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常委會開得很不成功,甚至於很失敗,開成了一個糟糕的會議,這是肖子鑫完全沒有想到的。
外面的人該幹嘛幹嘛,誰也不知道縣委這些事,但大樓裡這些人一會兒就傳開了,背後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因爲幾乎所有大小幹部,還從來沒有聽說縣委常委會開失敗過,歷史上沒有,相鄰縣市更是如此。
呵呵……
張朝民的愛人也聽說了,很生氣,本來上次他愛人在仿古一條街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頓,還把人給刺傷了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他的事就夠倒黴了,而且縣裡一直沒有一個說法。
現在肖子鑫和孫偉給查出來了,除了兇手,背後的策劃指使者就是蘇軍!有案卷,有記錄,人也已經被抓,承認了其犯罪事實。沒想到他的舅舅柏萬年書記又在常委會上胡說八道,讓她一聽就有點兒上不來氣!
“哎呀媽呀!他這人怎麼這樣呀??有沒有點人味了呀??”
“那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還這麼瞪眼說瞎話呀!”
神馬東西啊???
縣委常委會議上有關張主任的消息是有人電話告訴她的,她撂下馬上又給肖子鑫打手機詢問證實,隨後一起來看她的孫偉妻子王春蘭也說了這事。兩個女人七嘴八舌,把柏萬年好一頓痛罵……
呵呵,女人嘛!罵他不是人,是畜牲,護犢子也沒有這麼護着的,拿不是當理說,而且蘇軍還不是他兒子,僅僅是外甥就這樣……
“他根本就不配當縣委副書記,還常委呢,哼哼!”
一時間,縣委常委會上的事情幾乎是無秘密可保了,哈,也是的,作爲縣委辦公室主任的張朝民上次在縣醫院躺了將近半個月,連醫院的人都知道他是叫仿古一條街上的小混混給捅了——如今當然更知道背後原來還有個蘇軍!難怪那些小混混膽子那麼肥……
而張主任自己的案件卻至今沒有一個說法,本指望這次縣委常委會會給蘇軍一個明確的定性意見,至少在處理這個案件問題上不會太離譜。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縣委常委會上竟幹起來了!
回到辦公室,他打電話給肖子鑫詢問了柏書記送錢的事,肖子鑫說:“是。”
再就啥也不願意說了。
肖子鑫的口氣很衝,張朝民聽出他還在生氣。
王春蘭在旁邊說:“不行,這事我得告。”
張主任沒吭聲,這時候肖子鑫過來了,一見王春蘭也在,就微笑打個招呼,“呵呵,嫂子也來啦?”
“啊,就是呀,我這不是剛聽說正生氣呢嗎!你說說這事,咋那麼煩人呀!”
肖子鑫還是笑,苦笑,也是安撫她:“沒關係,嫂子,這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高書記還沒表態呢,大家說了纔算!”
王春蘭點頭,一臉憤然,然後說:“一會兒我去找高書記,我現在心情不好,有事。”
張朝民說:“好。”
那邊肖子鑫接了個電話,恩恩恩恩了一陣子,說好吧,電話就掛了。
妻子王春蘭說要告,張朝民聽在心裡,也在琢磨。一會兒,肖子鑫就走了,自從上次仿古一條街被意外刺傷後張朝民受傷住院,他已經記不清跑縣醫院有多少回了,隔三差五有機會就過去複檢一下。
那半個月,肖子鑫也經常過去看看他,哪次也不空手,這讓張朝民很感動,充分體會到了人在危難中的情義是多少不容易。他們不僅僅是工作上的那點關係,更多的是長期以來相處達到的一種類似兄弟朋友之間的相互支持與信任!
