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道溝,想想吧,會是個神馬樣子。特殊的地理位置,崇山峻嶺間通往外界包括通往懸圃縣城的只有一條牛腸子似的鄉村公路,全縣十八個鄉鎮那時基本全通上了程控電話,然而,只有兩個仍然沒有這好東西,一打電話還是手搖的那種老式搖把子電話,一個又一個交換機,鄉轉鄉,再轉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再轉回來,然後才能到縣,出了天大的事,報個警都難
這種情況下,肖子鑫和孫偉他們雖然一報到警情危機便立馬停下了局黨委會,帶人趕往現場,可是上了車,有關現場的案情進展和案發原因卻仍然一無所知……
死傷情況?
大致知道是五人死二人傷。聽聽縣城前往二十八道溝鄉必經的這些地名吧,你就知道其間一百多裡地會是多麼地險峻難行:摩天嶺、飛機嶺、斷頭嶺……本來直線只有幾十公里的路,卻不得不繞來繞去繞山繞水地轉啊,之字形,一個接一個一直往上盤,然後好歹到了山頂又之字形一個接一個往下盤,呵呵……
“真險啊……”有人感嘆,望着車窗外,大氣磅礴,肖子鑫就是這一帶人,雖然很少來,但是他的老家娘娘寨就距離這裡只隔一個嶺南,因此對這種險峻地勢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孫偉就不同了,他雖然在市公安局包括在縣公安局期間大案要案特能破,然而這條極其特殊的路卻是頭一次走,心裡也緊張得不行
常常能看到多年來車毀人亡的一些現場,汽車直上直下滾下懸崖峭壁、森林硬是給中間穿出一趟光禿禿的溝或是山石被汽油燒黑的懸崖絕壁……
外地尤其是大城市的司機不管在外邊開車技術多麼厲害多麼野,一到了這個地方,一百多公里的山路上,就尿了,花錢僱傭當地的司機給開,自己絕對不敢開自己的車。
呵呵,一些全國各地來此的載重汽車一到這裡就成了鬼見愁,寧可多花錢,多出血,也不冒險……
所以然,劉子義之所以能巧妙安全地隱藏於二十八道溝鄉便不足爲奇了。
還說劉子義,人們發現劉子義漸漸地有點變了,不象剛來老鋦所時那麼容忍那麼隨和了。他們哪裡知道這不是“變”而恰恰是他的本性。呵呵,別看劉子義個兒不大,精瘦的,可一旦發起火來,眼睛裡噴射出來的是兩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
前文說了,由於極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原因,聯辦參場是個很奇怪很特殊的地方,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獵槍。
由於劉子義槍法準,膽子又大,冬季農閒時總有一些人願意跟他上山打獵。
鄰居張寶貴和他住的門挨門,中間只隔條板仗子,多次跟他一起合夥進山打獵,然後把打到的獵物拿到老丈人家,說是賣了錢再兩人平分,可是幾次張寶貴都食了言,兩年多了沒給劉子義一分錢。後來劉子義找張寶貴要錢,張寶貴不給,從此兩人結下了仇疙瘩。
張寶貴不給錢,是欺負劉子義是外來戶,當地沒親沒故,就認識老郝頭一個老光棍兒,跟他一個樣,也是單打一,沒靠山。可是,張寶貴這個算盤打錯了,他小看了這個不起眼的鄰居,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可怕能量。
不久,劉子義花800元錢買的獵狗讓人藥死,劉子義懷疑是張寶貴幹的,因爲他頭一天傍晚看見張寶貴的老婆隔着板仗子給他的狗扔過來半個饅頭,半夜狗就死了。
這一夜,劉子義幾乎一宿沒睡。
在這裡哪樣都好,就是沒有正式戶口,被稱爲“臭盲流子”,處處受人欺,甚至被人打腫了臉還要強迫自己擠出個艱難的笑,向人家“陪禮道歉”。
但這一次,他不想忍了他此生最心愛的物件,一個是槍,一個是狗。
第二天劉子義去問他們,兩口子死不承認,雙方對罵起來。
“”
“”
“你媽逼——”
“你媽那個臭逼——”
最後,不分勝負,各自收兵。
此後劉子義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有本帳。還有個李家順,也好佔個小便宜,一次去劉子義家借參場寄存在他家的一塊汽車苫布說是苫土豆。幾個月後劉子義跟李家順索要,李家順把苫布卷着送了回來,劉子義打開一瞅壞了,裡面給鉸了個大窟窿,少了一大塊,不知是不是他乾的,但是劉子義感覺到沒法跟參場交待,借時是好好的,還回來就這樣了。
他問他:“你怎麼給鉸了呢?”
“呵呵,”李家順嘿嘿一笑說他鉸開做槍套和子彈袋了。
劉子義不滿:“這是你的麼?”
