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路,既不是“門”,也不是“路”,而是人,並且不是一般的人。此人對你官場仕途的事舉足輕重,具有決定『性』作用和價值。
在懸圃縣,肖子鑫和門路就是高縣長無疑。
沒幾天,這段時間肖子鑫的突出表現和高縣長對於他的器重就有了回報:人事局下發文件,肖子鑫副科長轉正!
當天晚上,劉斌局長聽到肖子鑫高升的消息後請肖子鑫吃飯,肖子鑫把原先剛回懸圃縣『政府』上班時一個宿舍住的老友陳磊也電話喊了來,三個人,四瓶白酒外帶一箱啤酒,喝到了小半夜,直喝得個個差不多小辮朝西了,纔算完……
“呵呵,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沒想到啊,沒想到……”劉斌搖頭晃腦感慨萬端。
“你小子,行啊,當初我就覺得你象個人物,果然不出所料,現在居然在高縣長面前越混越好,哈哈!喝!”
陳磊現在可也不是一般人物了,他自己辭職開辦了一個律師事務所,在縣裡混得名氣不小,打官司告狀的農民都願意找他。
自然而然,錢沒少撈。
而劉斌呢,如今局長當着,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所以越是如此他心裡越是忘不掉面前這個平時不事張揚而事事有心眼的肖子鑫——他更是沒有想到原先自己的一句話,要了他到信訪辦,結果天意巧合,後來竟然一步到了『政府』辦,而且又碰上了說一不二的高縣長,自己反而借了他的光。要不然,自己還不定熬到什麼時候算一站呢!
物價局當時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權有權的部門,他撈錢的手段遍地都是,順手抓一把就是錢。
他知道肖子鑫的筆桿子厲害,曾經當過他領導的劉斌,由於自己送錢,加上肖子鑫的幫忙,前段時間終於從幹了十幾年的信訪辦主任搖身一變到了物價局當大局長,身份地位一下子升高,心裡一直在感嘆肖子鑫的能量,感覺到自己當初真的沒有看錯這個小老弟,呵呵,如今在一起爲他同樣高升喝酒,本身就是英雄相惜相敬。他覺得自己今後仍然需要這位老弟幫助,同樣地,肖子鑫也絕對是個有大發展當大官的料。
所以,如今他花起錢來就如土財主——哦,不對,土財主奢侈,應該是象暴發戶一樣花錢如流水一般,再也不是幾個月前當信訪辦主任時那種窮困潦倒又整天愁眉苦臉的模樣了,鳥槍換炮,鳥槍換炮。『政府』機關混了這些年,窮人沒少見,官場經驗更是頗有心得,因此,有權就有錢,有權不使過期作廢等等觀念也是越來越根深蒂固,就這麼個社會了,他以前所有的一些正統觀念眼下狗屁也不是了,因此,只要把錢花在有用的人身上,他毫不心疼,反正也是公款吃喝玩樂,哈哈!
三個人越喝越熱鬧,肖子鑫雖然知道劉斌一直在心裡感謝他,但是在這方面卻是做得極好,絕不自高自大,說話時仍然對劉斌有禮有節,還象在信訪辦時一樣,這就讓劉斌越加感到肖子鑫這小子真的是個可塑之才,嘴上低調,心裡真的有個老豬腰子,對於自己今後在官場仕途的想法肯定也十分清晰明白。
“來,劉局長,大哥,”肖子鑫第n次舉起杯的時候,嘴已經有點兒瓢了,可是,目光如炬,好象就在到達某種高『潮』了,又朝陳磊比劃了一下道:“還有陳磊哥們,咱們今晚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說外話,來,都舉起來,爲了大家今後當官的當官、發財的發財,幹!”
話音未落,他再次豪爽地仰脖子一飲而盡。
“先飲爲敬了!”他朝兩兄弟亮亮杯底,又要給自己滿上,被劉斌一把抓住。
“滋——”劉斌一手抓住肖子鑫的酒杯,一仰腦袋瓜子也乾淨利落幹了,然後說:“哥給你滿上!”
陳磊更是沒說的,一看肖子鑫和劉斌雙雙乾了杯中酒,站起來,打了嗝,幹了……
三個人,三張通紅雞凍的大臉,各自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
後來,劉斌更是藉着酒勁兒,問了許多高縣長的愛好和脾氣特點,以他之見,跟着高縣長這樣的領導,今後的機會應該很多很多。
“劉局長,你算是看對了!”關於這個,肖子鑫點頭贊成,講了許多高縣長的好話和有關故事。
第二天上班,肖子鑫感覺一喘氣嘴裡還有一股好聞的淡淡酒味兒,喝多了。
屁股剛剛坐下沒多會,接了一個電話,縣委辦的。
“肖科長嗎?”
“啊,是我,你哪位?”
“我縣委辦趙明亮,”對方說,“你馬上到正陽大酒店去一趟,308房,王書記找你。”
“哦,好,趙主任,那我馬上去!”又詢問了一句:“趙主任,要不要帶什麼材料?”
“不用,你馬上過去吧!”
