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他們聽到了萬靈慟哭之聲;
驚鴻一瞥,見到了盤古神頂天立地,身化萬物,演化天道的情形。
天炎道子便是在盤古神隕落之後所誕生的天道中孕育的,他尊盤古爲父神,是因盤古對他而言,當真是父親一般的存在。
乘着混沌鍾,沿歲月長河向下而行,一幕幕光影化作流光,不過須臾,就回到了他們離開時的時空。
那股籠罩在楊戩身周的奇怪道則總算消失不見,也提醒着楊戩可以自由言語而不被這般道則所影響了……
天炎道子輕嘆了聲,明顯有些情緒低落。
“抱歉,”楊戩在旁道,“要你陪我去那段歲月。”
“無妨,不管何時,終究是想去那段歲月看看的,可惜只能去一次,”天炎道子拂過混沌鐘的鐘壁,輕嘆了聲,隨後露出平日裡常有的微笑。
“我送你回玄都城閉關?”
“不必回玄都城了,”楊戩道,“我在洪荒外閉關就是了,在此地,更容易體會到盤古神所留的道韻。”
“也好,那我不管你了。”
天炎道子對楊戩拱拱手,楊戩對天炎道子做了個道揖,目送這位大道聖人持着混沌鍾消失不見。
而後,楊戩轉身朝着天外飛去,幾乎剛飛出洪荒邊界,進入洪荒與混沌海夾層中的虛空,就立刻盤腿坐了下來。
頓悟……
這其實不算頓悟,畢竟是受了盤古神的點撥。
楊戩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修行悟道,小部分心神卻依然在活躍,像是睡着之後在做夢一般。
夢中,他好像是去了太素時代,與尚未成聖的盤古神把酒言歡,相交甚篤。
雖生不同時,卻有這份玄功的傳承在,楊戩和盤古神之間的聯繫,未必比天炎道子與盤古神牽扯的淺。
漸漸的,楊戩全部心神投入了悟道之中,身周玄氣瀰漫,讓他融入了虛空之中,等閒都無法窺見。
此時,距離西遊拉開大幕還有百年,楊戩直接閉關修行,看這架勢,卻是西遊都懶得去管太多事了。
楊戩這邊剛閉關,天炎道子已經回了那虛無縹緲之間,面容有些頹然的坐在屬於自己的蒲團上,靜靜的呆了一陣。
“怎了?”
通天教主揹着手在旁走了過來,笑吟吟的看着天炎道子,“還有事能難得住你?”
天炎道子卻只是勉強笑了笑,並未回答什麼。
通天教主招來自己的蒲團,在天炎道子對面坐了下去,問道:“可是帶楊戩去了天地初闢?”
“你看到了?”
“不錯,突然多了一些有關楊戩的模糊記憶,”通天教主那纖長如同樂師一般的手指敲了敲自己額頭,“父神曾指點楊戩一段時日,只不過這段記憶太模糊了些,無法斷定是不是今日之楊戩。”
“是今日,”天炎道子應了聲,在通天教主手中取走一隻酒杯,自飲自酌。
通天教主也沒多說什麼,也是自飲自酌,似乎兩人都在喝各自的悶酒,並沒有湊一桌的打算。
“北海如何了?”天炎道子突然問。
“無事,”接引道人開口回了句,而後便繼續閉目修行。
通天教主笑道:“如今兩邊都在爭奪那半日的功夫,只可惜,這個至強者是在養傷,而我們是要從新培養一個至強者出來。”
天炎道子低聲道:“這已經是護住洪荒唯一的方法。”
“我自然知道,也對楊戩充滿了信心,”通天教主嘴角輕輕抽動了下,“只是,咱們難道都不覺得,這般做其實對楊戩有所虧欠?他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些?真的說起來,咱們也不過是在把自己身上的擔子推脫出去,沒有什麼信心擔起來罷了。”
“善,”老子在旁緩緩顯行,卻道,“雖有虧欠,卻別無他法。”
“見過大師兄。”
“拜見太清聖人。”
通天教主與天炎道子同時行禮,老子點點頭,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還是元始天尊道了一句:“不管如何,楊戩是我闡教弟子,若今後事不可爲,我當會力主保他這顆火種。”
通天教主也輕輕點頭:“不錯,楊戩確實比你我都要有用許多。”
在遠處的雲霧之中,玉鼎真人聽聞這些,卻並未開口爲自己徒兒辯說什麼,反而若有所思的坐在那,似乎在想着些什麼。
老子突然道:“北海之事,最遠不過一百五十餘載便會有變化,各位道友,該準備之事也當準備了。”
“一百五十餘載?”通天教主不由來了精神。
“不錯,比我們預計的要快一些,”老子看向天炎道子,“羲和與陸壓何在?”