肖子鑫作爲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天天睜開眼睛就大事小事等着他,尤其是在維穩年代,經濟要發展,社會要維穩,還要抽時間協調配合公安局長孫偉,許多正常工作之外的事就夠他嗆,哪出漏子都不行。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來看他,相反,柏書記就案發時過去幾趟,柏萬年的愛人更是如此。
……
現在,張主任傷口隱隱約約作痛,他到醫院檢查完之後,又住院了。肖子鑫忙活完了一些事情後又趕來看他,進門先放下水果藍……
“怎麼樣,張主任,這幾天恢復得好不好?”坐在牀邊,肖子鑫關切地問張朝民。
“還行,這條胳膊敢動了,晚上睡眠也挺好。”張朝民說。
“咋回事啊,肖子鑫?”王春蘭問。
由於關係靠,她叫他時從來不象別人那樣叫他職務,而是直呼其名,肖子鑫當然心裡也知道她拿自己當親弟弟一樣。
肖子鑫猶豫一下,道:“事你們可能都聽說了,就那麼回事,這回我是把柏萬年書記徹底得罪了,高書記可能也不滿,我今後的工作不好乾啊。”
“你後悔了,真對不起啊,肖子鑫。”王春蘭說,心裡不是滋味。她知道肖子鑫一直幫着丈夫,關係沒得說,尤其是這次事,人家一個縣委辦副主任跑前跑後,換個人都達不到,她心裡是真的感動,現在聽他自己都這麼說,更是過意不去,壓力可想而知。
肖子鑫一笑:“後啥悔?就是感覺一下子跟以前就不一樣了。有壓力。”
張朝民明白他的意思,在官場混,大家表面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後捅刀子,卻很少有當面鑼對面鼓對着幹的,一旦幹上了,矛盾也就隨之公開,無法調和了。正是因爲這一點,張朝民明白其中種種,他理解肖子鑫的心情,也不好說什麼。不是沒話說,而是話太多……
簡單安慰他不想說,肖子鑫也不願意聽,他想找時間好好跟肖子鑫交交心。
“我估計,高書記不會怪你……”張主任說,“他反而會更加喜歡你,難得糊塗,你卻是難得聰明能幹!”
“不管了,”肖子鑫呵呵一笑,“反正我有話就得說,尤其是縣委常委會上!”
“要是大家都不說真話,都說假話,那這個常委會還開個屁用??”
“尤其是涉及到你和仿古一條街徹底治理,還有嚴厲打擊象蘇軍這種人的時候……”肖子鑫一說柏書記現在心就疼,也生氣,他餘怒未消地接着說:“以前我還沒有意識到他這麼壞,這麼沒有水平——這次,呵呵,算是領教了,我是徹底把他得罪了,得罪就得罪了,我不怕!”
說着話,肖子鑫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柏心鈺來的,就起身到外面接聽。
“子鑫嗎?我是小鈺。你這會有時間嗎?”
“是我,”肖子鑫說,“啥事,說吧。”
兩個人,說話間似乎一下子都感覺到了其中的一絲微妙,呵呵,別的不說,就一接電話開頭第一句話“親愛的……”必說的一聲親暱稱呼這次都省略了,柏心鈺沒說,肖子鑫更不用提,兩個人只說事,沒有一點親密情人之間私房話那種情調。這一點,肖子鑫當然極其敏感,柏心鈺自然也是的了。
“我想明天搬家,這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給找的車沒問題吧?”
“啊,明天搬是不是?車沒問題,明天早點,我讓司機早點去,是下面單位的車。”
“嗯,那好,那我就放心了,也沒別的事,那我撂啦?”
“好。”關上手機,柏心鈺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動。我考,怎麼這麼巧??原先,頭些日子柏心鈺跟肖子鑫晚上約會做完兩個人的好事之後,她就跟他提過,說自己這麼大了,雖然家裡寬敞,但還是想找個房子搬出來自己住……
“哈,是不是爲我去方便呀,到時方便咱倆做好事事???”當時肖子鑫還跟她打趣。
“去你的,誰想那麼多呀?就你!”柏心鈺打他一小花拳,嘟嘴,心裡卻美得不行。
“當然了,我要是一個人住,你去也方便哈,咱倆就不用一約會就跟外面大野地來做事了……是不是?是不是嘛!”
