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桶髒水迎風潑出，差點濺上了正在醉翁樓外打掃的夥計。
“我說孫五，你眼瞎啊！沒看見這有人嗎！”一個手持半人高掃帚的夥計，不滿的瞪着樓上剛探出頭的孫五，高聲罵道。
“喲，對不住對不住，”孫五抓了抓腦袋，又將手在額頭前撐成一個涼棚，極力遠眺，耳聽着樓下的夥計還在不乾不淨的咒罵着自己。他嘿嘿的笑着也不言語。等到那夥計罵的差不多了，方纔又將手裡的抹布沾上水，滴滴灑灑的向樓下示威般淋着，嘴裡卻喊着：“小癩子，儘管罵，你回頭看看啊。”
被稱作小癩子的夥計，惡狠狠的將掃帚向地上一杵，“孫五，你等着，我這就上去揭了你的皮！”他無意中扭頭一看，登時欲哭無淚。剛纔好不容易清掃乾淨的那一塊路面，就在爭吵的這會兒工夫，上面陸陸續續佈滿了牛糞。
“我……”小癩子將掃帚一扔，抱着頭蹲在地上。
“哈哈哈哈——”孫五在樓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請問……”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別問！”小癩子沒好氣的打斷了對方。
“沈——公子！”樓上，孫五看見來人，揮着手中的抹布熱情招呼。
“喂！喂！”下面一片驚呼。
孫五的抹布一揮，樓下頓時下起了陣雨。他腦袋一縮，就此遁去。
胡十九慶幸自己躲得快，不然這唯一的男裝，就要被這醉翁樓的莽撞夥計弄髒了。
“沈公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醉翁樓內，有人熱情的招呼。孫五顛顛的跑了出來，他如此親熱，倒讓胡十九楞了一下，“請問，掌櫃在嗎？”
“掌櫃不在，”孫五手上溼淋淋的，他順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不過，掌櫃的倒是給沈公子留下一句話。”
“什麼話？”本來聽說醉翁樓的掌櫃不在，胡十九低着頭便要轉身離開。但是孫五的這話又燃起她一線希望。
“掌櫃的問，‘沈公子，你可想好了？’”孫五笑眯眯的，一字不落的轉述着自家掌櫃留下的話。
“想好了！”胡十九大喜過望，脫口而出。
“既然如此，沈公子請隨我來。”似乎醉翁樓的老人早有預料。孫五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胡十九進入樓內。
今日醉翁樓停業一天進行大掃除。此時雖然天色尚早，然而醉翁樓的夥計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趙六！趙六！”孫五站在大廳裡將手籠成喇叭的形狀，大聲尋找着趙六，四周忙碌的夥計偶爾只是有人匆匆擡頭看了一眼他同胡十九，便又繼續忙碌各自手中的活計。
胡十九有些雀躍，不知道醉翁樓的老丈，會安排自己做什麼呢？
“孫哥，你叫我？”摞得高高的一大堆衣服就像是生了腿，從醉翁樓的一側歪歪扭扭的跑來。細看之下，才發現在後面抱着衣服，又被遮的嚴嚴實實的趙六。
“誒！小心小心！”孫五連忙幫他穩住。
趙六從衣服後面探出頭：“孫哥？”
“這位是沈，公子。”孫五特意加重了“公子”二字。
趙六茫然的點了點頭，他被一堆要洗的衣服悶的魂不守舍。根本就沒有明白孫五說的是誰。
“你去找件適合他這個身量的。”孫五用手比了比，眼前的這個小孩兒大致比自己低了一頭。
“啊？”趙六騰出一隻手，將高出頭頂的衣服用力向下按了按，這才露出一雙眼睛，仔細打量着孫五身旁的人。
“你——”他猶猶豫豫的盯着胡十九。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個小……”趙六用手比劃着，轉頭看向孫五。
孫五順手拉下一件舊衣服堵住了他的嘴。
“那個誰，你過來把這堆衣服拿去淨衣館，我和小六子去趟茅房！”孫五一邊說着，一邊上前一步，轉過身用胳膊夾住了趙六的脖子，看似親親密密的摟着他。實際是用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又遞了個眼色給胡十九，讓她跟着他們一起向外走去。
“真變態，去茅房還要兩個男人一起……”被叫過來的夥計不情不願的嘀咕着。
孫五和趙六因爲沒有聽清所以並未覺得怎樣，只是一旁的胡十九乍聽之下，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直憋的滿臉通紅。
“孫五！你幹什麼！”三人來到距離醉翁樓數米的一棵大樹下，此時，全體夥計都在酒樓忙碌，並沒有人留意到他們幾人。
趙六是真有些生氣，那些衣服的氣味他聞着就夠頭昏腦漲，孫五居然還把它塞到自己的嘴裡！
他忍不住一陣乾嘔。
孫五拍了拍他的脊背，“兄弟對不住啊，要不是你嘴快，哥哥我也不能這麼做啊。”
趙六狠狠的瞪了孫五一眼。
“那個……”胡十九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踏進醉翁樓，可又被孫五莫名其妙的拉了出來，這會兒看到氣憤的趙六，她只覺得有點暈眩。
“沈公子稍等。”孫五轉過頭，對着胡十九笑容可掬的說道。
接着，他一拍趙六的腦袋，將趙六帶到一旁，胡十九側耳傾聽，發現孫五不過是告訴趙六自己女扮男裝要來醉翁樓工作的事情，並且又不住的向趙六爲剛纔的事情道歉。隨即也放下心來。
於是，沒過一會兒，趙六就跟在孫五的身後走過來，臉色倒是平和很多。
“剛纔，多有得罪，請沈，公子，多多包涵。”趙六結結巴巴的說道，比起孫五的八面玲瓏，他顯然要木訥的多。
“沈十九見過趙大哥。”胡十九忙不迭地還禮。
十九？趙六和孫五同時張大了嘴巴，彼時，人們爲了表示親密，通常是按照姓氏加上家裡的排行。
胡十九脫口而出的假名，讓趙六和孫五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聯想。
半晌，還是孫五乾笑了幾聲：“十九老弟家裡，還真是，人丁興旺啊……”
胡十九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也只能尷尬的敷衍過去。
所幸，二人沒有追問，孫五指着胡十九，對趙六說道：“趙老弟，你先去給沈公子尋件他能穿的衣服。”
“孫哥，你叫我十九就好，不用這麼客氣。”胡十九連忙說道。
“好，十九，今天活兒還挺多的。你回家換好衣服就過來找我吧。”孫五考慮的還算周到，他又補上一句：“你家離這裡遠不遠？”
“不遠。”胡十九保證道：“最多半個時辰，我就回來。”
“行，那你先跟着趙六去領衣服，半個時辰後，我在醉翁樓等你。”孫五說完，拍了拍趙六的肩膀，趙六不情願的向後躲了一下，避開孫五的手。
這個孫五，掌櫃的就這一會兒不在，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好！”這些天以來的擔心，糾結在這一刻煙消雲散。胡十九頓時覺得渾身輕快了不少。原來，能夠自食其力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