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良緣

因爲上次求見太上皇讓皇帝不滿,而賈元春認爲這麼一點小事去麻煩太上皇似乎也不太適合,可是皇帝對賈元春請求覲見置之不理,賈元春沒法,只得轉而去求見太后和皇后娘娘。

沈太后對甄太妃是深惡痛絕,恨屋及烏,沈太后對靠甄貴太妃上位的賈元春也一點不喜,偏偏賈元春求見太后的時候,皇后就在身邊,太后聽了賈元春的話,冷笑道:“不知賢德妃娘娘的弟弟如今有什麼功名?所娶的又是何家閨秀?”

“這——太后娘娘,臣媳的弟弟年幼,如今雖是個白身,但臣媳的祖父是國公爺,臣媳的弟弟又是銜玉而誕的,是極其聰明伶俐,想必將來一定前途無量;臣媳那個準弟媳是紫薇舍人的後裔,是個極其溫柔賢淑的姑娘,舊年又有高僧批‘金玉良緣’,真正是天賜的良緣,所以臣媳覥顏求太后娘娘給個恩典。”

太后冷冷地看着賈元春,轉過頭對皇后娘娘說:“皇媳如今躲懶了,什麼時候一個妃子也能自稱哀家的‘臣媳’了?”

賈元春一聽這話知道自己逾越了,忙跪了下來,伏地請罪:“臣妾知罪,臣妾一定謹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教誨。”

皇后見賈元春還算知趣,再加上她這個皇后並不得寵,家世也平平,所以在皇宮裡地位也不高。平時對上賈元春她們也不擺什麼皇后的威勢,現在見太后娘娘給自己出氣,不過她知道太后娘娘畢竟不是皇上的生母,許多事情好像這個太后娘娘也做不了什麼主。

事實上這是別人對沈太后的誤會,這沈太后表面看起來不得太上皇的寵,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當年甄太妃最得寵的時候,太上皇也沒有想着換個皇后,更何況這次北靜王出事,無論是太上皇還是皇上都覺得對不起這位沈太后,所以沈太后處理一個什麼賢德妃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是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可這些這位老實的徐皇后不知道,她笑着對太后娘娘說:“母后,這賢德妃平時對臣妾還算恭敬,這次就饒了她這一回吧。”

“皇媳太老實了,你這樣子會被那些不長眼的欺負的,皇家雖說不比民間,但嫡庶還是要分的,幸好這些皇上還是有分寸的,皇媳你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宮娘娘,就該拿出正宮娘娘的氣派來,讓那些不長眼的婢妾知道知道規矩。”

皇后娘娘聽太后如此說,趕緊站了起來,躬身說道:“臣媳謝母后教誨,謹遵母后的懿旨。”皇后轉身,“來人,傳本宮懿旨:賢德妃賈氏持寵狂妄,無視尊卑,今念其初犯,且只罰一年俸祿,以儆效尤。賈賢德妃跪安吧。”

賈元春又驚又懼,惶惶不安地磕頭道:“臣妾謝太后娘娘教訓,謝皇后娘娘教訓;謝太后娘娘隆恩,謝皇后娘娘隆恩,臣妾再也不敢了。”

“罷了,看在你祖父當年爲國效勞的份上,這次就只這麼罰你了,以後再犯必定按宮規處置,決不輕饒,滾!”

賈元春萬分狼狽地退出了慈寧宮,她回到了她的鳳藻宮,半天方回過神來。

抱琴嘆了口氣,給賈元春奉上一杯茶:“娘娘,先喝一杯熱茶吧。”

賈元春心神不寧地接過熱茶,勉強喝了兩口。抱琴看着賈元春的神態,勸道:

“娘娘,奴婢聽說皇上近來政務繁忙,可能顧不到咱們府裡的那一些小事,娘娘何不就傳一道娘娘的口諭,雖不及聖旨威風,可娘娘也是金尊玉貴的皇妃娘娘,對寶二爺的婚事也是極其體面的。”

元春嘆了口氣:“唉——看來只能如此了,抱琴你去辦吧。”

“是,娘娘。”

賈元春望着抱琴的背影一陣發呆,她儘管一直否認自己已經失寵了,可是她心裡知道她確實已經失寵了。現在皇上到鳳藻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皇上了,宮裡那些太監宮女也已開始不拿她當回事了,而且隨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她的日子將會越來越難過。唉——如果讓家裡知道她失寵,再斷了她的銀錢供給,她不知道她將要如何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生存下去,現在她是不得不用抱琴的計策。

接到賈元春的‘口諭’,賈府衆人心態不一:賈赦和邢夫人是事不關己無所謂;王熙鳳知道自己管家的日子進入了倒計時了,想想這些年的辛苦,頗有些爲他人做嫁衣的心寒;賈母是十分氣憤,她狠狠地瞪着王夫人;而最鬱悶的就是王夫人了,她一心一意想娶寶釵做兒媳的時候,因爲賈母的態度,她沒辦法完成自己的心意,現在她知道薛寶釵的爲人了,且由於薛蟠的混賬,讓她對薛寶釵也產生了厭惡,卻偏偏又要她娶薛寶釵做兒媳了,這都叫什麼事?而當事人賈寶玉則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他想着,就是你們非要我娶寶姐姐又如何,我只要不親近她,不把她當妻子,你們又奈我何?