她掐他。
“是是是!是……哎呀,好了,別掐了嘛,怕了怕了怕了嘿嘿……”肖子鑫故意左躲右閃,迴避着她的襲擊,心裡也是美得不行。
後來柏心鈺說:“告訴你啊,到時我要真搬,你得給我找車!哼哼,你不管不行!”
“那當然啦,”肖子鑫說:“找個車,現在對於我——你未來的小老公還不是小菜一碟麼??啥時候搬,我一個電話完活兒!”
肖子鑫哈哈大笑:“不僅車,人都給你出了……”
“恩,那我信哈,嘿嘿。”
現在,等到她真的要搬了,找車當然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我考,怎麼這麼巧哈?怎麼這邊自己在縣委常委會上剛剛跟她父親柏書記吵了一架,那邊她就要搬出她那寬敞溫暖如春甚至於有點兒豪華的家了哈??恩,不對!但願不是她聽到了什麼風聲,要跟她老爸決裂吧??
“喂?”肖子鑫想想不對,又把電話打了回去,柏心鈺一接聽,他馬上笑逐顏開,“親愛的,人家又想你了……”
“去你的!煩人勁兒!”聽到柏心鈺一如既往地嬌嗔他,肖子鑫多少有點兒放心的意思。
“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現在要搬家呀?”肖子鑫趁機詢問道。“是不是跟你老爸老媽生氣了,或者是剛剛聽到什麼了……”
“什麼呀什麼呀?!”柏心鈺在電話裡大叫,“人家那天晚上不是早都告訴你了麼,人家搬家就是爲了自己一個人開心、方便、好玩兒……”
“呃,”肖子鑫長喘一口氣氣,放心了。我考,看來她至今還不知道——他老爸還根本沒告訴她常委會上吵架的事。
“恩,那就好,那就好,”肖子鑫說:“沒事,就問下,明天車就過去,人也過去,我掛了哈!”
掛了……
返身回到病房,看見護士正給張朝民換藥,王春蘭在旁邊幫助拿着東西,肖子鑫就對張朝民說還有事,要走。
張主任說:“不急,肖啊,你坐,有些事我想跟你好好嘮嘮,你嫂子正好也在這,不是外人。”
肖子鑫就坐下,準備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沒錯,自從當初肖子鑫從信訪辦調到政府辦,他第一個接觸並最有好感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張主任。後期他所有的工作及政治和官場上的進步,包括一步一步升官發財,也都離不開面前這個人的有效幫助!雖然關鍵人物還是當時的高縣長如今的高書記。
但是,總之,張朝民無論是作爲縣政府辦主任,還是縣委辦主任,工作、關係、感情……兩個人都心心相印,沒說的。
而且現在隨着時間的推移及其肖子鑫個人職位的不斷變化,他們現在既是同事,更是哥們!
所以,在得罪柏書記這件事上,肖子鑫就象當初他突然決定向省紀律舉報原縣委書記王國清一樣,做得大義凜然,乾淨利落,無怨無悔……
事實上這也是張朝民心裡最爲感慨萬端和滿意的事情,也是要跟他深談的主題。
“肖啊,你放心,”張主任把枕頭墊高一點,說:“我估計,高書記這次不但不會怪罪我,反而會更加看好你,關鍵時刻,人就需要你這樣的,尤其是官場,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團和氣一團漆黑又一團烏七八糟的時候。這既是你的缺點,更是你的優點,缺點是指你畢竟還保留着一顆純樸善良的心,沒有徹底讓官場這個大染缸給污染了……”
肖子鑫點頭,呵呵一笑。
“我知道……”
“另外,說是優點,恰恰是領導——尤其是高書記這樣開明又比較有正直情感的人,畢竟跟你得罪的柏書記不同。高書記不說話,是有他的想法,也算是一種政治智慧吧!但在心裡,我敢保證,他只越來越欣賞你、重視你,畢竟,你有的不僅僅是才華橫溢,還有人格出衆……”
“難得啊!”
