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二皇子的誠懇的言辭,賈寶玉沉默了。
他這一沉默,讓周遭的氣氛都變得緊張起來。難道,賈寶玉真的連二皇子的面子都不給了嗎?
大家都靜默不語,等着賈寶玉的反應。
在這個安靜的氣氛下,最受煎熬的,莫過於吳凡。
二皇子殿下竟然因爲他,向賈寶玉求情。關鍵是賈寶玉還不立馬感恩戴德的答應?難不成他以爲,二皇子殿下不開口,在場誰能逼他下跪不成?
他憑什麼拿捏?
吳凡感覺自己受到了無盡的侮辱,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切不切,全在賈寶玉的一念之間,這種感覺,令他恨欲狂。
可是,他不敢擅自開口。並不是怕了賈寶玉,而是怕真的開罪了二皇子。
二皇子保持着微笑,等待着賈寶玉的反應,眼中沒有一絲的不耐。
“二皇子有命,寶玉敢不從之。”賈寶玉忽然彎腰抱拳行禮。
二皇子瞬間愉悅,擡起賈寶玉的手,正要說話,又聽賈寶玉道:“磕頭自是不必了,不過今日之事既然已成這般,從今而後,他見了我面,必須繞行,這一點卻須遵從。”
“這是自然。”二皇子此時似對賈寶玉言聽計從,直接對吳凡道:“君子立於世,當言而有信。這是之前你們的約定,你可有異議?”
“沒,沒有。”面對二皇子鄭重其事的眼神,吳凡屈辱的回道。
二皇子繼續道:“如此,賈兄可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殿下言重了,寶玉一切聽從殿下的安排。”
“呵呵,既如此,今日之事到此作罷,你二人不得私下再尋私仇,可能答應?”
“不敢違殿下之命。”賈寶玉恭敬的回道,似乎變回了那個謙恭有禮的彬彬少年郎。
“是,尊殿下之命。”吳凡心中恨極,今日之仇,來日必加倍報之。只是面對二皇子的逼視,他不得不這般回道。
賈寶玉二人都已經低頭,今日之事就算解決,二皇子顯得十分高興,他呵呵笑道:“時辰已經不早,今日以文會友,便到此處吧。”
說完,他朝着汀蘭水榭行去。那邊,十餘位身穿朱紫色官袍的人,已經順着木階,慢慢走下來。
“景灝見過外祖,見過衆位大人。”
二皇子站在階下的路旁,對一行人見禮。
見此,除了爲首一人,其餘人全部還了一禮。
“聽說你們又有人作了好詩,怎麼遲遲不見送上來?”
等見禮畢,爲首一鶴髮老者,也就是當今太師葉瓊,笑道。
二皇子微微一頓,之前他故意不將賈寶玉的詩送進雅舍,實則因爲一點私心。
他喜歡葉蓁蓁,這在他的圈內不算什麼秘密。任何男人,都不願意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見到比自己優秀的人。哪怕葉蓁蓁最後還是能夠知道,他也還是有意這麼做了。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賈寶玉作了一首絕佳的,甚至可以流傳後世的詩作之後,葉蓁蓁再知曉,也沒有第一時間知道來的震撼了。
不過此時面對葉瓊的詢問,他卻不再隱瞞,實話道:“確實有一首好詩,乃是榮國府二公子賈寶玉所作。因爲他是最後一位作詩之人,所以還未來得及將詩稿送給外祖及各位大人評鑑。”
葉瓊不但是他名義上的外祖父,而且,還是他的老師,他對葉瓊不敢有一絲隱瞞。
葉瓊顯然已經聽說了什麼,聞言笑道:“哦?念來聽聽。”
二皇子便將賈寶玉的詩當着葉瓊及朝中衆位大人的面,鄭重的唸了一遍。
......
二皇子存了一點私心,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因爲一個人的存在,賈寶玉的詩,早在第一時間,就已經被雅舍內的葉家大小姐葉蓁蓁知曉。
“雲霓,你剛纔唸的這詩真是外面的人作的?”
