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交淺言深
晴雯想想還是去了,因爲她好奇,何家三少奶奶怎麼會想起來見自己。
青英觀那邊偏僻,積雪未消,不像21世紀那樣雪過了一段時間就會髒,所以還是標準的銀裝素裹,萬樹梨花的樣子。不過同樣路也沒清出來,實在不好走。
結果晴雯居然先到了,不過也是,她今天考慮到郊外積雪問題,借用了沈山的車,沈山常年奔走關外,他的車伕,車馬對走雪地都比較有利。
還是那女童請晴雯進來,拜青英觀復古風,晴雯體驗了一把火塘,雖然可以烤手,但是也嗆了點吧。
晴雯低頭正咳嗽,進來一個人,遞給她一個大手爐,說:“用不慣就算了。還是用這個吧。”
“謝謝!”晴雯的手爐路上已經燒完了,而且這個手爐的個頭都能當腳爐用了,燒的火候也正好。所以晴雯感激的接過來,但是擡頭一看,對面站的女子,這不是穆盛年麼?“穆小姐!”
那女人神色不變,把手爐遞給驚訝的都忘了接的晴雯,說:“已經沒有什麼穆小姐了,現在貧道忘墟。俗家姓名穆盛年。”一邊說,一邊熟練的把火塘用銅罩蓋上,火就會因爲沒有氧氣漸漸熄滅,餘溫還可以取暖。
晴雯從善如流的叫了聲:“忘墟道長。”
穆盛年淡淡一笑:“你以前認識我?”
“見過兩次。”晴雯基本如實回答,其實真的是三次。
穆盛年看了晴雯一眼,有些好奇,不過更多是無所謂:“你怎麼會認得我。”
晴雯考慮,要說幾次見穆盛年都不是什麼好情況,尤其是直接說在李之璧家的綢緞莊的火場見過不太好吧,穆盛年就是那時候失去了情郎。可是又想,這穆盛年看來就在這青英觀出家,而自己的身份,青英觀裡的人是知道的,自己不說,穆盛年看着也是個精明人,沒準就推測出來了反而不好,還以爲自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才隱瞞的。所以晴雯決定還是直說:“我原來做過林家姑娘的丫鬟,跟着我們姑娘在白馬寺見過您,還有,就是在李記綢緞莊。”
“李記綢緞莊?也難怪。倒是上次差點連累你們,真是抱歉了。”穆盛年聽見李記綢緞莊,臉上一暗,不過馬上就調整過來了,風輕雲淡的說。
晴雯沒想到穆盛年會道歉,在她印象裡,穆盛年都是任性,跋扈,固執的。也許這個纔是真正的穆盛年,不是那個在東平王府的角落裡被扭曲了的女子。分明是東平王的親生骨肉,卻沒名沒分,過的生活,比個小門戶的小姐都不如;到了二十多歲了,還沒法說親。這樣的苦逼生活,簡直是20世紀末流行漫畫的反面boss的終極模式:自然變態,變態自然。穆盛年因爲性別,可能還要其他晴雯不知道的原因,沒能成爲終極的反面boss,已經不錯了。不過對於東平王穆家來說,她也能算個穆家覆滅的小boss了。
這麼一想,晴雯就不對穆盛年有偏見了:“忘墟道長,沒關係了。我們姑娘也沒什麼事。而且我們夫人和姑娘都不曾怪過……道長。”
“你們姑娘,就是現在的何家奶奶了吧?”穆盛年從茶奩裡取出茶壺和茶杯,給晴雯一杯茶。
“謝謝!”晴雯想看來這穆盛年還是有充分的消息通道啊“我們姑娘是已經嫁給何將軍了。幾個月了。”
“你們姑娘倒是個好的。你說原來做過林家丫鬟,現在放出來了?”穆盛年隨便的問。
晴雯卻想她說林黛玉是好的,可是她雖然見過林黛玉三次,估計都沒印象了吧,一次昏迷,一次和情郎正鬧彆扭,最後一次是情郎的生死劫,估計沒有心思分給路人林黛玉。這個好的從何說起,難道是攔馬送征衣?聽見穆盛年最後的問題,晴雯回答:“是啊。我小時候家人去世,留下我被不良族人拐賣了。現在我叔叔回來了,就接了我自家生活了;林夫人已經給我脫了籍,我在家生活。”
“恭喜啊!親人團聚,有個自己的家,自由自在的生活了。”穆盛年說的不動聲色,可是悲涼就在話語裡了。
晴雯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畢竟穆盛年不是一般沒見識的小姑娘,人家經過的,比晴雯兩輩子的經過的事都多,還是有晴雯前世的21時間生活做底的基數上。所以晴雯只能說:“謝謝!”
