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日,肖子鑫難得地回了一趟家,看望了好幾個月沒有回去看望的老爸老媽,心裡特別開心。現在,娘娘寨的鄉親們都拿他當驕傲,縣城這邊有個大事小情,都要來找他。一般情況下,肖子鑫同志喜歡在大大小小的酒會或類似場合上派發名片。朋友多了路好走,多個朋友多條路是不是?
廣交善緣,互相關照,在當今社會是必要也是難免的。
名片上印着:
大大省懸圃縣政府 常務秘書
中國作家協會 會員
肖子鑫(科長)
下面是一串聯繫方式:辦公電話、傳真、手機號碼、通訊地址、郵政編碼等等。
不過,肖子鑫回家在村上遇到街坊鄰里,卻從不擺這個譜,呵呵,要不滴,叫人笑話,當面不說,轉身也撇嘴,肖子鑫纔不幹那個傻事呢。
到了家,老媽看見肖子鑫下車,沒看見上次來的那個柏心鈺,就往車裡瞅,後來司機小王也下車了,才知道那個柏心鈺這次沒來。
“那姑娘呢?”老媽喜不自勝地招呼小王快進屋,回頭小聲詢問兒子那個漂亮小女友爲啥這個禮拜天不來?
中午,司機小王跟肖子鑫在農村老家吃了頓花樣翻新的農家飯菜,香出個泡泡來,很香很有特色啊!
然後,匆匆忙忙回縣城,在車上,小王也跟肖子鑫要了張名片。說以後有啥事找“肖哥”。那時候,在懸圃縣一帶,名片已經十分普遍了,什麼人基本都有一套,打開一個漂亮的小塑料包裝盒,抽出一張,有的還香噴噴的,肖子鑫當了代理科長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大家印了一套別緻的名片,然後加上政府辦張主任給各科室印的那套,至少肖子鑫有三套名片了。而且現在用的這套更高級,上面帶有影印水紋的。
這次科長一轉正,他又單獨給綜合科的人印製了一套,包括新來的李淵和小夏。
派發名片的好處顯而易見,壞處有時候也令人意想不到。舉個例子:那次肖子鑫陪高縣長上省財政廳要錢,宴會途中上衛生間,看見自己的一泡黃尿澆得一張小紙片在美人嘴似的便池裡面哧哧翻滾……就是最好的解釋,好奇地彎腰一看,我考,醉眼蒙朧發現上面好像印着他的大名,撈上一隻手把那剛被新鮮尿素澆灌尚未浸漬變形的紙片弄出來定睛再看,可不嘛!
正是他剛剛雙手恭敬獻給酒桌各位領導的名片。
不過這是過去的老皇曆,如今他羞於再這樣做。
該給的,他決不放棄,但是對於那些不該給的,肖子鑫也決不強求。神馬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認識歸認識,事實上也就是認識而已而已。他跟隨高縣長,他認識人家,人家不一定認識他,所以,再跟領導們喝酒,肖子鑫決不主動再掏自己的名片,除非某個領導有意,他再禮節性地奉上。
肖子鑫當年那種自我感覺良好的虛狂隨之蕩然無存。
寫政府工作報告、工業會議、農業會議或經貿會議……神馬講話稿是爲得到高縣長賞識,期望水漲船高,仕途有個大的跨越和發展。
目的,越來越明確、簡潔、乾淨、純粹。
晚上,省《當代大紀實》編輯黃英子打電話找肖子鑫。
那是晚上大約23點左右的樣子。無論什麼職業,這個時間一般都進入夢了,肖子鑫剛剛入睡還在夢中神遊。電話聲音是炸響的那種,不是一般的溫柔敦厚,尤其是夜深人靜的午夜前後,所以睜眼前就心跳的很厲害,肖子鑫懵懵懂懂擡頭瞅瞅,意識到是電話,沒理。
頑固的鈴聲就炸響在距離頭頂不足兩米的地方,哇哇哇哇哇哇,直到斷掉,又響,還是哇哇哇,哇哇哇的——
迫使肖子鑫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檯鐘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午夜,比肖子鑫平時正常醒來整整提前七八個小時。
我考!
肖子鑫翻滾下地,一把將電話抓在手裡,心火升騰。
“誰?”