李家順:“那是你的麼?”
劉子義火了:“不是我的,人家寄放我這兒不得朝我要麼?”
他眼露兇光,但關鍵時刻,劉子義想想又算了,不過心裡也給這個人記下了一筆帳。
後來參場會計領人來取苫布,果然不讓了,叫他陪,劉子義二話沒說掏錢把這個冤枉窟窿堵上了。
劉子義最放心不下又無法知道的是黑龍江老家那邊的事。
幾年前那個刻意報復的夜晚,他沒有聽到那一聲巨響便逃之夭夭了。他想知道他妹子妹夫是不是已經讓他給炸死,現場有沒有別人跟着受傷。也不知道他最親最愛的那個小外甥現在咋樣了?是不是也一起給炸死了?如果沒死,爸爸媽媽一炸死,他跟誰?長大他會恨他這個舅舅嗎?自己的老婆孩子又誰管?
所有這一切,想回去探聽探聽,又不敢。
他不傻,他不想輕易在這裡與人結怨,更不想“因小失大”,叫人順藤摸瓜查出他已經犯下的死罪。正因爲如此,他才強忍着聯辦參場中一些人的舉動和作爲。但是光忍着,他又實在心有不甘
這樣的人,如此的心態,對他身邊的所有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潛伏的定時炸彈。
第二年春天,劉子義碰上了一件最讓他無法容忍的事。
那天,他上山刨天麻(一種野生藥材),無意間發現在返青吐綠的樹林子裡有兩個光着下身的男女在野合。劉子義感到晦氣,山裡有一種說法,看見長蟲發霧(蛇交配)、人幹那事都不好,倒黴,他本打算悄悄地避開算了,沒想到那一聲聲清晰可聞的嬌喘歡叫實在太熟悉了
他不由自主趴在一堆頭年清林打下來的樹枝上,一細看那女的竟是他多年的情婦許桂花,另一個更讓他不敢相信,竟是鄰居16歲的兒子金小林
劉子義真想一槍崩了他們,但他忍住了。
當晚,劉子義找到許桂花。
劉子義問:“白天你幹啥了?”
許桂花說:“刨天麻啦,咋地?”
劉子義說:“我也去刨天麻了,還看見兩個人。”
許桂花就不吭聲了。
劉子義說:“你不讓我跟旁人胡扯,你卻跟旁人胡扯,還跟小孩兒。”
許桂花惱羞成怒,反脣相譏道:“我跟不跟旁人胡扯咋的,你是我啥人?我愛跟誰跟誰,你管得着嗎?”
劉子義大怒,隱藏已久的本性一下暴露了,他上前一把掐住許桂花的脖子,自己的嗓子也變了聲調:“我咋管不着,你看我能不能管得着?”
許桂花頓時被掐得眼冒金星,呼吸短促,臉色緋紅。“你掐死我吧,死在你這樣的男人手裡……我不後悔。”許桂花斷斷續續地說。劉子義並不想要她的命,只是一時性起,想出口惡氣。見許桂花軟下來,又不張揚,還說出了這樣一番話,掐着她的手也放緩了力度,直到最後罷手。
但在劉子義心中,自己的“花兒”被人家“採”了,“採”他“花兒”的竟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他怎麼想怎麼彆扭
許桂花央求劉子義不要計較那個孩子,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劉子義兩眼望天,不吭聲。
“他還敢禍害我的牛”劉子義突然吼了一聲,瞅也沒瞅許桂花,掉頭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說這件事是個導火索的話,那麼接下來那個16歲的男孩就成了點燃這導火索的火種。第二天,小男孩拿着鐮刀上門去找劉子義。別看他才16歲,個子卻已經一米七八,氣勢挺盛,一腳踢開劉子義的家門,指着他的鼻子尖:“老劉你憑什麼說我害你的牛呢?”
劉子義正吃早飯,一見他氣不打一處來,把碗一礅,大罵:“你沒害我牛,前兩天我牛槽子裡稻草包的鐵掌是不是你乾的?”
小男孩倒也不是善茬兒:“我沒幹”
緊接着倆人就動手打起來了……
劉子義,這顆沉默已久的“炸彈”終於在許多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的情況下,突然“爆炸”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男孩先砍了劉子義一鐮刀,手疾眼快的劉子義豈肯吃虧,迅速跳下地抽出他自制的獵刀還了他一刀,都未致命。倒是劉子義目光中的兇殺之氣使小男孩頓失來時的銳勇,轉身逃回家去。劉子義知道這小男孩火氣也挺暴的,以爲他回去取槍,立即產生了殺人念頭,想到:你回去取槍,莫不如我拿槍先打你於是劉子義進屋拿出槍直奔小男孩家撲去。
劉子義到金家,聽見小男孩正跟他媽說:“老劉拿刀攘我”
他媽說:“攘你你不跟他幹?”
