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都是爲了你好
薛寶釵自薛王氏一疊聲的喚聲中回過神來,柔柔的一笑,問道:“媽媽剛剛說什麼?女兒一時走神了,卻似沒聽清呢。”
“沒什麼,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罷了。”薛王氏擰着眉,擡手去探了探薛寶釵的額頭,道:“倒是我的兒,你剛剛那是怎麼了?可是看賬本看得累了?”
薛寶釵呼吸一窒,臉色微微泛紅,只是她也不好說自己是想男人了,便隨口拿着管家看賬這些事情做藉口,“這些賬本子什麼的原是該交給嫂嫂管着的。只是因着嫂嫂身子不便,女兒這才幫着管幾天罷了。只是女兒到底年少不經事兒的,不過纔看了這麼一會兒,便覺着乏了……”
說着話,薛寶釵又輕咳了兩聲,做出一副神疲心累的樣子。
當下就把薛王氏給心疼的,“真是辛苦我的兒了。……你這咳症也有好些時候沒犯了,”說着,薛王氏就去喚鶯兒,“還不快去把姑娘的冷香丸拿來?真是沒個眼力勁兒的,只知道在這裡傻站着……”
鶯兒一時沒動,只拿眼去看薛寶釵。她在薛寶釵伺候這麼久了,自家姑娘到底有沒有舊病復發,她還是清楚的。
薛寶釵本也不是真的就犯了舊疾,且製作冷香丸的材料收集起來又十分的麻煩,每一次製藥光是集齊那些材料便需要一年的時間。所以她也不想真的就這麼白白的浪費了,便忙勸着薛王氏道:“媽媽別急,女兒剛剛不過是嗆了一下罷了。”
說完,薛寶釵不忘遞上一個溫厚寬和的微笑。
薛王氏只當這是自家女兒乖巧懂事,不欲自己擔心方說出來的安慰話。心裡在慰貼女兒懂事之餘,薛王氏難免又爲着不爭氣的兒子和那個叫自己不省心的媳婦鬱悶了起來。
薛王氏帶着幾分埋怨的朝着兒子住的屋子所在的方向睨了一眼,嘴角一撇,嫌棄道:“虧得還有臉說自己是皇商家裡出來的呢!嫁妝那麼少不說,家教規矩什麼的。也是拿不出手的。再沒見過哪家的兒媳婦跟防什麼似的防着自己婆母的。不過是問她要嫁妝的單子罷了,就那樣子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我還不是看着她年輕不知事,怕叫底下的人給矇騙了去。這纔想着幫她搭理嫁妝產業的嗎?哼,又不是多豐厚的陪嫁,當誰都跟她們家一樣眼皮子淺的嗎?”末了,薛王氏從鼻子裡又重重的哼了一聲,怒道:“……真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提到薛蟠的媳婦夏金桂,薛寶釵心裡也是很不高興的。那一家子好歹也是幾輩子的皇商了,聽說家裡的庫房裡堆着的也是金山銀海的。且那一家子又只夏金桂這麼一個女孩兒,怎麼就好意思只出了六十擡的嫁妝呢……只是那位到底是自己的嫂子,薛寶釵又素來自恃守禮,自然不好口頭上說些什麼話出來。
“嫂嫂到底年輕不懂事。她家裡又只她一個女孩兒,在家的時候被大人給嬌慣的跋扈囂張不知禮,那也是有的。”薛寶釵溫聲細語的勸道,“再說了,他們那樣子的人家。哪裡能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更別提請教養嬤嬤來教導規矩了……媽媽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且原諒了嫂嫂這一遭罷。”
說着,薛寶釵走到薛王氏的身邊,一邊體貼的幫薛王氏捏着肩一邊繼續勸道:“嫂嫂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定是被大人的嬌慣着的,這些子規矩又能知道什麼呢?只是如今,她已經嫁到咱們家裡了。日後也是要管家理事的,雖有媽媽在一旁幫襯着,到底也要叫她知道知道規矩纔好。要不然以後這親戚之間來往做客的時候,她要是再這麼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的,豈不是要墮了咱家的名頭嗎?要是因着這個衝撞了誰,到時候親戚做出了仇人。可要怎麼好呢?媽媽說,可是?”