自從肖子鑫給高縣長當上貼身秘書,開始習慣這種跟領導打交道的生活方式之後,最討厭的就是人沒醒來電話。尤其夢中偶爾享受風流時刻的關鍵一瞬,電話在頭頂驟然一炸,不但夢中的激情好滋味一下子給炸沒了,弄不好都容易嚇出個老百姓俗稱的“回馬毒”來。
當然了,領導除外,比如高縣長,比如張主任或楊主任等等,不過他知道,領導們從來沒有半夜三更打電話的習慣!
肖子鑫人正當年,一朵花還沒開,才23歲呀!萬一真要嚇出點生理上的毛病,如何跟柏心鈺交待?再找老婆都不好辦。
可是,鑑於工作性質和要求,又不能把電話鈴調小了,他睡得晚,一睡又睡得死,他怕聲調小了萬一領導早晨來電話或某個跟自己有聯繫的雜誌社或出版社來電話聽不見,豈不誤了大事,因此長期以來他只能心驚膽戰地忍受這種驚嚇和煩擾。但雜誌社出版社已經很少打電話找他了,沒時間再寫那些鬼劃符,寄出的稿子能發直接就發,不能發也不再退了,最煩人的卻是那些沒什麼大事的僞熟人或僞朋友。
“咳!”一個很女人味兒的聲音:“醒啦?”
天哪!電話那頭,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知道我誰不?”
“噢!”肖子鑫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卻發現對方的稱謂已變,將他那挺拗口的名字和職務簡化得只剩下一聲“咳”了,倒也自然:“咳,你怎麼才接電話呀?”不說對方的聲音讓他多麼泄氣,而是心驚肉跳一時難以平復,肖子鑫嗯了一聲,聽出是《當代大紀實》雜誌社編輯部主任黃英子,不知這位漂亮女編輯找自己啥事,不得不客套道:“您好,黃老師!”
“不好意思……呵呵,太晚了,還在矇頭大睡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肖子鑫定了定神:“什麼好事?”
黃英子說:“去新馬泰的名單定了,有你一個。”
肖子鑫一喜:“真的呀?”
黃英子說:“騙你幹什麼,有你、廉洪武、張大鵬、廣東老孫,還有幾個新人。”
一聽這話,肖子鑫徹底精神了,呵呵,好事啊!當時隨着報紙雜誌逐漸形成的市場化,進入競爭的日趨激烈,黃英子她們這家省城大雜誌社爲了爭奪好稿使出渾身解數,屢出怪招,除了在選題和內容上大做文章,不斷迎合黨政幹部和大衆口味外,更值得一提的就是不惜重金,連年舉辦“徵文大賽”(一年一屆,今年已是第三屆),吸引了各地英雄豪傑……
其中重要一條,就是獲獎作品完全由讀者參與評出,其中包括七八位目前正走紅央視或省城黃金時段電視劇的編劇們。
徵文啓事規定:每屆凡獲一、二等獎的作者,除高稿酬和重獎金外,還將被邀請去新馬泰進行一週的觀光旅遊,一切費用均由雜誌社負擔。
黃英子告訴肖子鑫,這次評獎他一篇二等獎,獎金兩萬。
“真的啊?那謝謝啦!”肖子鑫頗有點兒意外,撲騰一下子坐了起來。
“呵呵謝就免了吧,多給我們寫點好稿就有了……”黃英子說。
“費用你們全包吧?”肖子鑫問。
聽了他的話,對方不客氣中透着那麼一股莫名其妙的親熱勁,這個可是讓肖子鑫沒想到:“你費話呀!讓你自己掏腰包你還去呀?咳,告訴你啊,我這麼晚打電話純屬跟你個人的關係啊,就是先告訴你一聲啊,剛定下來啊,邀請函下午就寄了,你等着吧。”
呵呵,我考,肖子鑫美了,心裡美,感覺更美,接着黃英子告訴肖子鑫,這次評獎他的那篇《騰飛!懸圃》獲二等獎,都是嚴格按讀者投票評出來的,公證處公證,沒有一點個人感情在裡面。她也沒有絲毫說話左右結果的權力喲!
不過,黃英子忽然問:“剛纔你說要謝我,怎麼謝啊?”
“呵呵,這個這個……請你吃飯行不?”
“俗啊!”