肖子鑫感動了,默默不語。這麼久了,他跟張主任在一起工作,從政府辦,到縣委辦,不錯,高書記一直把他倆當做可以無條件依賴的左膀右臂。然而兩個人卻極少有這種大塊時間和方便談話的條件好好交流一下各自的感情與心得體會……
今天,藉助醫院這個特殊地方,他說了,肖子鑫心裡深感欣慰。
正好司機小王急匆匆跑上樓來找他,跟他說了一些什麼,肖子鑫點頭,說:“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馬上就下去。”
他跟張主任結束了簡短的交流,就加快腳步跟他下樓去了。
司機小王說有一個人找他,辦公室另一個副主任安玉和正在接待,給他打電話,說手機佔線,來人詢問他現在哪,安玉和也搖頭說不知道,只好安排司機小王趕緊到醫院看看在沒在張主任這裡。如果在,就說有人來找肖子鑫有急事,問能不能回去。
……
上了車,肖子鑫心裡犯嘀咕,什麼人找他呢?
一般而論,來找肖子鑫的人,安主任大部分都認識,不認識的人比如上邊哪個部門領導或其他縣市來人,事先都有個聯繫,打個電話通報一下,很少有人來找他而安玉和主任又不認識的。
而且,一般人找,安主任也不會急急打電話給他,剛纔可能他跟柏心鈺通話工夫安主任打他電話,佔線……
這麼想着,肖子鑫掏出手機撥了安玉和的號碼。一問,才知道了怎麼回事。
回到縣委,肖子鑫大步流星上樓,呵呵,一些見到肖子鑫的人紛紛點頭打招呼,跟柏書記這一架,看出來了,他在人們——至少是大樓裡面這些官場上的幹部非但沒有小瞧他,見到他躺着走,反而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洋溢,柏書記的不受歡迎與誹議可見一斑。
呵呵,在一部分官場同事中,說不定早已有人把肖子鑫當成敢想敢幹、敢說敢做的英雄了呢!
不過,上到三樓之後的時候肖子鑫也明顯感覺到縣委個別幹部對他不冷不熱,而有的人眼裡的曖昧更讓他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也許是柏萬年書記的人背後開始對他做文章了吧??
冷丁地,還沒走到自己的辦公室,肖子鑫就想起了柏心鈺,想起了前些日子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孫偉電話跟他說的那些事,他估計,自己行的正走得端,沒什麼把柄攥在別人手裡,柏萬年書記就是想打他的主意也找不到藉口,不過……
唯一能說他的,尤其是剛纔打招呼時一些人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曖昧眼光,他想可能是跟柏心鈺有關吧?
說巧也巧,剛上三樓拐角,柏萬年書記就從三樓下來了,眼光一掃,肖子鑫就看見了。
他點點頭:“下去呀柏書記。”
柏萬年書記也看見了他,頭碰頭,面對面,一閃一過之間,聽問就鼻子底下“嗯”了一下,幾個跟他一起下樓的幹部眼光跟樓下的那些眼光一樣,好像他肖子鑫真的有了作風問題,搞女人了似的,有人說:“肖主任,出去啦?”
聲調雖說正常,卻有戲弄的味道,人說話時的語氣,這會兒品味起來絕對是不一樣的。
我考!
呵呵,同樣的話,不同的音調,也許意思就完全不同哈。之前,肖子鑫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傢伙,此時此刻他如何能不覺得呢?
不管它!!
