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調兵遣將,殺伐之勢滔天,淹沒了星海,掃蕩向人間。
妖神奮勇向前,妖兵有進無退,血色成爲了這一刻天地的主旋律。
面對近乎是傾巢而出的天庭主力,炎帝坐鎮中樞,面色平靜,有條不紊的逐漸收縮防線,用空間換取人員傷亡的減少,倚仗地勢而肅清敵軍。
火師落在了下風,可又不至於崩潰,因爲做爲人族的核心,在巫族斷了根源的情況下,得以吸納這個曾經的人族精華組織人手,成爲麾下的一員。
撇開那些散落四方、出去單幹的成員,剩下的大部分,如今匯聚在火師的帳下——畢竟,這是女媧、是后土所認可的正統!
這樣的一支龐大軍力,縱使被分流了不少,歸入九黎;縱使昔日他們接受命令的是祖巫,而非人皇,存在磨合的疑難……
可這依舊是一股令人顫慄的軍勢!
在如今的殘酷戰場,卻是最恰當合適的打磨地點,在血火中成長與磨合,團結一致,抗下了妖族的壓力。
雖然艱難,是在以弱擊強,但就是不會被天庭的主力給直接一波帶走,參差零散的防線,各自三五成隊,發揮着卓越的單兵戰力,攻守由心,運動轉戰,拉扯對手的軍勢,努力帶入自己的節奏。
而這樣的散兵線,最終又由炎帝所統帥,見招拆招,抗衡破解着妖族的巍峨軍勢,讓它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炎帝非是善茬!
在戰爭的領域上,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賦才情,不說橫行天下,可也能算頂尖一流。
以守待攻,火師一時可得周全。
不過,總歸是有些缺陷的。
人手的劣勢處境,註定了不能在所有的地方都顧及到。
照顧了麾下兵將的安全,讓他們的折損率減小,那就必然疏忽了自身的守護,中軍逐漸的空虛,暴露在東皇的眼中,這是一個突襲的良機。
“去!”
“直搗敵之中樞!”
太一軍令所致,一道星河凝聚,從九天中而降,奪了弱水之勢,化作浩瀚洪流。
剎那的迸發,若是決堤,被人開閘放水,一種毀滅的道力迸發,捲動着難以抵禦的蒼茫大勢橫掃而來,一時間要將火師王庭所在的方圓時空都給衝破潰散了!
而乘着這樣的弱水天河之勢動起來的,還有一支天庭精銳……它們不知何時潛藏於其中,乘勢而動,在王庭高手努力守護帥旗中樞的時候發動了奇襲!
水火無情本已是無情,何況還趁着這份無情,再增添上冰冷的兵戈斧鉞!
“太一!你卑劣!”
有人族神將怒喝,“竟然對天河動手?你不怕讓山河星海錯亂,動盪了天綱地法?以至於有水淹洪荒,蒼生絕滅?!”
“那又如何?”太一很平靜,“兵者,自然無所不用其極。”
“何況,這也不過是開一道閘門罷了,一切都在掌控中。”東皇幽幽道,“又不是永久的破壞……待收拾了你們,再行關上便成。”
“昔日天道都曾滅世,我天庭的根基被拆,換作滅世一擊……至今思來,我遠不能與之相提並論,僅是雕蟲小技耳!”
太一自謙。
人禍,哪能及天災?
再說了。
什麼禍不禍的……多難聽?
等打死了對手之後,有的是辦法來粉飾這個過程,不說洗白,洗個半白還是不難的。
甚至於……
東皇都不屑於洗白。
他敢做,也敢當。
陣營死戰,成王敗寇,根本不在乎手段的正義與否,能贏就行。
爲此,縱然揹負無數罵名,又能如何?
我之英雄,彼之仇寇,僅此而已!
做爲妖族的大英雄,便已經足夠了,何必需要敵人的愛戴尊崇?!
“難得掌握天河,居高臨下,不好生用用,都對不起這份地利。”
東皇輕語,“你們經營多年的所謂防線、所謂陣地,在這份地勢面前,又算得什麼呢?”
“若是曾經大家都沒有被削弱時,你們還有點一力破萬法的能力,可惜啊……”
時代變了!
太一悠悠一嘆,冥冥中有古鐘轟鳴,像是在爲人送終。
“擋住!一定要擋住!”
