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夜奔

第120章 夜奔

寶玉轉學實學可是大事,王夫人翌日一早便與賈母說了。賈母心中不甚在意,可也架不住王夫人勸說,因是便問了寶玉的心思。

寶玉許是想着昨兒李惟儉那幾個小實驗果然有趣,又想着私學裡夫子教導的甚爲無趣,當下便點了頭。由是,賈母便打發賈璉去外間找尋合適的實學士子。

這實學科舉一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如今已是五月,各地實學士子不少都早早的趕赴京城。這其中家境貧寒者大有人在,賈璉沒費多少功夫,只兩日間便尋了三名實學士子來。

這三人有來自廣南的,有來自巴蜀的,還有一人是山東士子。

李惟儉考校過了,頓時哭笑不得。其中二人連代數都不曾學明白,竟敢千里迢迢趕赴京師來趕考!細細問了才知,敢情這二人舉業艱辛,數年不中。聞聽聖人開了實學秋闈,這才抱着撞大運的心思,典賣家產趕赴京師。

唯獨那名叫葉東明的巴蜀士子,雖生得其貌不揚,但其在實學上的確有些底子在。倘若運氣好,說不得此番就會過了秋闈。

李惟儉當即與王夫人分說了,王夫人與那葉東明商議一番,便聘其爲師,每日抽出半天光景教導寶玉實學。

本道此事與自己再無干系,不想那葉東明轉頭兒竟尋了過來!

此人操着一口西南官話,甫一見面便一揖到底:“復生兄實學造詣遠高於我,聖人言達者爲師,不知學生可否拜在老師門下?”

李惟儉哭笑不得,連番勸說,只說相互探討、共同進步,這纔將此事遮掩過去。這葉東明三十餘年紀,思維只怕早就定型,李惟儉哪裡肯做這般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且他要做的是推動大順工業革命,待蒸汽機鋪滿神州,還怕沒人鑽研實學?只待他臨死之前將畢生所學謄抄下來,傳與後人便是了。至於收徒,碰着合適的就收,碰不着也不強求。

這邊廂遮掩過去,葉東明唏噓而去,轉頭兒就有內府小吏送了帖子來。那帖子是忠勇王下的,內中言說明日新街口水塔竣工,且輸水管道鋪展了幾條衚衕,邀着李惟儉明日去瞧那送水儀式。

李惟儉心下歡喜,想着這自來水總算是能啓用了,明日且瞧瞧到底如何。

轉過天來,趕在辰時前李惟儉便到了新街口。這會子街面上人山人海,一衆百姓衝着那高聳的水塔指指點點,鬧不清楚這玩意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李惟儉見過忠勇王,待到了辰時,隨着忠勇王一聲令下,小吏用力扭開閥門,隱約聽得咕嚕嚕聲響,隨即百多步外自來水自水龍頭裡噴涌而出。

有左近三條衚衕的百姓連忙奔回家,扭開自家水龍頭,那清水頓時汩汩涌出。四下百姓紛紛叫好,都道這般吃水倒是方便了。

負手觀量着水塔,一旁紐可門蒸汽機吊臂來回磕頭,帶動蝸殼泵將深層地下水送入水塔之中,忠勇王說道:“復生此番謀劃,倒是少了水夫子拋費。只是這燒煤也不比水夫子節省多少。”

李惟儉笑道:“依學生之見,這機械只要調養得當,斷不會偷奸耍滑。”

“這倒是。”

見忠勇王頷首,李惟儉又道:“且西山煤礦盡數落在內府手中,這費用不過是左手倒右手,算算還不是全都進了內府的賬?”

忠勇王樂了,說道:“便是因此,本王才力排衆議,將這水管子鋪展開來。只是這水費如何收,回頭還要仔細計較。”

“這有何難?到下月此時算算成本,加上利潤,均攤在每戶人家頭上,料想怎麼也比過去便宜。”

這自來水所用的閥門還好說,水錶卻成了難題。不是李惟儉造不出來,實在是水錶造出來成本頗高,有些得不償失。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家中也沒水錶,水費便是均攤後估算出來的,李惟儉乾脆將此法照搬了過來。

樑郎中在一旁憂心道:“王爺,如今這水管子只鋪展了三條衚衕,須得防着有人倒賣啊。”

李惟儉笑道:“樑郎中多慮了,不拘如何倒賣,咱們先把成本覈算出來,無論如何也不會虧錢。且這三條衚衕只是示範,待來日鋪展到別的地方,或按管線長度,或按水龍頭數量,總要收取一些初裝費。

京師百萬人口,算算也是小有進項啊。”