什麼是政治?按照《現代漢語詞典》上解釋:“政府、政黨、社會團體和個人在內政及國際關係方面的活動。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任何階級的政治都以保護本階級的利益和取得統治地位爲目的。”
什麼是政治?就是政權治理之術。
具體到懸圃縣,或者也可以這麼說吧,在充斥着私慾、虛僞、**的政治環境裡,人們嚮往清明的政治。然而,人們尤其希望反對這種骯髒政治的人高尚、無私,希望他們象聖人一樣純潔善良,甚至容不得他們有任何功利性的計算。
比如這肖子鑫,其實,肖子鑫不也就是一個普通p民麼??給他脫了官員那層皮——說好聽一點就是幹部的外衣,他什麼也不是,就跟原縣委書記王國清一樣。那麼兇惡專治的一個傢伙,一旦雙規之後,不也是一隻死蛤蟆一樣無能,聽任權力機關擺佈麼??
肖子鑫是普通p民,當然就有其普通p民的侷限性,有他的活思想與私心雜念,但他如今在縣委辦副主任這個位置上,畢竟又不是一般的p民那麼簡單,所以在碰到柏書記這種更邪惡的官僚時,他怎麼就不可以正大光明地指責、做事?!
這是我國傳統政治的倫理規範。
以權謀私是政治理想幻滅之後的必然結局,帶着被欺騙的感覺和深深的悔意,人們自然就會非常急切地及時行樂,不顧一切地抓住手頭的實惠。畢竟,跟隨在柏書記身邊一起下樓的人中,看到柏書記現在身份還是縣委副書記,還是比肖子鑫高一頭……
我考……
這個,肖子鑫他心裡不明白嗎?on。明白得很呢……
所以,他仍然笑笑,一臉陽光燦爛。其實,從政就是政治,它有自己的規則,並且不會因爲目的的善良與否而改變。事政治的人必須自我保存、打擊對手並且獲得勝利,爲此爭鬥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採用不大正當的手段也是必須的。
寫到這裡,大話不由得想起作爲第一個使政治學獨立的巨人,馬基雅維利說出了政治的真相而因此遭人痛恨。
他說:“一個人要是爲了應該怎麼辦而把實際上是怎麼回事置諸於腦後,那麼他不但不能保存自己,反而會導致自我毀滅。”
他提醒,在從事政治活動的時候,時刻也不要忘記政治“實際上是怎麼回事”。
他接着解釋說:“一個人如果在一切事情上都想發誓以善良自持,那麼他廁身於許多不善良的人當中定會遭到毀滅。”
在討論政治與道德的關係的時候,韋伯也嘲笑了那種堅信“善惡者,惟善出之;惡果者,惟惡出之”的人,認爲他們不過是政治上的稚童。
但面對政治目的和手段之間的緊張關係,他承認自己並沒有什麼更令人愉快的解決辦法,他說,“當什麼時候、在大多程度上,道德上爲善的目的可以使道德上有害的手段和副產品聖潔化,對於這個問題,世界上的任何倫理都無法得出結論。”
此時此刻的肖子鑫,事實上心裡的一些感受恰恰如此!
對於一個已經卷入政治事務的人來說,不管是在一個更高層次的官場也好,或者只是在懸圃縣這樣一個最基層的小小官場也罷,事實正如費希特指出的那樣:肖子鑫沒有絲毫權利假定別人是善良和完美的。
即便是在追求民主的政治行動裡,以這樣的假定爲自己行動的前提也是沒有理由的。
因此,那些堅信“人人只要獻出一點愛,世界就會變得更美麗”的人,如果從事政治,必定會遭受傷害。呵呵!無論他們信奉什麼樣的政治哲學或者宗教,無論他們的信仰多麼堅定,在這一點上,只要你到官場實際上游逛一圈,心裡就會真正的豁然開朗,至少會得到一些有益無害的啓示……
信仰對真正心懷正義公義而言的人都不會有比除了心靈安慰更有價值的幫助。
換句話說,那樣的人或許會成爲了不起的聖徒,但很難成爲偉大的政治家。
而肖子鑫恰恰相反,現在無論如何他已經廁身於懸圃縣的政治事務當中,他牢記的是“任何想從事一般政治的人,特別是打算以政治爲業的人,必須認識到這些道德上的兩難困境。”
他必須明白,對於在這些困境的壓力下,他可能發生的變化,要由他自己負責。
他這是在讓自己周旋於惡魔之間,因爲這種勢力在一切官場軟暴力之中。是的,它們……無時不在,無時不在!