人族的神將怒吼,“帥旗不可倒,軍心不可亂!”
吼聲結束,這位神將便毅然一躍,將身橫在了滔滔而來的天河面前,渾身都在發光,無止境一般的膨脹,化作了像是能撐開天地的巨人,裹挾着無邊的風雷,撞向了勢不可擋的天河。
“轟!”
只是剎那,便是刺目的血光炸開,染紅了這方天地!
大羅又如何?
在面對那垂落的天河,依舊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一瞬間而已,這神將便被磨去了所有的血肉,空留下骸骨,金色的光芒照耀,卻盡顯淒涼!
如同螳臂當車一般的悲壯與無力,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去爭取大勢扭轉的一線生機變數!
這似乎有了點作用。
主動出擊赴死,填上了自身一切,璀璨的洪流炸開之際,垂落的天河若有若無間發生了一點點的偏斜,爲後方爭取到了一線挪移的時機。
然而,這位神將的下場是慘烈的。
畢竟,決堤傾泄的,不僅是天河,還有妖族的一支可怕精銳!
“死!”
一聲陰沉的冷喝,來自一位妖神,它不知何時順流而下,到了神將的身前,張口吐出一縷又一縷的煙霞,像是諸天萬界的雲霞都匯聚到此地,被它所採集,此刻釋放出來,初爲河,轉瞬成海,最後似乎是無邊無際般,瀰漫浩蕩。
在這煙霞中,是無窮無盡的大道符文密佈,交相輝映出七彩斑斕的霞光,將這一片天河照耀得五顏六色,變得離奇夢幻,神聖中帶着詭異。
驟然而現的殺招,天河大勢的碾壓,帶着赴死之心硬撼流水無情的神將怒目,卻無法回擊,瞬息的攻伐中,他的骸骨就被硬生生的磨滅了,霞光億萬道,忽然間邪異如活物,蠶食掉了他的所有!
“真是美味啊……”
煙霞妖神握着一根殘存的脊椎,戀戀不捨的看着一道黯淡的先天靈光遁入虛無——這卻是他收拾不了的東西了,不過眼下收穫已是極豐盛,篡奪了一尊大羅的血骨。
“還是這個時代好……換作上個時代,天庭鎮世之時,誰敢妄爲?”
“可不能妄爲,又哪來波動,哪來晉升呢?”
“對我等偏向殺戮之道修行的神聖,實在太不美好了……”
“嘿……嘿嘿……哈哈!”
可怕的笑聲中,它再度融入了天河,順着後來接續的水勢,貫徹執行東皇的意志,襲殺火師的中央本部!
“護駕!”
有人族神將驚怒,眼中透着悲涼和殺機,一位同僚就那麼死在面前,刺激太大了。
不過,大局在前,也只能有限的考慮些更重要的事情。
敵人想要破壞指揮部,那就要拼死守護住!
他第一時間下達命令,要令四方交戰的兵馬回援。
“護駕?不用護駕!”
只是這時,炎帝卻冷喝,“各部不用管我,冷靜作戰!”
“我一人之命,怎抵得過火師上下無數兒郎性命?”
“非是太一親至,只有這些妖神精銳殺來,不過是想要亂我軍心,讓指揮失調罷了!”
“東皇想殺的,是我們的新血,是我們的底蘊……他想誅滅火師!”
炎帝眸光冰冷,極致的理智和冷酷,對人,也是對己。
“死一個炎帝,還有下一個炎帝頂上。”
“可死完了火師,人族的心氣就散了,真正是一盤散沙!”
“孰重孰輕,無需思慮!”
話說到這個份上,一位位拱衛中樞的神將還能說什麼呢?
“臣等必追隨陛下!人道永昌!”
諸將怒吼,身披甲冑,衝殺向前。
“破!”
一位神將大吼,髮絲根根倒豎,戰力昇華到了神生的絕巔,血氣澎湃間揮動神拳,擊穿了天河流淌下無數自然生滅的世界,創世的光輝滲入了歲月的長河,映照在諸天中。
這是驚人的一幕。
然而,有邪物擋住了他,那是一頭白孔雀,兇猛無比,一聲啼鳴間,根根翎羽炸開,每一根翎羽都是不朽的神劍,切割了虛空歲月,景象唯美又可怕。
拳劍交鋒,生死相搏,剎那有拳印橫擊孔雀頭顱,也有森然劍器斬斷臂膀,血肉橫飛。
“斷!”