葉蓁蓁一改之前的態度,坐正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孩。
世上文人異士衆多,她以爲雲霓爲了逗她,不知從哪兒收羅到了這樣一首好詩。
況且,她雖博覽古籍,也不認定自己就一定知道古往今來所有名篇、詩詞。總之,雲霓剛纔唸的那一首詩,絕不像是外面那些養尊處優的花花公子們能作出來的,因爲格調都和之前自己看過的近百首詩詞大不相同。
被喚作雲霓的女孩原先還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見葉蓁蓁這般模樣,她才覺得,或許自己手中這張詩稿意義可能不一般。
因爲她已經很久沒見葉蓁蓁這般動容過了。
“那是當然,之前我就讓雛菊關注着外面的動靜,這可是她親自抄進來的!怎麼樣,這首詩寫的好吧?我也覺得好,念起來朗朗上口的,我覺得比之前景灝哥哥他們作的都好。”
雲霓似乎十分有文采,搖晃着小腦袋,輕輕鬆鬆的作出了點評。
葉蓁蓁道:“給我瞧瞧。”
她伸出了手。
雲霓噘了一下嘴,不過還是乖乖的將貼身宮女抄進來的稿紙遞給葉蓁蓁。
“怎麼樣,是不是寫的很好?”
雲霓見葉蓁蓁半晌不語,便追問道。
“豈止是好......”葉蓁蓁有些走神,喃喃道:“自蘇東坡雲‘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之後,後人對竹趨之若鶩者衆,但是,我所記得的詠竹詩篇之中,怕是再無可出其右者......”
雲霓小嘴巴張成o型,不信道:“葉姐姐,你說的是真的,真有這麼厲害?讓我看看,這是誰寫的!”
雲霓聽了葉蓁蓁的話,搶過了紙稿。她記得雛菊在落款處註明了是誰寫的,只是剛纔沒認真留意。
“賈寶玉?他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
......
葉瓊等人下了汀蘭水榭,周圍自有太監暗自維護秩序,不讓太多的人衝撞,就連之前安安靜靜佇立在四周的禁軍將士的眼神也立馬慎重起來,緊密的關注着四周。
因此,大多數人都不好太過靠近。
賈寶玉等人也無意靠近過去,反正他們中也還沒有人入朝做官。
“哈哈,與寶二爺相識如此之久,竟不知君竟有如此大才,可見我等皆是有眼不識泰山之輩,在此可要請寶二爺恕不敬之罪了。”
馮紫英雖然從不以讀書人自居,但是其實他並非不通文墨,只是他身爲將軍府的嫡出公子,將來是要從軍帶兵的,家裡不逼他讀書科舉而已。
所以,不說從二皇子等人的評價而言,就是馮紫英自己,也能看懂賈寶玉這首詩的精妙之處、立意高遠之處。
所以,等到人們的關注點轉移到那些大人物身上去了之後,他便這般調侃取笑道。
賈寶玉自然客氣以對,並未有一絲從此高人一等的做派。
本來他就不是一個輕狂之人。
之前在二皇子面前的做法,不過是有意爲之。
自今日起,他便正式接觸到大玄的上層社會,在這個圈子裡,要想以最快的時間出衆,總得有些不一樣的特點,讓人能夠記住的特點。
第一次露面,文采出衆,年少輕狂,恩怨分明,這樣的標籤,顯然是最容易讓人記住的。
並且,他與二皇子今日頭一次見面,雖然二皇子表面對他十分禮遇,但是從吳凡主動挑釁,他並未斥責,甚至都沒有制止,就可看出,二皇子對他的禮遇,僅僅只是表面功夫。
他倒不是覺得二皇子就該禮遇他,而是,既然這個二皇子有意試探他,他爲什麼就不能反過來試探一下二皇子?
他的高姿態,就是試探。
就算要歸附二皇子,一個唯唯諾諾,唯命是從的奴才走狗,顯然是不如一個有自己的資本,進退有度的合作者有利。
前者徹底成爲附庸,後者,纔會慢慢被人重視。
吳凡就是前者,他,不會做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