“都已準備妥當,”天炎道子隨口應了句,手中混沌鍾輕輕旋轉,顯露出一處大殿中的兩道身影。
絕世獨立的白衣女子,站在窗前眺望着花園,而面容有些暴戾的陸壓道人,則在角落中煉製自己的神通,身邊已經有七八個寶貝葫蘆。
散去神通,天炎道子與幾位聖人再次相談了幾句,都是有關應對至強者大軍的種種算計。
這幾位處在洪荒修到巔峰的大能,如今卻也開始有些犯緊張了起來。
……
時光一晃,當真匆匆不覺時。
孫悟空命中註定會被壓五百年,這五百年轉眼就過去了四百五六十年。
早在幾百年前的佛門盂蘭盆會上,如來的弟子金蟬子頂撞如來,詭辯教義,被如來直接打入人間歷經劫難。
猴子被鎮壓在五指山下時,根本不知道圍繞着他發生了多少事。
金蟬子被如來判下重罰,要轉世修行十世,每次心中都有一個夢想——向西遊學,取回大乘佛教真經,度化世間苦難。
而前面就此,這金蟬子都能歷經艱險的走到流沙河前,被流沙河中蹦出來的猛男一口吞掉,只留頭骨作爲收藏品,穿成了項鍊。
終於,孫悟空被關押的第四百六十八年,金蟬子第十世在西牛賀洲邊界降生。
因家中出現變故,尚在襁褓中的金蟬子被放在木盆中,順着河流一路漂泊向東,後被一個老僧撿了起來,抱回了寺廟之中養大。
一個嬰孩,在河流上飄了幾萬裡,最後成功抵達中土……這不是那些佛門中人在作怪,任誰都不會相信。
這嬰孩被取名爲江流兒,自小在寺廟中耳濡目染,三歲就能背誦佛經,五歲就能把數十本佛經倒背如流,七八歲時就已經能舌辯羣僧,論佛說佛,誰都比不過他。
故,他九歲那年,得寺廟主持剃度,入了佛門,成了小小和尚。
小和尚每日都是參禪打坐,辯經背文,偶爾也會跟着師父下山化緣,每每走到俗世之中,都會被各種良家、非良家的女子圍觀。
也沒辦法,小和尚生的俊俏,也頗惹人喜愛。
原本,小和尚玄奘會按他身上的劇本,一步步長大、精研佛法,而後再踏上西遊之路,開啓一段漫漫正途。
佛門也對玄奘頗爲放心,就算安排了數位高手暗中保護,這些老僧卻並不算勤勉,時常會有所疏漏。
總算,玄奘十三歲時,一場不算太大的變故,就這般落在他身上……
那一日,玄奘做了個夢。
夢中他在一處金光爛漫的大寺之中,各處都有佛光、有菩薩之影。
一道身影在天邊飛來,落在山下,拾級而上;大寺之中的衆佛、諸菩薩盡皆被驚動,在山門之外阻攔。
可大家似乎頗有忌憚,對這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根本不敢出手,不斷出言辯論,也不斷被打回……
終於,到他了。
年輕男人對他笑了笑,提了一個問題。
‘你們佛門有言,放下屠刀則立地成佛,敢問,這話將那些一心向佛、做盡善事卻蒙受莫名苦難,甚至只能勉強轉世成人的生靈,擺在了何處?’
擺在何處……
玄奘陷入苦苦的思索,睡夢中的他開始輾轉反側,最後猛地坐了起來。
外面天已經亮了。
玄奘不覺出了渾身大汗,便從牀榻上翻身下來,到了一旁臉盤架前想洗把臉,但他擡頭看了眼銅鏡,卻是心底一顫。
銅鏡中,一個身着白色袈裟的年輕僧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猛然回頭,身後空無一物,而玄奘再次看向銅鏡時,那人竟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你、你是何人?”
玄奘身體幾乎僵硬住。
只聽那鏡中白衣小僧的嗓音在他心底響起,“我?我是來爲你揭示佛門面目之人,你心底不是有諸多疑惑嗎?說與我,我答於你。”
“我,爲何要信你?”
“你已經信了,不是嗎?看看我這身打扮,還不知我的身份?佛門封我做地藏王菩薩,卻根本不知我本就是佛門最怕的天外之魔,你所信的佛,根本不堪一擊;你所持的念,其實不過爾爾。”
玄奘面色慘白,那鏡中外魔在仰頭狂笑,他卻不斷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