聽到這兒,劉子義一腳踹開門接口罵道:“,老金婆子,你護犢子這麼護着他能行嗎?他拿鐮刀砍我你知不知道?”
金妻頭一轉說:“砍你活該你這臭盲流子”
“我打死你”
“你敢上老鋦所去告你去”
“你告吧”
“就告”
劉子義殺機頓起:“你再說一句告”
金妻毫不相讓:“就告你”
“叭”一槍,劉子義扣動了板機,把金妻打倒了。她丈夫老金從屋裡跑出來,劉子義馬上把槍對準他。老金一看老婆讓人打死了,大驚失色,嘴脣哆嗦成了篩子:“哎呀老劉,你真下死手啊”
劉子義面部肌肉咬起一股股肉梭,臉如白金:“那這麼地,打死一個我償命,打死兩個我賺一個”
“叭”一槍,不容對方回話,又把老金打倒了
眨眼間,兩條人命魂飛天國劉子義又閃電般推彈上膛,指住了小男孩金小林。
小男孩早已嚇傻了
但他沒有扣動板機,而是從緊閉的口中迸出一個字:
“滾”
小男孩在山溝里長到16歲,儘管一身野性,畢竟此前打的都是山狍野鹿,哪見過這樣的陣勢,槍打活人,又是自己的父母?嚇得目瞪口呆中,怔在那裡見他爸、他媽都被打倒了,想跑拉不動腿,老劉的槍又指向他,別看這少年平時挺尿性,在聯辦參場包括在二十八道溝鄉都挺出名,但是那也就是打架鬥毆而已,哪裡見過這個,一時嚇得愣在那裡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好……
一個似從胸腔裡憋出來的“滾”字,讓他猛醒,轉身就跑出了後門。
這時的劉子義並不驚慌,他拖着槍朝村外走。
走到30多米外碰上鄰居張寶貴(就是那個早已在他心中深深記着一筆帳的那個人)。張寶貴正在菜園子裡架豆角,剛纔發生的血腥一幕他全聽到也看到了,見劉子義過來,他說:“你個臭盲流子,在這興揚,還敢開槍打死人?”
呵呵,邊說邊往仗子上爬,想翻過去抓劉子義,劉子義二話沒說,一槍就把張寶貴打下了杖子前後不過五分鐘,劉子義三槍打死了三個人。這時,劉子義有些害怕了,想跑,但他發現槍的小夾子(小彈簧)壞了,就調頭往剛被他打死的張寶貴家跑,劉子義知道張寶貴家也有槍,他倆同一天買的。
不料,迎頭又碰上另一個早在他心裡記了一筆“帳”的李家順。李家順罵道:
“你個媽的,你反啦,你個臭盲流子打死人不償命啊”上來就想抓他。
真是冤家路窄
劉子義立馬站住,惡從膽邊生,槍一擡:“還有你一個”
槍沒響。
劉子義丟掉槍,閃電般衝進張寶貴家,摘下牆上掛着的那杆槍出門就追李家順,李家順一看不好,磨頭沒命地跑回家去拿自己的槍,相距只有二十多步,劉子義果然厲害,單打一獵槍退彈上膛他只需3秒鐘
那眨眼間的工夫或許不足幾秒鐘,但卻是生死攸關的幾秒鐘李家順回家抓起槍和子彈就上膛,他也是老獵人,但劉子義是退伍軍人,危急時刻他僅僅慢了幾秒鐘,劉子義比他更快把槍從後窗戶唿咚一聲直接戳進去,“砰”又是一槍,一槍就把李家順從炕上掀到地下
劉子義之所以打死他,不僅因爲以前的仇隙,還因爲他也跟李家順的妹妹相好過,李家順不滿意。此時,平常一直不動聲色的劉子義無疑突然間給一向平靜安寧的聯辦參場天空捅了個大窟窿。一槍一個,四槍殺死四個,不要說在這麼個小地方,當時就是在全縣乃至全省也從未發生過。
劉子義跑了。
老保隊,顧名思義就是聯辦參場一些退休工人和家屬婦女組成的勞動隊,也種植人蔘,老保隊參場在後面一個山坡上,鬱鬱蔥蔥的樹林中有一塊空地,邊上有一幢休息做飯用的木頭房子。正是吃飯時間,大家看見劉子義提着槍從遠處跑來,滿頭冒汗,大步流星,進屋抓起幾個饅頭就走,轉眼間就消失在莽莽蒼蒼的森林中。
一時間,那些老頭老太太們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畢竟,幾聲槍響在幾裡地外茂密的森林中難以傳很遠,一切都象夢幻一般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