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弗萊明家召開的酒會差不多,馮茂被弗朗西斯安排着迎接了客人。來的人穿着體面,根據名冊來看,一半以上都是校董。
等客人到的差不多,弗朗西斯就安排馮茂去了後面等待新命令。弗萊明家給娃們的投食量很足,弗朗西斯家比不了。一個多月連肉味都聞到過的馮茂連着吃了兩份牛排,索要第三份牛排的時候,女僕的臉色可就不好看起來。
馮茂管不了那麼多,他堅持再要一份。女僕大概是被交代過,鄙視的看了馮茂一眼就走向後廚。馮茂覺得這種鄙視並沒有傷到他,以他的薪水,在肉鋪前面經過的時候也就是看幾眼。
看着女僕的背影,馮茂很鄙視女僕的鄙視態度。別說是在弗萊明家參加酒會那次,就算是在勒內閣下家裡的日常伙食也不比弗朗西斯的宴席差。早點能夠施展法術,就可以早點名正言順的返回呂林堡。如果這次沒能成爲醫學院的學生,馮茂決定就用普通病人練手。
閉上眼睛,馮茂回憶着那個骨折男孩體內的力量反應。雖然很可能是自己瞎猜,然而智慧社的惡魔弗朗西斯凌空鎖喉的手法也許就是如此。
從那天之後,馮茂重新讀了勒內閣下給他挑出來的十頁東西。這時候十頁內容再次流過腦海,不知怎麼的,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如果……拉動小男孩肋骨的不是馮茂的力量,而是那個小孩子體內的力量……
馮茂渾身一哆嗦,猛的站起身。他只覺得心緒全亂了,已經幾乎能倒背如流的那十頁內容竟然想不起來。擡起手,馮茂看着自己的手掌。以前他一直以爲力量是由自己發出、自己操控。如果……那種力量並非是自己發出,而是如磁鐵產生的磁場一樣本就存在呢?
想到這裡,馮茂擡起手掌。以前他想方設法的想把體內的力量釋放出去,此時他任由力量靜靜在體內運行。再也考慮主動做什麼,自己只是利用這股力量使得自己更安靜,感覺更加敏銳。
沒多久,馮茂轉過身,就見僕人端着一份牛排走過來。馮茂再次轉身,讓自己背對僕人。果然如此,馮茂竟然能感覺到背後的確有什麼在擾動他體內的感覺。雖然感覺模糊,甚至莫名其妙。但是馮茂經過運功修行之後越來越清晰的體內運行體系的確感受到了某種擾動。
一盤牛排放到桌上,僕人儘可能客氣的說道:“後廚說已經沒有材料做牛排了。”
馮茂心中全是高興,根本不覺得受到鄙視,更沒有絲毫受傷害的感覺。他轉過頭看向女僕,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謝謝。我不會再要了。”
女僕先是訝異,然後露出更鄙視的眼神,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馮茂獨自坐在房間裡,腦子裡再次浮現起那十頁內容。第一頁就是講述要利用別人的力量。回想自己之前看這篇的感覺,馮茂突然就想起勒內閣下對自己說過的話。
‘你的問題就在於太依賴直覺,看到文字之後有了直覺,就只會跟着直覺走。搞研究,不要被文字本身吸引,文字只是工具,這個工具的目的是爲了講述發生的事情……’
是的,閣下!我當時以爲利用別人的力量也許是更高級的法術技巧,我相信所有力量都必然是來自於我自己。我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
‘……也許是因爲你的直覺正確的居多,所以你根據自然描述做出的判斷大多差強人意。加上你對文字的感覺也到位,寫出來的東西也像那麼回事。但是,你的論文空泛、浮於表面……’
是的,老師。是的,您說的沒錯!
馮茂心中默默的感謝着老師。他能清晰的會想到以前聽到這話後油然而生的羞恥感,以及緊隨羞恥感的不服氣。現在羞恥感依舊,但是馮茂感受到自己不再惱怒了。
世界已經存在不知道多久,有關最早的超凡者的考證也大概判斷好幾千年前就出現了。而自己卻感覺這個世界超凡世界好像是從自己出現之後才存在的。這是何其可笑!
馮茂心中洋溢着歡喜,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如果我此時的想法也是錯的呢?’
這個念頭讓馮茂打了個大大的寒顫,想到如果弄錯而導致的未來失敗,那種羞恥感又冒了出來。
片刻後,馮茂用力搖搖頭。論值得羞恥的事情,他之前幹過的更多更可笑。就是再多幾件又何妨呢?就如勒內閣下所說‘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只要自己沒有故意欺騙自己,按照自己的真實走就好了。
馮茂想着那些令他仰慕的人,他們都不是天生就掌握了超凡之力,而是一步步學會的。難道他們就沒有犯過錯誤麼?犯錯只是自己想解決問題而沒有方法的結果而已。
犯下大罪的弗朗西斯此時也被馮茂想起。馮茂突然覺得自己竟然不太厭惡這個惡魔了。與馮茂相比,至少弗朗西斯很清楚他想要什麼,而且向着他所追求的目標果斷前進。
一個惡魔尚且能勇敢向前,我爲什麼不能!
