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的文官太過暴躁,甚至令賈琿這個武將都覺得自己可真是個敦厚良善之人
只是脾氣再怎麼暴躁,卻也彌補不了身體上的差距。
羸弱的文官們完全不是脫了礙事袍服的萬承訓的對手,只見萬承訓赤着上半身,鼓鼓囊囊彷彿要爆皮而出的肌肉發力,彷彿抓小雞子似的提溜着文官們就朝着旁邊一扔了出去
也虧得大漢將軍們圍了上來接住了文官們,不然以這羣老頭羸弱的體質,怕不是沒被萬承訓打死也要被摔死了。
漸漸的,最先出班的文官們都快被萬承訓斬於馬下,退出了戰鬥,一直圍在周圍躍躍欲試、一臉焦急實則出工不出力看戲的武將們也被繞到他們身後的文官們擠到了萬承訓的身邊.
於是武將們也開始遭到萬承訓的毆打.
再一次用手拍飛被萬承訓扔到自己這裡的不知名官員,賈琿的火氣也上來了.
“夠了!夠了!牛昭柳蘊,摁住他!”賈琿爆喝!
得到命令的牛昭與柳蘊也不再繼續看戲,連忙起身撥開擋路的官員們,飛起一腳就朝着萬承訓踹去.
隨着朝廷少壯派實權武將們的介入,萬承訓這個完全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力氣大的傢伙也很快落敗,被牛昭柳蘊二人摁在了地上
“唉,掃興.”見下面的一挑多打完了,還沒看過癮的皇帝有些失望的嘀咕了一聲.
“嗯?皇爺您說什麼?”同樣看打架看的入迷的夏守忠好像聽見了皇帝說了點什麼,連忙轉過頭來問道。
“什麼說了什麼?”皇帝一臉疑惑的看向夏守忠,好像剛纔他真的什麼都沒說一樣。
跟了皇帝幾十年的夏守忠見狀,怎麼可能不知道皇帝應該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不過既然皇爺裝傻,那自己這個當奴婢的又能怎樣?
“這可能是老奴聽錯了吧”夏守忠立馬結束了這個話頭。
“啓奏聖上,工部水部員外郎萬承訓與都察院御史曾御史殿前失儀,還望聖上懲罰!”見這次大家的兩名主角被擒,賈琿點了點頭,朝着丹陛高聲發問。
“嗯”雖說演技不好,但裝深沉卻是學都不用學就會的本能,皇帝思量了一下,決定要保萬承訓.
“念及萬卿乃是初犯,又是被動防禦,便免去半年的俸祿,小懲大誡吧!”皇帝將萬承訓的責任定了性。
嘖嘖,萬卿,這萬承訓可真是簡在帝心啊!
文武百官們撇了撇嘴,皇帝只有對自己十分認可的少數幾個朝臣纔會用“卿”這個稱呼,稱呼他們所有人也只是“諸臣工”而不是“衆卿”.
“至於曾御史”皇帝話頭一轉,看向了同樣被押解着的曾御史,不由一愣.
整張臉都腫了一圈!
本想着重罰這個不識趣打了自己心腹的御史,但見這個曾御史已經被自己的心腹打的這麼慘了
“同樣罰半年不,七個月俸祿吧,來人,快擡着曾御史先去治治傷吧!”皇帝最終還是心軟了,並對曾御史罰的重一些以示此次對錯。
“陛下聖明!”還能動彈的人同時朝着皇帝行禮
。。。。。。
大會纔開了個頭,就已經減員過半了,若是時間再長一些,怕是太尉都要死在滿朝文武的混戰中。
所以皇帝當即決定退朝,轉而帶着廟堂裡能管事的大夥來到了皇帝的日常辦公之所,開皇殿東面的東上閣繼續商談。
“這河非修不可嗎?”戶部尚書夏桐一臉憂慮的問道。
由於這些年來政局十分穩定,或者說對九卿級別的官員來說十分穩定,六年過去,除了入了閣外,戶部的尚書依然是夏桐,只是半白的頭髮變得全白了。
而且對於戶部而言,若是真要修河的話,就非要拿出至少五千萬兩銀子來不可!
簡直就是要他們戶部全體同仁的命!
