰後合,道:“可不好在門前跟儉四哥耍嘴,我先去與‘嫂子’招呼一聲兒去。”

黛玉娉婷而去,李惟儉便心下暗忖,原來黛玉也會俏皮說笑,這般樣子還是頭回見識。

收回心思,便見寶姐姐款款而來。

“儉四哥。”她輕盈一福,螓首略略垂下,卻擡眼觀量着李惟儉。

李惟儉便拱手笑道:“薛妹妹。”

寶姐姐欲言又止,低聲道:“儉四哥,我哥哥是個糊塗人。來日若有有得罪的地方,還望儉四哥看在往日情面上,放他一馬。實在不行,儉四哥與我言語一聲,我與媽媽定會教訓了哥哥。”

嗯?聽這話的意思,那隔壁宅子是薛蟠那廝爲了跟自己別苗頭纔買下來的?

李惟儉眨眨眼,笑道:“薛妹妹哪裡的話,素日裡怕是十天、半個月見不着一回,文龍總不會闖進家門來尋我的不是吧?”

寶釵嘆息一聲,面色苦悶。

李惟儉心下愈發疑惑,莫非真是薛蟠自作主張?

不管是誰的主張,反正他都懶得理會。若招惹了自己,呵,那就有的說了。人已聚齊,傅秋芳過來道:“老爺,外間寒涼,還是招呼客人入內吧。”

“嗯。”

當即,李惟儉招呼衆人入內,自角門進了宅第,又過了儀門。他這宅子不算廣大,裡外不過三進,比照榮國府自是小的可憐,可卻勝在精緻。二進東面兒留了通往側花園的月門,衆人先在廳堂裡略略坐了,用了些熱茶,傅秋芳便引着姑娘們去側花園轉將起來。

因着賈璉也在,李惟儉就只好留下來與賈璉說些有的沒的。

ttκa n ¢O 過得半晌,探春扯着惜春回返,納罕道:“儉四哥,東跨院兒裡莫非藏着寶貝不成?”

“怎麼講?”

“兩個下人攔在月門,我們就沒敢過去。”

李惟儉面露得色,故作神秘道:“說寶貝,也算是有。璉二哥,不妨一起去瞧瞧東跨院兒裡的寶貝?”

“哦?好啊。”

李惟儉當即起身,出得廳堂行到二進,又招呼了迎春、寶釵、黛玉,一行人逶迤而行,轉眼過了東面的月門,迎春四下觀量,便見此地只有兩排怪模怪樣,斜頂鑲着玻璃的房子。

探春納罕道:“儉四哥,這房子莫非有什麼說道不成?”

“呵,三妹妹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探春扭身快行幾步,到得暖棚正面兒,跳腳朝着內中觀量。起初面上困惑,好似不曾看清,待第二回看清了,頓時欣喜地‘呀’了一聲。

惜春身量矮,翹着腳也不曾瞧見,便在一旁扯了探春:“三姐姐,裡面兒到底是什麼寶貝?”

探春欣喜道:“不想儉四哥這房子竟是花廳!”

所謂花廳,便是廳堂以外的會客之所。內中擺放常綠花草,因是稱爲花廳。

李惟儉笑着搖頭:“可不是花廳那麼簡單啊。”

朝着一菜農略略頷首,後者趕忙掀開棉簾子,推開側邊房門,離得近的李紈頓覺一股悶熱自內中涌出。

大姐姐李紈納罕道:“喲,這內中怎地這般熱?”

李惟儉上前說道:“裡頭燒了煤爐,大姐姐稍待,等放放風咱們再進去。”

過得須臾,李惟儉當先入內,一行人等進得內中,頓時嘰嘰喳喳熱鬧起來。

此時已是九月末,早晚上霜,百花凋零,偏生這暖棚裡綠意盎然,一株株翠綠嫩苗破土半尺餘,橫平豎直的排列齊整。

李紈只瞥了一眼便納罕道:“儉哥兒,你莫非要在這房子裡種地不成?”

“有何不可?”

“這——拋費太過。”

李惟儉指着青苗笑道:“大姐姐,我可是算好了日子才種的菜苗,待入冬剛好採摘。到時候與那溫泉菜一個價碼,莫說是虧,過上一二年只怕連這東跨院都賺了回來。”

李紈頓時啞然,心下總覺得李惟儉堂堂一個二等男這般作爲有些不務正業,偏生又挑不出毛病來。三春、黛玉、王熙鳳可不管李紈如何想,尤其是王熙鳳,贊過兩句隱隱動了心思。

也不知這暖棚造價幾何,若是便宜,乾脆就在左近的莊子裡多造一些,如此榮國府不就多了進益?

王熙鳳若有所思,她後頭的寶釵同樣若有所思。不過王熙鳳想的是這賺錢的營生,而寶姐姐卻盯着想出這般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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