“定親了沒有啊?”穆盛年居然問這個,晴雯一愣,還是回答:“還沒呢。”
“還沒定親,就不要老這麼實誠,隨便就告訴人家你做過人家侍女,就是跟姑娘的侍女也不行,會影響你的婚事的。就是訂婚了,甚至成親,能不說就不說吧。就是人們心裡知道,只有你自己不提起,別人就不好說了。你要自己都開口了,就不怪人家說了,這樣就會越鬧越大的。對你不好。”穆盛年說。
“是。多謝指點!”晴雯知道這恐怕是穆盛年當年悲催生活的經驗之談,沒想到人家能說到地步。交淺言深,也是好意了,所以晴雯誠心的道謝。
這時候外頭有人聲,穆盛年說:“聽着是何三夫人來了。我去看看。你先等等吧。”
“好的。謝謝道長了。”晴雯說。
穆盛年出去了
“小姐,這位道長是誰啊。好像很……很有鋒機的。”跟着晴雯的丫鬟花枝說。
晴雯回她:“不會形容,就別形容,還打鋒機呢,這是道觀啊。”
“花枝形容不上來麼,反正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晴雯當然對丫鬟寬鬆,所以平時花枝她們也敢發表意見。
晴雯笑笑說:“人家是道骨仙風。修仙之人,當然和一般俗世之人不一樣了。這沒什麼奇怪的,要不都和我們一樣的,人家怎麼能得道啊。”
花枝就信了,點頭說:“怨不得呢。”這個時代的人對神佛多數是信仰的,對出家人多少是敬畏的。所以晴雯這麼一說,也算有道理。
其實也不怪花枝疑惑,整個對話,穆盛年和晴雯似乎都知道對方一些,但都不是很清楚的樣子。而穆盛年問了晴雯話,晴雯卻一句也沒有問穆盛年。晴雯什麼也不問,不光是不適合問,也是根本不能問。晴雯眼裡,穆盛年就是個徹頭徹腳的悲劇。也許這清修生活是她最平靜的生活了。這樣的人,你問什麼都可能是人家的傷心事。
外頭果然是何三夫人來了。
這次,樂清大師都沒出現,直接是何三夫人和晴雯見面。
晴雯看何三夫人,石青彈墨藤紋黑貂裡子的大袖衣,月白色對襟上褂,牙白錦裙,頭上只是銀器,微露的皓腕上是白玉鐲。晴雯纔想起來,這何三夫人,陳家大姑奶奶守寡了,烈士遺孀。
晴雯上前行了個萬福禮,何三夫人笑着請她坐,晴雯就坐在她對面。不知道這位夫人找自己做什麼?
不會知道了陳瑞文的遺物的事了?晴雯搬家的時候把那匣子裝在包袱裡,偷運到了自己家裡。不過留着也是個問題,以後嫁人——晴雯發現現在的情況,她是一定要嫁人的——這個匣子怎麼處理啊?帶走肯定不行,放家裡也不合適。扔掉,晴雯絕對不肯。所以如果陳家要回去,也不是不行。
誰知道,何三夫人說:“要說我現在的身份不好說這個,不過我家五弟託了我,只是當個說客,傳個話,也算不忌諱了。”
晴雯莫名的看着何三夫人,等下文。因爲她聽着奇怪,忌諱?這都從何說起的。
“我家五弟讓我來問問晴雯姑娘,和柳湘蓮柳公子……”何三夫人終於說到正題了,可是還留上半句。
晴雯不喜歡這樣的說話方式:“我和柳公子怎麼了?”晴雯裝懵懂狀。這個時代的姑娘在這方面裝傻,有得天獨厚的條件。這裡講究的是,不懂的是好姑娘,懂的要裝不懂,纔是好姑娘。
何三夫人當然不是裝傻就能騙過去的,“柳公子對晴雯姑娘很有仰慕之情,不知道晴雯姑娘意下如何?”直截了當啊。
晴雯還是笑容不變:“何三夫人,這個不是對女兒家說的話吧。有什麼應該和晴雯的叔叔去說吧。”規矩是用來利用的。
“按規矩是要問林校尉的,可是晴雯姑娘不在乎自己的感覺麼?”武俠上說用的着力,少林伏虎拳纔是攻無不克的。就在這簡單直接,避無可避的方法。
晴雯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知道對方意圖之前,絕對不會留下把柄:“晴雯雖然身世飄零,但是也知道聖人規矩,從來不敢想非女兒所應想之事。”不越雷池一步,看你怎麼辦。
何三夫人笑道:“晴雯姑娘果然謹慎。”
“小心駛得萬年船麼。”晴雯爽利的回答。
何三夫人淡淡一笑,晴雯覺得她的笑容在某個角度,有些像陳瑞文,“是我多話了。我只是受人之託,給晴雯姑娘傳句話。”
“夫人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