“回夏尚書,非修不可!”嘴角烏青的萬承訓斬釘截鐵的說道。
自前涼前中期,涼人爲防蒙兀、女真聯軍南下在豫北決黃河東流起,黃河南流奪淮入海已經將近三百年了。
並且在這一時期,黃河的下游並沒有固定的分支,在前涼耗費甚大但基本沒什麼起色的治理後,涼人便放棄了修河,只是裱糊匠般的對堤壩修修補補.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二百餘年裡,大部分時間是放任漫流及分支亂流。涼末至今,已經嚴重到一二年一次決溢!
最初的三四十年是漫流,南由大清河,北由泗、淮分支入海。自此以後北支斷流,河道南移,大致由豫北、魯西南、蘇北奪淮,約四十幾年後又成放任狀態。
涼末亂世,後主二年,齊攻河南,時任洛陽留守的宗室大將晁雍決豫北寸金澱堤淹齊兵,黃河改向南流至杞縣三支入淮,主流走渦河,這樣又漫流了六十幾年,河道逐漸向北移。
太祖至上皇早期六七十年的河道大致走爲豫東至蘇北奪泗入淮路線,在這之後黃河的河道越發混亂。
(文中同時期的黃河下游水道走向,太亂了。)
最巧的是,黃河的泛濫區域,正是大齊的兩大基本盤——山東與江淮所在!
“以前是沒錢,不得已才只得延續前涼政策,只對黃河堤壩修修補補。鄉親們也體諒國朝的難處,所以硬是咬着牙挺過來了!”面對面前自己的行政班子,皇帝難得的嚴肅了起來。
“可如今國庫豐盈,政局穩定,全天下都知道國朝的國庫內有着數億兩白銀,若是不趁着現在有錢,黃河還能修的時候修。
難不成要等到黃河徹底糜爛的時候修?國庫窮到餓死耗子的時候再修?還是等到就連我等的父老鄉親都揭竿而起時再修嗎?!”
啪!
皇帝突然一拍扶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渾身肆意散發着那獨屬於齊皇的威儀!
“這河,一定要修!就是丟了草原,丟了高原,丟了大漠甚至丟了遼東,只要大齊還保有漢地的兩京十三省,那也要咬着牙把河給朕修好!”皇帝似是發了狠,目光兇惡的環視着面前這羣立於朝堂頂點的三公九卿、文臣武將們,斬釘截鐵的高喝!
“臣等謹遵聖諭!”
三公低頭,九卿俯首,大將軍們捶胸高吼!
。。。。。。
最頂上代表着各方利益的大佬們的意見達成了統一,那麼底下的人就是再反對也無濟於事。此乃國策也!
萬承訓也被任命爲欽差大臣,加工部侍郎銜,總督修黃河事。
若非他的資歷實在是太淺,被朝廷絕大多數的官員所阻,否則皇帝都能給他加工部尚書銜了!
對此,萬承訓倒是無所謂,自己家族數百年的堅持能夠得到實現,這纔是萬承訓最想要的。
隨着齊皇的一封封聖旨傳達到各部,傳達到四面八方,大齊這架古典軍國主義的戰爭機器,第一次因爲一項龐大的百年工程而發動了起來!
超過八次“天聖五年北伐”量級的人員物資被調動了起來
海量的米糧從湖廣運輸至黃河下游長達數千裡的水道旁,由上直親軍與繡衣專門看守。大量的徭役被徵發,沿途的衛所被動員,超過百萬人向着這條已經變成繼母的大河趕去!
如此龐大的工程哪怕只是聽到名字,聽到所出的人員物資以及錢糧就能令人熱血沸騰,恨不得今天跳進黃河故道,明天就能清理乾淨河道,引大河北歸!
況且這次工程雖說叫徭役,但前期的數千萬兩白銀都花了,也不差他們這加起來才幾百萬兩的工錢了
當然,幾家歡喜幾家愁,在其餘部門熱血沸騰的做事欲要名留青史之際,戶部上下卻彷彿同時死了爹孃一樣,士氣低迷
全國上下的部門都在進賬,就他們戶部是彷彿被割了大動脈似的瘋狂出血!
對此,戶部也沒有什麼辦法,只是戶部後堂賈財神的香火越發旺盛了.
“只是.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農時?”
