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不理解唐玉坤所說話裡的意思,不論唐玉坤所說的那個地球世界最後怎麼樣了,但唐玉坤不還好端端地站在他的對面嗎?既然唐玉坤站在他的對面,那身爲地球世界之人的唐玉坤,又怎麼能夠說地球世界的人族,已經完全滅絕了呢?
難道說唐玉坤並不是地球世界上的人?
還是說唐玉坤的那種形容,只是說地球世界在經歷第四個時代的時候,人族所面對的災難過於悲慘,所以他便將那種悲慘的人族際遇,形容成了“滅絕”,而把寥寥無幾的,像唐玉坤自己這樣的逃離者給忽略掉了?
地球的第四個時代,究竟發生了什麼?
帶着這諸多疑問,凌峰停止了飲酒的動作,朝着唐玉坤問:“玉坤將軍,你說地球人族全都毀滅了是什麼意思?就算地球毀滅了,這些人族裡面,不還有如玉坤將軍這般的人類,逃離出了那個星球嗎?而且我在時空隧道里看見的地球世界是完好無損的,它在後來,又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大禍,以至於玉坤將軍會說出‘地球人族全都滅絕了’的話呢?”
凌峰問這話的時候,腦海裡很自然地就浮現出他穿越時空隧道,去往地球的過程中所看見的各種情景。
高樓、鐵橋、霓虹燈、像烏龜殼子一樣在各條街道上密密麻麻穿行的車子,那種較之凌峰所見到的建築物,都還要瑰麗壯觀的城市基建,是那般地讓人暢想。
即便是再往前推移數千年,那安靜的羣山,雖然因爲犯了錯而導致沒有了法力的普通人,嫋嫋的炊煙,那些景象,也都是那般地怡人和美麗。
總之,在時空隧道中的,那些有關地球世界的時空碎片在凌峰看來,都是那般地美好,而地球世界也因爲那些美麗的時空碎片景象,在凌峰的心目中變得宛若仙境。
聽着凌峰所提及的,曾經在時空隧道中看見過地球世界的描述,唐玉坤沒急着回答凌峰的問題,而是反問凌峰:“你去看過完整的地球世界嗎?那你覺得那地球世界,好看還是不好看?”
凌峰朝着唐玉坤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看,非常地好看,我不知道地球世界上那些沒有法力的人,怎麼可以造出那麼瑰麗的建築,在我的心目中,地球世界,那顆藍色發光的星球,就像是人所向往的仙境!”
這是凌峰的真實心聲,他在時空隧道中看見的那個藍色星球,數個時代中本就生活着許多的神仙,而後來建築物崛起,在凌峰看來是那麼地神奇,凌峰真覺得那地方就是仙境,若真如唐玉坤所說,地球世界和地球人族都毀滅了,那對於凌峰來說,就覺得太可惜了。
唐玉坤聽着凌峰所言,先是愕然,然後就笑了。
他的笑意味深長,何爲仙境?縱使他腦海中儲藏着千萬億次方的記憶,他也說不出來,在人類心目中的仙境是什麼?
信佛的人說西方極樂世界是仙境,《阿彌陀經》上這樣描述:“其國衆生,無有衆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那裡是沒有痛苦的,那裡可得長生不老,可以不再有輪迴之災,可以有億萬年的祥和與幸福。
有個叫唐伯虎的詩人卻說:“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山。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單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若如這般說法,那在愛寫詩的人眼裡,田園與桃花,估計就是他們的仙境了,他們能在那樣的田園中生活,便覺得自己也是“桃花仙人”了。
但《張子語錄?中》又記載了那些入世者之宏願:“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若這般說法,那麼這些入世者的眼裡,估計生民有安心立命之所,有繼承祖訓之願,有萬世太平之基,那就是仙境了。
而事實上,人們心目中的仙境遠不止此,若是有人餓了,也許他會覺得能賜予他溫飽的地方就是仙境,若是有人經歷着戰火荼毒,也許他會覺得沒有槍林彈雨的地方就是仙境,而若是有孩子失去了父母,那麼也許他會覺得有爹和娘在的地方就是仙境……
許多人對仙境的理解不同,但地球世界未滅絕之前,幾乎所有的人都不會覺得,地球就是仙境,甚至連唐玉坤這種離開了地球世界多年的人,也從來都不覺得,地球世界是仙境。
但是此刻,當凌峰突然說他覺得地球世界就是仙境的時候,唐玉坤卻生髮出了另一種不同以往的感想,他開始覺得,也許地球世界,真的就是仙境了。
因爲那裡有很多的繁華和美好無法複製,因爲那裡有很多的努力堅強無法還原,因爲那裡已經變成了人所想去,卻無法再去的彼岸,而彼岸,也許就是人心中的仙境與天堂!
但是太多追憶又有何用?
他俯下頭來,望着凌峰露出一種爲難的微笑,他說:“不管地球世界是不是仙境,總之它真的已經滅絕了,在它上面的人族,也真的全都已經滅絕了……”
唐玉坤說着,開始在凌峰的身旁坐下來,並很自然地捱到了凌峰的身上。
他挨凌峰捱得很近,就像是一隻孤獨的鳥兒,靠在另一隻鳥的身上,以棲息自己渾身的疲倦與憂傷。
凌峰突然感覺唐玉坤的體溫發生了很奇特的變化,他以前雖然未跟唐玉坤進行過太親密的身體接觸,但在把酒言歡之時,兩哥們手腳碰到或者是抱一抱那都是有的,他從未感覺到過唐玉坤體溫的異常,但是這一次他卻感覺得很清楚。
唐玉坤渾身冰冷的,就像是鐵塊一樣,這不是生靈該有的體溫,若是生靈,必有體溫,唐玉坤此刻給凌峰的感覺,是渾身上下,都沒有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