“那怎麼辦?”肖子鑫哈哈大笑,笑得那邊黃英子嗔怪道:“笑什麼呀笑,跟你說話呢!咳!”
“是不是你們當政府大秘書的就知道這些呀?吃喝玩樂呀?到時候你先來吧!來了再說。不過這次你是到我這一畝三分地啊,又是獲獎大作者,來了不用你破費啊,我也好好招待招待你啊。”女編輯把“我”字說得很重,一口一個“啊”,似乎另有一番意味深長的內涵。
只是當時肖子鑫光顧了高興去了,並沒有特別注意她的不同語氣與暗示,呵呵,心思全被那即將到手的兩萬獎金美麗着,似乎並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黃英子大聲道:“咳咳咳,聽清我說什麼沒有啊?你……我讓你到時提前來,聽到沒有啊?下了車直接到我辦公室,明白嗎,想你!”
最後這句話,讓肖子鑫一愣。
“黃老師,你……是跟我說話吧?”他試探性地問。
“哎呀,咳!”黃英子輕輕地誇張地說,“不明白就算了啊。其實啊,我是想告訴你我挺欣賞你的啊,知道不啊?這幾天,我成天在金總編面前說你啊。煩人勁兒滴!”我考,都把肖子鑫給說糊塗了,她那忽高忽低的聲調就像一條海底覓食的油鱔,等待着從肖子鑫的嘴裡吸出一點她所需要的東西。
“拜託,黃老師,你可千萬不要拿我尋開心啊。”
“不說了,笨蛋啊!”
肖子鑫感覺女編輯女主任(呵呵,級別應該比他還高點?或者低點?拿不準啊拿不準)這個電話可真有點兒詭譎,詭譎得讓人真假莫辨啊啊啊。老實說,他跟這位女編輯部主任,滿打滿算只見過一面,還是她從省城屈駕到他這來談稿子的事情。那時肖子鑫剛剛到縣政府辦沒幾天,只好自己掏腰包。
除了正常接觸,陪同吃吃飯,走時給帶上點土特產品,根本談不到有什麼個人感情色彩。再就是通過幾次電話。再就是這次大作《騰飛!懸圃》發表寄來兩本大雜誌,怎麼一下子就提高到了“想”的程度?不懂啊,不懂啊,傷不起啊,傷不起……
電話裡沒了聲音,像做夢一樣靜。怎麼可能啊,他感到莫名其妙,她似乎也在有意等他說點什麼。
“喂?黃老師?”肖子鑫試探道,跟女人打交道,最好比跟領導打交道還要謹慎爲妙。
“誰是老師啊?你平時就這麼領會領導的意圖啊?”
“沒有沒有……”呵呵,肖子鑫故意裝做語無倫次,怎麼樣,來了吧,“嘿嘿,主要是沒敢想啊。”他學她的語氣。
“沒敢想的事多着呢,告訴你啊,到時候早點來啊,給你個驚喜。”大約又緘默了一分鐘之久,聽得出對方纔努力地將想要說出的話重新咽回到肚子裡。
後來啊,肖子鑫總覺得,那天,她是不是想要告訴他一個女編輯女主任和她作者的感情問題啊?是不是那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自拔啊,所以才提前打個電話尋求肖子鑫的支持或理解啊?
但是,就算當時她坦白地說出一切,那又能怎麼樣呢?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寧願上當受騙的人,到處都是爲情所累爲愛而死的女人和男人。誰又能逃脫什麼呢?
肖子鑫放下電話,心裡就一個字:爽!真tm爽啊!
對不起,不知不覺也沾上女編輯的仙氣,魔法附身了,真是做夢都沒敢想的事兒啊。首先是獲獎本身,其次是電話內容。
肖子鑫點上煙,輕輕鬆鬆抽了一小口,呵呵,另外,什麼叫打是親罵是愛呀?他在心裡回味一下,大概女編輯這莫名其妙又溫暖如春的午夜嗔罵就應該算是吧。“咳”,“笨蛋”,“想你!”“早點來啊!”罵得人心裡要多熨貼就有多熨貼,呵呵。
西裝革履,一本正經,那是平時對大樓裡面領導和同事而不得不裝出的一種姿態,其實肖子鑫知道自己實在是個俗不可耐的人,除了一心一意進步、爲爭取當官發財大撈特撈之外,同時也渴望激情,渴望放浪啊。嘿嘿。這下子,半夜三更滴都叫她給勾引出來鳥……
那麼讓女人嗔怪又意味着什麼呢?