紫薇城內閣裡,今日坐班的文官夏同與武官賈琿相對而坐,正下棋品茗。
雖說這裡是內閣的本部,但實際上五軍都督府每天都會派出一個大都督在這裡與他們共同坐班,爲皇帝及時的提供武事建議。
之前都是身子骨垮了的後軍大都督呂觀替賈琿與雲瑜在這裡坐班。不爲別的,就爲有些事情做,反正他又不需要動彈,甚至都不需要動腦子,只用家中老親兵用馬車把他拉過來,再由小轎擡進內閣,就能一臉愜意的看着內閣的幾人忙成狗
直到去年年中,呂觀暗疾爆發身子骨徹底垮了,這回連家都出不了了,賈琿與雲瑜這才親自來內閣輪流坐班。
“影響肯定是有的,但並不會如您老預想的大。”賈琿一臉平靜的看着棋盤,落子。
吧嗒,黑棋落在了白棋的重重包圍之內,看似岌岌可危
“此話怎講?”夏同也發現了賈琿的動作,只是心事重重的他並沒有多加註意,於是落子開始堵截賈琿剛剛的落子。
“此次徵發徭役的人羣”賈琿抿了口茶水,“這次的目標大多都是十八到四十歲的人羣,幹活麻利迅速,說不定能趕在農忙前把第一階段的工程幹完。
而且挑選的都是家裡有額外壯勞力的家庭,雖說少了個人幹活,但女人們又不是不能下地”小農經濟下,一個男人是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力量就能侍奉好幾畝地,用以養活家裡好幾口人的,事關家庭生計,妻子女兒也是要下地幹活的。
所以這年頭男人當牲口使,女人當男人使並非玩笑話,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而且,從草原上收購而來,又在九邊培養犁地技能的耕牛也已經出欄好幾批了,北方耕牛的價格大跌。家家戶戶都有一頭屬實強人所難,但每個村子卻也基本都集資買了三四頭牛共用。”
見夏同落子,賈琿也迅速的按照計劃落子。
“是了,是了,老夫怎麼把這事都給忘了!”夏同長舒了一口氣,近年來腦子是越來越不靈光了,竟然連耕牛的事情都忘記了!
由於大齊以天可汗的身份實控草原,大量的物資涌入了草原用以收購牛羊。
而牧民們也因爲供需關係而逐漸減少了養馬的數量,轉而大量飼養牛羊起來.
講道理,能心平氣和安心的掙銀子換物資,誰他媽願意腦袋掛褲腰帶上南下搶劫?有許多人初次搶劫的目的是爲了搶一口鐵鍋菜刀的?
大齊與蒙兀打了近百年,互相都知根知底,掄刀子都不帶猶豫的,那是真能死人!
無論什麼民族,佔絕大多數的可都是日子人!
就這樣,草原與漢地的生意就做了起來,草原也逐漸穩固
最起碼在最近幾十年,賈琿薨前都會這樣安穩下去。
牧民們會把養到半大不大的小牛犢統一賣給九邊的總兵府,而後再由總兵府分發至各個屯田衛所,進行耕牛的培養,等培養好之後,便會帶着牛羣南下,賣往北方各處。
不是不賣給南方,而是北方的耕牛賣去南方會水土不服爛蹄子,耕水田也完全沒有南方本地的水牛好使。所以這也算是大齊給北方百姓的一種陰差陽錯的隱形福利吧.
“既然有了這些耕牛,那就算是家裡少了一個壯勞力,那村子裡也有公用的耕牛來使,而且聖上已經下令,命各地衙門要時常派遣衙役以及當地駐軍前往各村視察,宣講朝廷政策,同時給予村鎮家族壓力,讓他們心有顧忌,不會因爲耕牛之事壓迫過甚”
對於這些個地方宗族勢力,朝廷就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沒辦法,這些就是封建王朝的主根之一,就連大齊不也是太祖帶着自己的族人、外家,勳貴如賈家一樣帶着自家的族人們起家的?
處置單一宗族還好,可一旦要動宗族這個整體.
大齊瞬間爆炸!
除非帶着什麼孤兒大軍重新打一遍天下,否則救都救不回來!
夏同也逐漸想明白這些事情了,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安心的舒了口氣,撫須道:“既然是這樣,那老夫就暫時放”
啪嗒!
一枚黑子被賈琿點落棋盤,白子構成的大龍瞬間被攔腰斬殺!
“嘿嘿,夏閣老,承讓!”賈琿看着逐漸帶着並且想要悔棋的夏同,得意洋洋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