忠勇王頓時大笑不已,虛指點着李惟儉道:“怪道外間都叫復生李財神,果然生財有道。”轉頭看向樑郎中:“都記下了?往後就照此辦理。”

忠勇王心緒極佳,當即拉着李惟儉又說了好一會子話,若非臨近午時有黃門傳旨命其覲見,只怕李惟儉一時半刻的還走脫不得。

忠勇王隨着黃門去了皇城,李惟儉當即上了馬車回返榮國府,半路上隨手買了兩份報紙,掃了一眼便被其中內容吸引。

朝堂上,陳宏謀藉着京察、清積欠整飭吏治,大肆安插新黨人手。落在舊黨口中,就成了排除異己、黨同伐異。

李惟儉隔岸觀火,這且沒什麼好說的。那報紙第四版下頭逸事裡寫了一樁事,卻是此前有苦主爲前歲那月樓愛娘一案擊鼓鳴冤,都察院近日翻閱案卷,發現此中疑點頗多,當即責令刑部複覈。

老恩師嚴希堯親自點了得力干將受理此案,說不得來日便要重新審理。李惟儉不是京師人士,自然不知曉此案離奇之處,問過丁家兄弟這才得知,敢情是富家女相中了唱戲的小生,二人連夜私奔,又被女方的親叔叔告發,順天府隨即將二人捉拿歸案。

一番審理,判了那戲子月樓拐盜之罪,杖一百、徒十年。那月樓被嚴刑逼供,拖着一身重傷上路,出得京師不過百里便一命嗚呼了。

至於那名叫愛孃的富家女,更是被自家掃地出門,如今下落不明。此番卻是月樓好友不遠千里,自江浙趕赴京師,上了血書求都察院重新審理此案。

此事與李惟儉無關,只當了八卦來聽。這第四版最後一條,卻與李惟儉有關了。

那忠順王府長史周安,於昨日溺水而亡!

瞧着這略略二十幾字的消息,李惟儉咂咂嘴,心中玩味。料想必是忠順王那廝出手料理了周安……他暗自思忖,也不知能否藉此再讓那忠順王吃一回癟,嗯,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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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北孝順衚衕。

啪——

筷子重重撂下,曲嬤嬤苦着臉指着桌案上的飯食道:“這,這叫人如何吃的下口?”

一碟涼拌豆腐,一碟炒香椿,還有一碟雜拼的醬菜,主食是陳年糙米,內中還混着砂石。

炕桌對面兒,傅秋芳端坐了,悶頭默默吃着。半晌忽聽得咯噔一聲,她略略蹙眉,自口中吐出一枚米粒大的石子來。

曲嬤嬤氣道:“我方纔分明瞧着炒了雞胗,怎地到了姑娘這邊廂就只剩下素的了?”

傅秋芳依舊悶聲不吭。傅家際遇愈發淒涼,這兩日兄長傅試還尋思着找個機會再與那李惟儉見上一面,不了轉頭兒那月樓愛孃的案子就翻了出來!

當日便是傅試審理此案,收了愛娘叔父一千兩銀子,便將那月樓生生屈打成招,發配途中慘死。如今若是翻了出來,莫說是官職,只怕傅試還要被問責。 因是傅試急了眼,今兒一早便出去找門路,到得此時也不曾回返。嫂嫂本就是個嫌貧愛富的性兒,這些時日傅試在家還好,傅試一旦不在,給傅秋芳的吃食定然是這般難以下嚥的清湯寡水。

傅秋芳卻沒什麼好抱怨的,本就是寄人籬下,誰讓她是個女子呢?若託生男兒身,便是拼着一膀子力氣去做哪腳伕,也好過在此受氣。

至於傅試先前的打算,傅秋芳見過李惟儉之後便覺不妥。那李惟儉目光銳利,定然是個精明的,又哪裡瞧得上傅家這般的家世?旁的且不說,且衝着傅試不要臉面的勁頭,只怕李惟儉也會敬而遠之。

她自傷自憐,卻從不抱怨,只道這是自己的命。

藉着油燈,仔細挑揀了,傅秋芳強忍着不適將一碗糙米飯吃過了。見那曲嬤嬤還在生悶氣,便自行將碗筷拾掇了,轉而坐在炕頭做着女紅。

家中入不敷出,她做一些活計總能換一些散碎銀錢。

外間天色擦黑,老下人開了門,傅秋芳偏頭看向窗外,便見傅試喜氣洋洋快步而回。

曲嬤嬤瞥了一眼,落地說道:“總是這般不是法子,我去與老爺說說去。”

說罷起身便去了正房。

正房裡,傅試扯開衣裳,尋了蒲扇來回扇動。婦人湊過來關切道:“如何了?”

