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清看着突然冷了的氣氛,自覺有些尷尬,便首先揚起手中的酒碗說道:“都矯情什麼!十九老弟能飲得,咱們就飲不得嗎!”
只看他話音剛落,就一仰頭,咕咚幾聲,便將手中碗裡的酒一飲而盡。
“蔣大哥!”胡十九忙喚道。
“十九老弟!”蔣清也同時放下酒碗,他的神情,帶着無可言喻的驚詫之色。
“這酒!”他上前一步,顧不得禮數,將桶中殘餘的酒水向着碗中一傾而盡!
蔣清捧起碗,這次,他不是再像剛纔那破釜沉舟般的一飲而盡。而是慢慢的,抿了一口,細細的在口中品味這琥珀色的酒液。
那平日機靈點的夥計,看到蔣清這個模樣,便偷偷的,也端起酒碗,淺淺的嚐了一下碗中的酒液。
緊接着,那幾名夥計身旁的人,看到他們又接着飲下第二口,第三口,乾脆,捧起碗大口暢飲!
“這酒……”蔣清的神情更是充滿了矛盾,他一面搖頭,一面又是用手點着這酒說不出話。
蔣家酒樓熟悉他脾性的夥計們,都知道他這個手勢,是對手中之物讚不絕口之意,可是,不住的搖頭,又算是什麼呢?
那些迷惑的夥計,也不由將手中的酒碗慢慢端起……
胡十九隻是笑吟吟的看着蔣清。方纔,她是想提醒蔣清喝的不要那麼急,如今,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而此時。蔣清看着面前這個小小的酒師,心中的震撼已是無法言說。
在這段日子,他幾乎是從始至終的。看着胡十九同醉翁樓的衆人從最初的同舟共濟,變爲形單影隻。
蔣清看着胡十九的失敗,看着胡十九的沮喪,看着胡十九孤注一擲,在最後的幾天內,倉促的釀出了,此時這色澤金黃透亮。入口清冽甘醇的美酒!
而其中更讓人爲之驚歎的是,此酒居然可以不經煮沸,直接入口。這……
蔣清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看着胡十九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
“這酒怎麼能冷着喝!”龐二愣突然吼道。
“二愣,你……”蔣清剛要命他不得再說“胡話”,卻見龐二愣手中的酒碗已是空了。
龐二愣咂巴着嘴,湊上前來:“蔣大哥!這酒怎麼能冷着喝。味兒還這麼好!”他低頭盯着空了的酒桶。“你不讓我喝,你怎麼都喝了!”
“這……”蔣清端着酒碗,哭笑不得。
此時,看着他們三人,房內還剩下的那幾位老成持重,做事謹慎的夥計也慢慢端起手中的酒碗……
“沈酒師,敢問此酒何名?”一位年長些的,已經不能稱作“夥計”的中年男子上前問道。
“冷酒。”胡十九信口說道。秦楊師父傳給自己的那本書,許是太舊了。有些字跡已是模糊不清,胡十九隻依稀記得這種酒的名字上,似乎有一個“冷”字。
那幾名酒師面面相覷,蔣清也不禁莞爾。
“果然,酒如其名……”此時,一名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笑着說道。
“這是我們酒樓的區管事。”蔣清笑着點頭,又向胡十九介紹到。
“見過區管事。”胡十九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自家醉翁樓那個不苟言笑的屈管事——屈剛。
離開醉翁樓這麼久,胡十九一直強忍着心頭的孤獨,時時告誡自己要樂觀,要勇敢,要冷靜!然而,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歸心似箭。
明日,就在明日,斗酒一旦結束,無論如何,她就能回到醉翁樓,回到那些夥伴的身邊了!
想到這裡,胡十九的視線不由的又向着角落裡,自己的那壇酒望去……
翌日,清露苑中,酒師們穿戴隆重,排列整齊,儼然如同初次來到“斗酒大會”那般,懷着或是期待,或是忐忑的心情,陸續赴往“斗酒”最初,也是最終的地方——斗酒場。
那一座座的帳篷,還是那般的耀眼奪目。
胡十九按照規定,進入掛着醉翁樓名牌的帳篷內,紅色的帳篷,透着正午的陽光,這一切,就像是無數沸騰的心事,令人心神不寧。
而胡十九手中褐色的酒罈,同樣反射着暗紅色的光芒……
胡十九怔怔的看着,看着,輕輕蹙起了眉頭。
“滿庭芳……”耳邊,突然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獻酒”開始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便隱約聽到似乎輪到了“唐生記”前去獻酒。
“滿庭芳、唐生記、攬月樓……”胡十九跟着被傳喚的酒樓心中默唸道。
當她聽到“杏花樓”之時,猛地擡頭,快了,快了,就要到自己了!她不求獨佔鰲頭,卻要爲師父討回一個公道!
“醉翁樓——”一聲聲的傳喚由遠及近,越發清晰。
胡十九整理衣衫,端正斂容。
今日,她穿的是“斗酒大會”特意配給每位酒師的紅袍,乍一看上去,似乎與那日高臺之上的慕容酒師裝束有幾分相似。這讓胡十九更加珍惜這件衣衫,也油然而生出一種自豪之感。
將身上的衣衫整理妥當,胡十九深吸口氣,從身旁的桌子上穩穩端起酒罈,平舉齊胸,努力讓每一步,都走的從容,穩健。
就這樣,在那些或是猜測,或是妒忌,或是期許,或是惡意的眼光中,胡十九,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高臺之上,含笑望着她的安王殿下。
“草民‘沈十九’,參見安王殿下!”她口齒清晰,聲音清脆。
似乎是這樣說的吧?兩位師父什麼都交給自己,可是唯獨沒有告訴她看到安王該有的禮儀。
胡十九稽首叩拜,心中回憶着前世似乎韓墨辰曾經告訴她,有朝一日見到當今皇帝之時,所該有的禮儀。
當時,她只是名“深閨婦人”,對於韓墨辰的種種囑託均是不以爲然,如今想來,只覺得當日的自己,在他面前當真是任性的有些過了分。
胡十九行禮過後,卻見安王仍然含笑凝望着自己,她不敢擅自起身,規規矩矩的跪着,跪着,她有些好奇這高高在上的人間帝王究竟是何模樣,會和在狐山上的哥哥白凌一般嗎?
於是,胡十九悄悄擡起頭來,一雙清澈的眸子倒映出安王的身影。
她這副“有失體統”的模樣,倒引得安王不由失笑。
“大膽!”安王身旁,滿頭白髮的老太監賈德全厲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