薛王氏點了點頭,極是贊同的附和道:“我兒說的很是。”
薛寶釵笑了,又道:“媽媽不如給嫂子安排個嬤嬤罷。一來,也好叫她學學規矩禮節。知道知道什麼是長幼尊卑的。再來嘛……”
薛寶釵一手撫上自己腕子上的金鐲子摩挲了兩下,垂下眼簾緩緩說道:“嫂子到底年輕見識少,能知道個什麼呢?這身邊哪,總是需要有個知道厲害分寸的人能看着她,不叫她行差踏錯方纔好呢。”
薛王氏細細想了想,一拍桌子叫了聲好,道:“這法子好。到底是我兒寬厚,能這樣子爲你嫂子着想,也是她的福氣了。”又道:“我這就叫薛貴家的……”
“媽媽且慢。”薛寶釵連忙阻止道。
薛王氏眼神疑惑的看過來。
薛寶釵笑着解釋道:“論理兒,這事兒確實該找咱家的嬤嬤來辦。只是,依着女兒來看,嫂子頗有些左性,要是把咱家的嬤嬤塞過去,她未必就能應的,說不定陰奉陽違也猶未可知呢。倒是不如在嫂子帶來的那些人裡擇一個有見識的出來,媽媽親自調教了,然後再放到嫂子身邊去。媽媽覺着,這樣可使得?”
薛王氏素來就是聽慣了薛寶釵的話的,哪裡會駁?再者,她心裡也覺得薛寶釵的這番話在理,那個夏金桂可不就是個小家子氣的,忒不識好人心了的。
薛寶釵跟着薛王氏相視一眼,不禁會心一笑。
不過一個嫁進來的新媳婦罷了,還拿捏不了你了?
穿着一身紅底繡着碟戲花圖樣衣裙的夏金桂,此時正滿眼嘲諷的看着眼前這對一唱一和的母女倆,心裡真真是膩歪的要死。
說什麼自己年輕不懂事轄制不住下人啦……
說什麼心疼自己是新媳婦,不想自己受累啦……
說什麼自己在家被父母嬌寵,心氣兒高啦……
說什麼自己一個婦道人家,不懂經營啦……
說什麼……##…………
總而言之,就是不叫自己插手家事,不讓自己主持中饋,不將府權交給自己……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夏金桂雖然不喜小姑子把持府裡的人事財政大權,念着這人終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便也忍着不去計較了。
可是,這對母女未免也太叫人看不上眼了吧。這話裡話外的嫌棄自己六十擡的嫁妝少了不說,更有甚者,這兩人居然還惦念起自己手裡的嫁妝,和自己孃家的產業來了?!
夏金桂在心裡冷冷一笑,腹誹着:虧得這薛家在說親的時候,還自稱是什麼四大家族之一呢?說什麼家裡百萬兩的家產,珍珠如土金如鐵……這當家太太的眼皮子就這麼淺的?還有那個自恃守拙懂禮的小姑子,總是穿着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不說,還這樣子拿捏着架子教訓嫂子,這就是她的知禮了?……嘁!
薛王氏口水說幹了,也沒見兒媳婦給個半點表示,當下也沒了耐心。她指着香菱,對夏金桂說道:“這是蟠兒的屋裡人。”又對着香菱說道:“還不去給你奶奶見禮。”
香菱乖乖的端了茶過來,跪在夏金桂的腳邊兒磕了一個頭,“請奶奶喝茶。”
夏金桂原也沒指望自己嫁的這個薛蟠能在成親之前守身如玉的過着和尚日子,只是之前她實在是被這對母女噁心的夠嗆,所以這會兒她只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半天沒有吭一聲。
直到薛王氏的眉毛都快豎起來了,夏金桂纔有了反應。她彷彿纔看見香菱似的,笑道:“倒是個美人坯子,大爺好福氣。這個東西不值什麼,賞了你罷。”
說着,夏金桂褪下了腕子上的一個鑲着紅寶的金鐲子,遞給了香菱。
香菱雙手高舉,將鐲子接了過來,又恭恭敬敬的給夏金桂磕了一個頭,這纔在夏金桂的首肯下,站了起來。
“只是,你這名兒不好,還是改了吧。這菱角都是要到秋天纔有的……以後,你就叫秋菱好了。”夏金桂看着香菱,笑得好不開心。
這個夏氏,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婆母了!薛王氏瞪着眼睛就要發作,卻叫薛寶釵眼疾手快的給拉住了衣袖。
薛王氏轉頭看過去,就見薛寶釵正對着自己微微的搖了搖頭。
薛王氏氣咻咻的轉過臉,怒哼了一聲。
薛寶釵一臉端莊的笑道:“這個香菱原也是在母親身邊伺候的,嫂子這樣子給長輩賜下的人改名兒,可是不太好……不過,嫂子家裡許是不講究這些。”
夏金桂鳳眼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薛寶釵垂下眼簾,笑得更溫和了,“念着嫂子是新媳婦,不懂咱們這樣子人家的規矩也是情有可原的。媽媽素來寬和,生怕嫂子日後出門會客鬧了笑話,這不,正打算給嫂子找個懂規矩的嬤嬤呢。”
“……咱家往來的都是高門大戶,最是看重規矩的。嫂子如今這樣子,可是不行……”
“咱們,可都是爲了你好……”
薛寶釵擡眼看向夏金桂,笑得無比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