或許那點時間只有一閃間的短短几秒鐘……
這樣一想,聰明能幹的肖子鑫馬上笑—:“啊,你們忙啥呢?”打着招呼,迴應着問話,肖子鑫也是遊刃有餘,心裡琢磨的決不會在臉上流露出來,這一套,機關誰都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不明白這個不練好這套,在機關混就困難十足。
其實,關於肖子鑫有女人、“包二奶”的閒話早就有了,當然了,那時——前世懸圃縣還不叫二奶,因爲二奶這個詞彙還沒有發明出來,不過說得更難聽,既“情人”或“情婦”,風言風語傳到肖子鑫耳朵裡,都有所指……
當然,能跟他說這些的關係都很靠,不靠想說也說不上,能說也不敢說,而這個渠道最多的就是司機小王。
肖子鑫心裡當然明白,所謂二奶情人情婦自然是指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劉江風——跟他在縣賓館自己的房間有過關係的文學愛好者,或者是賓館服務員小姜。也只有這兩個人而已而已……
可別小看了司機小王,這是個小能人,除了開車,他能跟縣政府縣委小車隊和極草根的下層老百姓包括仿古一條街上的任何人套上近乎,探聽虛實。所以,有關肖子鑫的風言風語,最初也就是司機小王那傳到他耳朵裡的,當然,說得很策略,肖子鑫也明白。
這些風言風語,主要是女人話題,說肖子鑫是貪官,外邊養女人,老不回賓館,甚至於有時候還夜不歸宿。
呵呵,我考!
還有說肖子鑫跟柏書記的女兒柏心鈺關係不好的,因爲外面女人不是一個。
最可惡的是笑話肖子鑫的一種說法,說他這麼一個年輕有爲的幹部,前途那麼看好,卻包了個豆腐渣二奶,還是農村的,呵呵,好象還是一個叫砬門子的,讓人搞不清他圖的是啥?
等等。
人哈,嘿嘿,大概就是這樣吧?大江南北,人有千萬種……
要說肖子鑫不在意這些,那是假的。尤其是他這兩天得罪了柏書記之後,謠言一下子四起,他聽了這些傳言後,很生氣,他剛纔在縣醫院跟張朝民所說的壓力,其實主要也是指這方面。
工作上,他明白柏萬年書記做不出他的什麼文章,因爲全縣的大事小情,在高書記的領導下,他的工作有目共睹,老百姓更是如此,有口皆碑,對他是讚不絕口,風傳一直看好。
自從昨天常委會上得罪了柏萬年書記,肖子鑫一晚上沒太睡好,睡不踏實。
心想,柏萬年書記這個強勢人物一直跟他恨的人是睚眥必報,何況自己這個他未來的準姑父?即然敢於在常委會上公開跟他頂起來,也就相當於叫板了,這個人恐怕也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非得“整”自己不可,明裡暗裡,今後主要對手就是他,不得不防。
而前思後想,唯一能讓柏萬年書記抓住縫隙的也許就是所謂“包二奶”。
他擔心的就是柏心鈺。
因爲柏萬年書記畢竟是縣委副書記,原先跟紀委關係都不錯,要整他,很可能借助紀委這條繩子,只要找到藉口,很可能隨時隨地就突然勒得他上不來氣。
可是,柏心鈺,對於這個自己心裡曾暗暗承諾要娶其爲終生新娘的人,自己能甩開不管嗎?