“嘿!”傅試笑了一聲,說道:“虧得我朋友多,到底尋了一條明路。”

“老爺,怎麼講?”

曲嬤嬤此時正巧行到牆根下,見傅試扭頭觀量過來,緊忙躲開了。那傅試也不管屋子裡悶熱,行過來將窗戶關了,回身才與婦人說道:“今兒奔走一日,搭上了忠順王府儀賓,說只要孝敬到了,保準我去忠順王府去做了長史。”

“長史?這可不就是升官兒了?”婦人先是一喜,隨即犯愁道:“這孝敬……如今我那嫁妝典當過半,那儀賓也不知多大胃口。”

傅試笑道:“一兩銀子都不用。”說着,蒲扇指了指窗外西廂:“這不就是現成的嗎?”

“老爺是說——”

傅試頷首,嘆息道:“本想着給秋芳尋個好婆家,總要有些助力纔是。奈何如今……哎,鄭儀賓說了,秋芳雖說是外室,可吃穿用度都不會短了她。明兒一早送過去,就擎等着享福吧。”

婦人不甘道:“鄭儀賓不過是郡主儀賓,無權無勢的。可惜老爺前番還謀劃着李財神。”

傅試搖頭道:“莫說了,先將眼前這一關過了再說吧。我若成了王府長史,想來朝廷多少會留些顏面,那案子說不得就壓下了。”

婦人便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那曲嬤嬤聽了牆角,知道此時不好入內,因是便輕手輕腳回返了西廂。

進得內中,瞧着傅秋芳,曲嬤嬤就有些神色不對。她是傅秋芳的奶嬤嬤,爲人雖粗鄙了些,可到底奶過傅秋芳,想着此番要去給儀賓做外室,這心下就有些不忍。

傅秋芳納罕着擡起頭來瞥了一眼,見曲嬤嬤神色古怪,問道:“嬤嬤怎地這般瞧着我?”

“沒,沒事。”

傅秋芳本就聰慧,見其神色不自然,當下心中咯噔一聲,連忙壓低聲音問道:“方纔,嬤嬤可是聽到了什麼?”

“這——”曲嬤嬤沉吟着,不知該不該說。

傅秋芳懇求道:“我自幼沒了父母,是吃嬤嬤的奶長大的,待嬤嬤如親生母親。嬤嬤,不拘聽了什麼,好歹要告訴我一聲兒啊。”

曲嬤嬤心下動容,嘆息一聲道:“姑娘,我就是說了你又能如何?”

當下曲嬤嬤將偷聽來的說與傅秋芳,傅秋芳如遭雷殛,呆了半晌,旋即紅了眼圈。

“他好狠的心啊!”

起先攀高枝,耽誤了傅秋芳幾年也就罷了;其後謀求嫁給賈政以待來日做繼室,這也罷了;如今……如今竟要她給那儀賓做外室!

誰不知忠順王那位郡主極爲跋扈,鄭儀賓只去了一遭錦香院,那郡主便命人將錦香院打砸了?

若得知自己做了外室,哪裡還有命在?

曲嬤嬤既然說了出來,總要爲傅秋芳考慮,因是思忖着道:“姑娘若想活命,不如……趕緊跑吧。不拘去哪兒,總好過被郡主生生打殺了。”

傅秋芳含淚應下,當即主僕二人拾掇了衣裳、細軟,曲嬤嬤趁着夜色將那老下人引開,傅秋芳提了包袱悄然溜出家門。

她自知城外有些亂,便趕在內城門關閉前進了內城。傅秋芳舉目無親,身上又別無所長,提着包袱漫無目的遊蕩起來,待夜色深了才抱膝坐在一處府邸門前,埋頭包袱上痛哭起來。

過得半晌,身後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走出來一個提着哨棒的少年來。

“這是怎麼了?”少年操着一口山東方言問道。

傅秋芳胡亂擦了擦眼淚,起身悶頭道:“我,我這就走。”

不了,那少年卻說道:“咦?俺好像見過你……你姓傅?”

傅秋芳擡頭,仔細瞧了眼臺階上的少年,依稀覺得面善。這少年不是旁人,卻正是收在李惟儉身邊的吳鍾。

“是。敢問……這是誰的府邸?”傅秋芳試探着問道。

吳鐘樂了,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俺們李公子新買的宅院。如今正整飭着呢,留了俺夜裡看門兒。傅姑娘還不曾說呢,伱這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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