確定了自己的決心,便是沒有了之前的胃口,馮茂還是向牛排發動了進攻。護士姐姐凱瑟琳說得對,吃不飽就沒力氣。
牛排下肚,馮茂感覺到非常滿足。他本想運功,又覺得這麼幹太矯情了。就做到沙發上,閉起眼睛任由石十頁紙上的內容在腦海裡流過。這次他放棄了主觀思考,只是讓那些文字先存在,自己跟着已經存在的內容走。
這是馮茂從來沒有過的方式,他感覺非常不習慣。自己的思維總是想強出頭,奪取主導權。讓那些內容按照馮茂已經存在的思路組合。馮茂完全無法把一切交給世界。強行這麼做只是讓馮茂感覺到各種不安。
“馮茂先生,弗朗西斯先生請您出去一下。”女僕的聲音打斷了馮茂的思緒。
馮茂如蒙大赦,他連忙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讓自己跟在女僕身後走向大廳。
大廳餐桌上的餐盤已經被吃的一片狼藉。客人們中間有人在喝茶,有些正用餐巾擦嘴。馮茂本想挺起胸膛,突然覺得這麼做還是想由自己主導局面。其實局面早在被馮茂感知到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不管馮茂願意不願意,他都只能面對當前存在的世界。
想到這裡,馮茂只是站定腳步,穩穩當當的面對宴席上的衆人。
“諸位,這位是馮茂先生。勒內閣下的學生,弗萊明家的繼承人的同學,現在就職於布加勒城的資料館。”本地的弗朗西斯先生向衆人介紹着馮茂。
馮茂靜靜的聽着。若是以前他肯定會立刻打招呼,同時心中不知所措,現在他不想和以前那樣了。紅袍聖者說過‘你有屬於你的安寧,勒內有屬於勒內的安寧。只有做出爲自己着想的決定纔是通往內心安寧的唯一道路’。
謝謝,聖者閣下。我以前總是把發生的事情混作一團,然後自以爲處於這團東西的中心。以後我不會這麼想的。
心中回憶着那些強者的教誨,馮茂覺得自己的內心也安定下來。正好此時弗朗西斯轉過頭來對馮茂說道:“來,馮茂。和諸位打個招呼。”
有人在前面領着,馮茂只覺得非常輕鬆。他向前走了兩步,用盡量清晰的吐字說道:“諸位先生好,我是馮茂。”
這下衆人的目光都落在馮茂身上,那個胖乎乎的校董說道:“這位年輕人想到咱們學校就讀。”
聽了這句介紹,衆人目光又落在以爲比較消瘦的男子身上。男子左右看了看,笑道:“既然是勒內閣下的學生,我們當然歡迎他來就讀。”
“這都開學了,插班的話會不會跟不上進度?”另一位胖乎乎的傢伙看着本地的弗朗西斯先生說道。
馮茂心中一怒,這是什麼意思。想表示自己沒問題的話就到了喉頭。但是馮茂很快剋制了情緒。看也知道,這人不是在針對馮茂發話。不管他說什麼,都不是馮茂的事情。平靜下情緒,馮茂靜靜的聽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他們想說的話。馮茂不斷告訴自己,自己現在要做的只是用不驚擾衆人的姿態站在這裡就好,這纔是馮茂該處的位置。
經過一番交談,那位應該是能拍板的消瘦先生對馮茂說道:“馮茂先生,學校已經開學一段時間,我相信勒內閣下的學生都夠聰明。你要更努力,把這段時間的功課補起來。”
“是的,先生,我一定會努力學習,把課程都補上。”馮茂答道。
聽到明確回答,消瘦的先生滿意的點點頭,“好吧。我就期待你畢業的時候能給我們學校帶來光彩。”
宴會散了,馮茂再次去感謝弗朗西斯先生。弗朗西斯臉紅紅的,看來喝了不少。他輕鬆的說道:“這不算什麼。馮茂,好好學習,讓他們看看我推薦的人倒地有多優秀!”
“是的。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馮茂自然而然的答道。不管弗朗西斯先生說了什麼,他現在需要的只是這麼一個回答而已。
回家的路上,馮茂想起自己跟着勒內閣下在蒙特城參加會議。那時候的自己不分場合,部分對象,只想賣弄。那時候的自己……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