肖子鑫自己問自己,又自己回答自己。
當然不能。
雖然現在已經感覺到一些苗頭,但是肖子鑫心裡只是暗暗提防,他不會放棄柏心鈺,不管是曾經的感情,還是她身邊那個一直讓他放心不下的老爸,也始終沒有搞明白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變化是否一直在跟自己有關。
不管怎樣,肖子鑫自信自己都是一個有始有終的人,當初大學畢業跟前女友苗小霖分手,實在是無奈之舉,至今一想起來心還痛和遺憾。而賓館服務員小姜呢……
一想到賓館服務員小姜,肖子鑫心情忽然十分壓抑,是啊,她太小了,怎麼可能跟她結婚呢???當初爲什麼就沒有把握住自己的衝動??
現在她在哪裡都不知道,而且她肚子裡懷的那個孩子究竟怎麼樣了也一無所知……
一聯想到那些他到今天也不清楚的遭遇,他就告訴自己,無論將來怎麼照顧她,一個16歲小姑娘帶着懷着自己的孩子被迫離家出走……至今一路走來的經歷絕非易事!!!啊……
然而現在,他心裡唯一所想的就是柏心鈺,只衝柏心鈺發自內心對他的那種瘋狂的愛,尤其是由此而給她帶來的長期痛苦或不安(或許她早已知道他父親的所作所爲——就象自己在暗訪調查仿古一條街報告裡寫的那些事實,所以她才強顏歡笑,而要離開家搬出來自己住吧??)……
別人不理解。
他自己理解。
剛纔,就在車裡司機小王還跟他說了一件事。小王對肖子鑫說:“肖主任,昨晚我又聽說了一個事,說出來你別生氣啊。”
“什麼事,你說。”肖子鑫笑了。
“昨晚我去飯店跟幾個哥們吃飯,看見柏萬年書記了。跟他一起的還有幾個縣委的人,後來喝高了,其中一個就跑到隔壁我們的桌上跟我們拚,他說縣委辦人不夠意思,從高書記到司機,都一個味兒。”
“我一聽這話就有點兒火,我考,怎麼說話呢?差點幹起來。後來讓人拉開了,有人偷偷告訴我,說別聽他瞎胡鬧,說柏萬年書記這幾天因爲他外甥蘇軍的事情心情不好,正在那屋罵呢!我問罵誰,他說罵你們肖主任,不是人,還說……”
肖子鑫說:“說啥?”
小王也在看他,可能感覺原話不好出口,遲疑不決。
“柏萬年書記說,你沒檔次,給領導丟臉,搞女人還專門整砬門子的二手貨。還說了不少,我都不好意思說。肖主任,你別見怪啊,本來我一個開車的司機不該在中間給領導傳這些話,鬧出事我也害怕……”
“可是,自從你到懸圃縣政府辦,還是縣委辦,我給你開車到今天你一直對我不錯,不僅我,都說你人好,辦事公正廉明,我是怕你聽不到一些人背後搗鬼,怕你吃小人的虧,才硬着頭皮告訴你,呵呵,要不我覺得對不起你對我的好。”
“其實,有時候我不把你當縣委辦主任,只願意把你當老弟哈。”
肖子鑫沒吭聲。
好一會兒,他笑笑。
儘管如今領導有個把情人小蜜,包個二奶什麼的早已不是問題的問題,甚至於成爲領導們的一種時尚和驕傲,然而,當年即前世的懸圃縣當事者還是挺忌諱的,何況肖子鑫根本就不是謠言所傳的那麼回事兒!
別的不說,單從這些驟然而起的謠言來看,肖子鑫心裡就明白,看來這君子得罪十人不多,小人得罪一個不少呵……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讓他領會了他一直從心裡比較尊重的柏書記之人品,實在不敢恭維。
領導和領導之間關係不錯可以背後大談特談個人的豔事,公開場合卻永遠像個正經人,因爲對手想整一個人的黑材料,還是喜歡在男女問題上下手尋找突破口。
現在,他推開安玉和副主任辦公室的門,看見一個陌生的背影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個女的側面對門,兩個人正跟安玉和說話。
安主任一看肖子鑫進來,忙起身對那人說:“小宋,肖主任回來了。”
“呵呵!”……
那兩個人一聽這話急忙回頭,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