不過,他感覺這個女人的膽子可謂極其大也,他們只是一般認識,他對她此前只有作者對編輯——就象秘書對領導,他對高縣長、對“老師”那種天生的敬畏和禮節。她卻老實不客氣地用如此親暱的口吻跟他說話。嘿嘿,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放下手中的電話時,肖子鑫已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被“勾引”了!這種感覺很誘惑,也很刺激。他小口啜着鳥窩咖啡,腦海裡把他所認識的女編輯部主任仔細地想了一遍。黃英子的情況肖子鑫不十分了解,但印象中,好象比他大那麼一兩歲,人白胖,有豐乳肥臀,有氣質,顯得很職業很乾練。
不過,也不好說,根據肖子鑫之前大學時代的女友苗小霖、後來的富婆蘇瑩、現女友柏心鈺,還有隻有一次的賓館服務員小姜……感覺女人沒上手前,一般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山水風景滴,也特正經文靜。上了手之後,才發現完全有可能跟目測判若兩人!
上帝給人衣服,真是再好沒有的遮羞布啊。女人讓那層薄薄的布料一擋,再高的山峰,再深的溝壑,除非有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否則專業人士也很難根據經驗或目測出其中的真正內涵。所以,他雖然覺得黃英子與漂亮呀,性感呀,還有距離,但畢竟是個便宜!
主動上手的“便宜”能讓她平白無故流失麼?
肖子鑫決定適時“上手”。
還有一點讓肖子鑫高興。他曾跟高縣長去過香港、美國和日本。現在雜誌社要請他去新馬泰,求之不得啊。儘管新馬泰不是美國、澳大利亞和歐洲,但他知道那個美麗的小島廣袤的國度不僅盛產迷人的風光、海品和名勝,也盛產風情萬種的美女。僅憑這一點,不花錢的免費之旅就值得慶幸。
早在參賽之初,肖子鑫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起新馬泰來,希望能通過這種參與獲得境外免費旅遊的資格。他還無意中從網上查到的一份資料上獲知:位於太平洋的這幾個小國家雖然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新馬泰,常年遭受着颱風熱氣旋的侵襲,過去改革開放前他幾乎是對此一無所知,以爲鮮有人前去光顧。
但現在才知道,近年來這些以旅遊勝地著稱的亞熱帶小國,卻讓它們越來越多地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因爲幾乎全球的人都渴望要去當地遊玩一番,親身體驗那裡夢幻泡影一般的愜意……它們開設的公開妓院,也向世界推銷自己所領導的這些美麗小國。
網絡上說,某市長提出的一個偉大計劃中最誘人的地方在於他將給予所有從業的妓女以合法身份,賣淫在當地將不再是屢遭打擊的非法現象。市長還理直氣壯地說,通過對“性產業”的合法化,可以更好地對這一領域實施管理,變暗中爲公開,社會也可以更好地預防艾滋病,同時還可以解決很多其他方面問題,諸如就業、旅館業和旅遊業的發展等。
肖子鑫當時邊看邊忍不住胡思亂想,這意味着,生活在這些小國裡的妓女們從此可以像其他在北極圈內工作的新馬泰人一樣,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享受到國家的特殊補貼,還可以每年前往黑海免費療養,以及每年必不可少的46天假期。
哈哈,他大爺的!
如果該市市長的計劃早一天得以順利實施,說不定這次去就能很好地領略一番,那裡的妓院很可能也將成爲世界上第一片開在亞熱帶的紅燈區。信息如此,電話裡肖子鑫也曾跟有關人士專題討論過,雖說沒人特別露骨地表示什麼,但他從電話裡聽得出來,他的同行,曾經那些靠賣稿子生存的人差不多跟他有一樣的心理和渴望,只不過那時還不知道誰能去成,深入討論也就沒有意義和動力。
現在,肖子鑫突然覺得自己擁有了浪漫的資本和機會。
一種突然而至的誘惑,一個發生浪漫的資本和機會,怎知道新馬泰之行就沒有浪漫的故事發生呢?
只是,肖子鑫忽然想到,自己怕是去不了啊!哪裡有那麼多大塊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