薛家則是一片歡天喜地,薛姨媽重賞了來‘宣旨’的太監,高高興興地對薛寶釵說:“我兒總算是苦盡甘來,娘娘終於看見我兒的好了。”

薛寶釵儘管對賈寶玉有些失望,但賈寶玉的顏值還有對她的溫柔小意還是很打動薛寶釵的芳心的,想到這些,薛寶釵不由得一陣嬌羞,臉紅紅地對薛姨媽一禮:

“釵兒的一切盡憑媽媽做主就是。”

薛姨媽笑吟吟地看着薛寶釵離去的背影,心中十分驕傲得意,一疊聲地命人尋薛蟠回來,又反身回到自己屋內,心裡一面盤算着薛寶釵嫁妝,一面找薛寶釵的生辰八字。

外面老遠就傳來了薛蟠的聲音:“媽,媽,是真的嗎?娘娘爲妹妹和寶玉賜婚了?”

薛蟠這麼一路走一路喊的跑了進來。若是平時,薛蟠如此莽撞的行爲必定會受到薛姨媽薛寶釵的批評,可是如今薛姨媽心情好,自是不會說他,可薛寶釵還是忍不住說了薛蟠:

“哥哥如今已經成親了,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的不穩重。”

“喲,聽姑娘剛剛的語氣,我還以爲我又有了一個婆婆呢。哎,我說姑娘啊,你見過誰家正經姑娘對自己的婚事這麼熱心的?不過這也難怪,畢竟這麼大了,終於可以嫁給自己的心上人了,得意忘形些也是難免的。”

薛寶釵哪裡受得了這些話,又羞又氣,待要與她分辨,可她既怕薛姨媽更加生氣。又怕這個潑婦說出更難聽的話來,更怕這個潑婦如此肆無忌憚的言語被賈府的僕婦聽了去,這些人的嘴哪裡有個把門的,到處亂說,敗壞自己的名聲。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未婚夫已將她的名聲敗壞殆盡了。

薛家母女忍氣吞聲地不與夏金桂計較,夏金桂更是得了意,她雖然沒有從薛家母女手中奪到管家權,但她時時地監控着薛家母女,時不時地找藉口查點薛寶釵的嫁妝:

“喲,這對玉鐲的水頭可真好,比當初送到我家聘禮的那對強多了,嘖嘖,這樣下去可不行,姑娘準備把我們薛家都搬空嗎?寶蟾,去,把我那匣子裡的鐲子拿兩付過來。”

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夏金桂堂而皇之地用自己兩付普普通通的鐲子換走了薛寶釵嫁妝裡最好的四付鐲子。如此再三,薛家母女爲了防止節外生枝,也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薛寶釵還安慰薛姨媽:

“媽媽,我們家已經借給姨媽家那麼多的銀兩,將來我到了他們家,即使沒有嫁妝,姨媽看在媽往日的情分上,看在我們曾經出的那麼多力的份上,對我必定不會差的,再說了,寶玉我們也是知根知底的,他再不會因爲這些金銀俗物慢待我的。”

“唉,你說的何嘗不是,只是一個女人在婆家,雖說是依靠自己的丈夫兒子,但在妯娌衆多的大家族,卻一是依仗孃家兄弟得力,二是依仗嫁妝豐厚,我可憐的釵兒,這兩樣如今被你哥哥弄得你都靠不上,我兒可如何是好?我的心好難過。”

薛寶釵自己悄悄地抹去眼淚,安慰薛姨媽:“媽媽,姨媽家聘我並不是貪圖我的嫁妝,否則她們可以給寶玉找更富有的千金,她們是念着我們兩家幾輩人的交情,我過去了,婆婆是嫡親的姨媽,夫婿又是那麼一個溫柔的性子,平時珠大嫂子和鳳丫頭都對我很好,就連他們家老太太和宮裡的娘娘對我也是讚賞有加,我嫁過去過得肯定不會差的,媽媽儘管放心好了。”

薛寶釵縱有千般委屈,可看着薛姨媽花白的頭髮,緊鎖的眉頭,再想想賈家的強勢,自家糊塗莽撞的哥哥,蠻不講理的嫂子,也只得把這些和淚嚥了下去。

薛姨媽嘆息幾聲,薛寶釵是她最心愛的女兒,她清楚地知道賈家這般大家族嫁妝對一個新媳婦的意義,她更知道她那個嫡嫡親的姐姐看待銀錢的態度,薛姨媽怎麼捨得自己的女兒將來受委屈,咬咬牙,拿出自己的大部分私房,讓自己的心腹偷偷地又備了許多首飾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