歲月波光粼粼,有大巫揮舞天刀,這是光陰之刀,是歲月之刀——歲月如刀斬天驕!
時間祖巫——燭九陰一系的高手,曾經追隨着燭龍大聖的腳步,如今卻是到了火師中,成爲了其中的一員。
他所掌握的時光之法極度強勢,儘管還遠比不上先前混沌鍾那樣的神威,但是在這片戰場中也是出類拔萃了,甚至於影響到了一截決堤天河的流動,時而加速,時而變緩,快慢交錯間,似乎都整得天河不知道該怎麼流了,錯亂激盪。
而這,僅是征伐的餘波,刀鋒所指,是一尊妖神的性命根本!
“哞!”
一雙蒼青色的眸子閃耀,高昂的哞叫聲,一頭大力神牛妖神悍然揮動了一根鐵棒,打出了最純粹,也是最霸道的力量!
這是精擅肉身的恐怖存在。
時間的力量是可怕。
它能讓滄海桑田,讓人心變異。
但是。
最純粹、最霸道的肉身力量,同樣不容小覷。
天不能滅,地不能葬,乾坤滅而我不滅……太多太多的說法,形容着這種道路的巔峰姿態!
當鐵棒砸下時,若諸天宇宙一起沉淪破滅,讓空間都蜷曲,讓時光都凝滯,萬象都終結了!
“哧!”
刀與棒相拼,卻出奇的沒有太大的聲響,似乎是大音希聲,一切的對決都沉到了世人所無法洞察的界面,在那樣的層面中既分勝負,也定生死。
……
頂着滔滔天河大勢,在絕對的逆境中搏殺,一位位人族的神將、巫族的大巫,與那一支順勢衝殺而來的妖神精銳死戰,以傷換傷,以命換命,半步不退,只爲不亂了人皇指揮。
炎帝看着這一幕,眼角有哀傷,旋即隱沒了。
他手中的動作不停,依舊俯覽全局,指揮全線;另一邊,他的眸光熾亮,似乎劃破了重重的時空,盯死了東皇,看到了這位皇者眼中的玩味。
太一在期待。
他期待炎帝的按捺不住。
無論是炎帝扛不住壓力,緊急收縮兵馬回援中樞;還是不能再坐視麾下戰死,主動出手,以自身戰力破局。
這都是太一的機會。
此刻火師能守禦的住,以弱抗強,全靠炎帝的能力。
炎帝心若亂,就將露出破綻,會被東皇把握時機,敲掉火師的一大塊血肉!
這樣的放血,纔是真正毀滅一方王庭的手段。
人皇告誡着自己,要去冷靜的處理一切,纔不會上了圈套。
‘太一……你笑不了多久的……’
炎帝心底冷漠自語,‘算算時間,他也該來了……’
‘正好。’
‘這一次,就做爲他出場亮相的時機罷……’
‘有酓氏……’
炎帝心中的殺機澎湃,整個人卻更冷靜了。
他身合火師的氣數,與無數軍民同在,每一點意志的閃光跳躍,把握着戰場的每一個細節,全都處理的細緻到位,在妖族大軍的洪流中守護下一方淨土。
……
“你不出擊嗎?”
“火師如今的情況可是很不妙。”
遠在另一方山河中,有兩位大能在對話。
“沒有他的號令,我不可能去的。”
回答者身形高大魁梧,赫然是后土祖巫曾經的禁衛統領,如今的九黎之主。
——蚩尤!
“可他的中樞核心,都要被人摧毀了。”
風伯摸着自己的鬍子。
“再等下去,搞不好今日便是火師的大潰敗……那人族的天可就塌下來了。”
“我相信他。”蚩尤沉聲道,“他作爲火師的帝,本事可不小。”
“如今,他安排我另起竈爐,靜心發展……我就不可能違揹他的意志,去做些不應該做的事情。”
“除非他來徵召我……那無論是刀山還是火海,我都會前去。”
蚩尤說道。
“這樣啊……”風伯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都會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這般作爲,只爲給你們留下活躍轉進的空間,這種人……”
“真的很可怕啊!”
“對別人狠不算什麼,對自己都狠……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