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親屬、鄉鄰、同族。一圈兒答謝下來讓志民口乾舌燥,煙兒的臉色也有些發白。終於捱到最後兩桌,也就是黑石鎮警察所的同事;以及外所趕過來賀喜的人,唯一不是警察的是二狗。志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拉過一把椅子回頭對負責倒茶的煙兒和提着暖壺的小妹說道:“這裡都不是外人了,媽說答謝完了,讓你們到她們那桌去吃飯。煙兒,你和小妹現在就過去吧,我陪着這幫弟兄說會兒話。”
煙兒和小妹答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一個人說道:“等等,大哥你什麼意思?每一桌的茶都敬過了,就差這兩桌了?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兄弟啊?”
志民一看,原來是臭蛋在說話便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想着讓你幫我一起去接親呢。”志民說的倒是真話,他原以爲臭蛋今天一大早會趕過來幫忙,誰知一直等到要去縣城迎親也沒見他的蹤影。
“大哥,人家現在升官了,忙着呢。”二狗在一旁說道。二狗一大早就跑來了,爭搶着幹一些諸如擔水,搬運一些雜物的重活。志民讓他一同陪着去接親,二狗死活不去,二狗說:“我去了也沒有什麼出力的活兒讓我幹,還莫不如讓我在家裡搬搬桌子,抱抱柴禾呢。”志民聽二狗這麼一說,也就沒有再勉強他。
此時聽二狗說臭蛋升官了,這才注意到臭蛋的手有意無意的放到了腰上一把斜挎着的匣子槍上面,臉上也似乎有幾分得意。
“哦,臭蛋也做了所長了,恭喜恭喜。”志民說道。
“縣署早就下了公函,大哥真是忙人,這時才知道啊?”臭蛋說道。
“這幾個月的確是太忙了。過幾天我單獨請你,算是補過吧。”志民誠懇地說道。近兩三個月以來,志民的確忙得有些焦頭爛額,縣署的文件公函更是懶得看了。孫二寶負責檔案歸類,他多多少少應該知道一些,怎麼從沒有聽他提起過呢?
“二寶。”志民喊了一聲,沒有聽到迴音。他把炕上地下的人用眼睛掃了一遍,也沒有發現孫二寶的影子,心中不免有些納悶。
“剛纔還見到他在院子裡和人說話呢。”同警所的小馬說道。
“他和一個女學生嘮得熱乎着呢。我也見到了。”豹子也說道。
志民笑了一下,走到玻璃窗前,用手擦了一把玻璃窗上的霧氣向外張望。見到大門口旁邊,孫二寶和表妹兩個人或許正說到什麼開心的事情,臉上都笑得像一朵花的摸樣。志民在心裡暗笑,看樣子他們已經不需要母親從中牽線搭橋了。
“二哥,我們先去媽那裡了。”小妹似乎很討厭臭蛋,以及封寶庫看着她的眼神兒。說完話,拉着煙兒逃也似的跑了。
“出門喊一下孫二寶,讓他回來準備喝酒了。”志民對煙兒和小妹喊道。
志民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牛飲一般的喝了下去。喝罷後,似乎還是意猶未盡,又端起旁邊空座桌子上面的;一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也是一飲而盡。適才的乾渴難耐纔算緩解了許多。
“嘡嘡嘡”院子裡傳來三聲銅鑼響,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喊道:“開席嘍。”隨着他的喊聲,竈房裡魚貫似的走出十幾個人,手託木盤;上面摞滿了各色菜餚,在各個房間的門口分散開來。
酒席的制式是標準的滿席八大碗。所謂八大碗源自滿清始祖開創,乾隆年間更是得以發揚光大。後歷經演變,根據八大碗衍生的旁支菜系的種類也繁多起來。變成了十六、二十、二十四、三十二道冷熱葷素;醬、滷、薰,燜、烤、溜、燉等特色菜餚。其菜餚的主要食材以長白山的下八珍爲主,輔以豬牛羊,雞鴨鵝;以及時令的各種乾鮮山菜,極具北方特色。
何家的宴席,菜品共計二十四道。主要以麋鹿、袍子、野豬、雉雞、飛龍等葷菜爲主,佐以秋季醃製的刺嫩芽、刺五加、山芹菜、蕨菜等山菜和水發的黃花、木耳、猴頭菇、榛蘑、元蘑等乾菜和菌類爲輔。爲了今日的婚宴,何家特地在縣城請了幾個有名氣的大廚主竈。從菜品到廚師,父母,二叔,大姐都頗費了一番心思。
酒是佟六爺用土法釀製的紅高粱,每間屋裡都擺了一甕,每甕重三十斤。酒色如房門上貼着的大紅喜字一樣,開壇就能聞到酒香。好像看過,聞過以後,也能讓人有了些許的醉意似的。
主食也很講究,有核桃仁兒,豆沙做餡料的餑餑,還有棗泥饅頭,金絲花捲,也是在縣城請的麪點師傅特製的,無一不精緻且賞心悅目。
志民現在所處的房間;是廂房裡最小的一間。原本只是存放一些農具,因爲婚宴的的需要也騰了出來,擺了兩桌酒席。炕上地下各一桌。炕上的一桌人,是附近幾個警所的,有幾個人還曾經是警察訓練營的同學。地下的一桌就是警察所的同事和朋友了。十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倒也不是很擁擠。
看到菜都上齊了,志民端起酒碗剛要說話。就聽到小妹在門口喊道:“二哥,你出來一下,咱媽找你呢。”
志民一聽,急忙放下酒碗對身邊剛回來的孫二寶說道:“二寶,你先幫我招呼着弟兄們,我去去就回。”
孫二寶應了一聲,站起身說道;“今天是志民的大喜之日,炕上和地下的各位兄弟,都要開懷暢飲,不醉不歸。”說完,端起酒碗首先喝了一口。衆人紛紛響應,氣氛登時熱鬧了起來。
“小妹,咱媽找我什麼事兒?”一出門,志民就向小妹問道。
“說是讓你去見一個人,見誰,我也不知道。”小妹答道。
志民見到父母居住的正房門口,母親,煙兒,還有一個佝僂着身體的老嫗;三個人正在說話。志民匆忙走了過去說道:“媽,我來了。”
“過來見見煙兒的大姨,人家大老遠的從天津趕過來的,還給煙兒帶來那麼重的嫁妝。”母親說道。
志民滿臉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這個老嫗,只見她一身的錦緞棉袍,一頭的白髮在腦後挽起;細膩白淨略顯微胖的面孔透着紅潤,手上炫耀顯然是長久以來養尊處優的結果。兩隻手上炫耀似的帶着四枚戒指,左右手都分別帶着一隻金戒指和一隻祖母綠寶石戒子,右手腕上還箍着一個厚厚的金鐲子。
志民把目光投向了煙兒,想從她那裡得到答案。煙兒只是頑皮的向志民眨了兩下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老嫗的笑容很燦爛,像灑落在院子裡的陽光一樣,給這個殘冬帶來了一絲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