放下電話,肖子鑫心裡不由直劃魂兒,王書記找我,什麼情況?這還是肖子鑫到縣『政府』辦以來王書記頭一回指名道姓找他,如果說高縣長說一不二,不怒而威的話,那麼這個王國清書記在肖子鑫眼中就是權力和土皇帝的代名詞了,絕對權力,絕對嚇人,這個他是再有親自體驗和直接觀感不過了。
雖說平時王書記很少下樓到縣『政府』來,但肖子鑫沒少跟着高縣長上樓去他的辦公室,沒有一次他對他正視一眼過,幾乎是每次都視而不見。
爲什麼忽然叫我去正陽賓館呢?肖子鑫一邊簡單收拾一下桌面,心裡一邊琢磨,眼皮也開始跳起來,我考,而且聽趙主任的語氣,頗爲嚴肅。
“王書記找我,我上正陽賓館去,”肖子鑫出門前告訴小陳:“如果高縣長有事,你過去。”
“恩。”
下了樓,肖子鑫匆匆忙忙不敢怠慢,小跑着直奔正陽大酒店。說是正陽大酒店,其實就是一家三星——改革開放以來懸圃縣新建成的最好的賓館而已,比老舊的縣賓館氣派。樓並不高,只有四層,但裡面的裝璜十分講究,豪華型。平時縣『政府』這邊有事也很少去那裡安排,主要是縣委的點,王國清書記常年在那裡有包房,說是工作方便,研究問題或者開會也安靜保密。天知道!
到了酒店,穿過大廳,肖子鑫有點兒喘了,緊張的緣故,也是走得太急,畢竟王書記找,又不知啥事,不過肖子鑫一路分析估計沒什麼好事。
上了樓,輕輕到了308房門外,服務小姐遠遠地望着他,他回頭緩解一下緊張,伸手輕輕敲門。
“得、得、得。”
很輕,沒敢“梆、梆、梆。”應該說是當秘書以來無師自通的一點心得體會,力道正好,但是聽了一會兒,裡面靜極,根本沒有任何迴音。
肖子鑫疑『惑』地擡頭確認了一下房號,對呀,怎麼沒人?
“得得得,”這次肖子鑫雖然仍是很輕地敲門,但它連貫上了,側耳再聽,我考,還是沒動靜……
肖子鑫輕輕向樓梯口走去,詢問小女服務員:“王書記在裡邊吧?”
“恩,在,”小女服務員神『色』有點兒曖昧地點頭,她知道肖子鑫是『政府』的官,不敢正視他,飛快地看他一眼,臉就紅了,肖子鑫就冷丁想起了縣賓館的服務員小姜,也是這種樣子,不過是比她更小而已,怎麼辦呢?既然在裡邊,爲什麼不開門,連個動靜也沒有?“是有人在裡面開會嗎?”他又問。
“不知道……”對方搖頭。
一問三不知,肖子鑫又猶豫不決地走回去,繼續伸手輕輕敲門。如此這般三番五次,仍然無人理睬。
我考!
肖子鑫心裡怒了,即使是爹,親爹,也不至於這麼對待他,明明白白是縣委辦副主任趙明亮通知他到這來王書記找他,怎麼回事啊?
敢怒不敢言,遲疑片刻,還是敲門。走又不敢走,最後,決定等吧……
應該說,這是大學生肖子鑫畢業回到懸圃縣『政府』工作以來最難堪、也最難熬的尷尬時刻,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如此地深切覺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真實『性』是這樣不可思議。究竟等待了多久,他不知道,也許半小時,也許一小時,或許更長。真tmd!肖子鑫心裡隨着時間的拉長越來越煩燥和無奈。他相信,王國清書記此時此刻肯定就在裡面,不然的話,縣委辦那邊早就又來電話了。
好嘛,一等等了一上午,肖子鑫就那麼在正陽賓館308房外立了半天規矩。
門開了。
那一幕,肖子鑫終生難忘,也是他後來當了更大的官、主宰一方,在官場越混越好之後仍然經常在眼前閃過的一幕……
有個人出來了,是個女的,肖子鑫認識:團縣委副書記王珍。也就是肖子鑫原先的科長高正如今的搭檔。
“你好,王書記。”肖子鑫一見是她不能不搭話,閃到一邊主動開口問候一下。
“啊,”王珍見到他,淡然處之,一笑,點點頭走了。
從後面看王珍,娉娉婷婷,走路的姿勢煞有介事,好看之極,尤其是那一對肥大的屁股絕對有特點,就象平時領導們吃飯喝酒點菜一樣,越來越講究“有特點”了,說白了,就是吃別人一般吃不到的東西,哪怕是山野菜、玉米餅,也要是粗中有細,精做深加工出來的那種……這就是所謂特點。王珍的特點是什麼呢?
肖子鑫不知道,只是聽說這個女人不一般,『騷』得很,不過唯一能夠駕馭她的人只有王國清書記。
“吏不畏我嚴,而畏我廉,民不畏我能,而畏我公。公則不敢慢,廉則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此前,王國清書記曾公開對媒體稱,這是他爲官一貫信奉的座右銘。然而,那天留給肖子鑫的深刻感受卻是恰恰相反,回過神,他趕緊收拾了一下糟糕的心情,再次輕輕敲門。
“得、得、得。”
這次好,輕輕的敲門聲還沒落地,一聲威嚴的聲音立刻傳來。
“進!”
這次終於有回聲了,肖子鑫趕緊輕步走進去,心裡卻充滿鄙視與仇恨,神馬東西……
“王書記,您叫我?”肖子鑫跟高縣長從來沒有稱您,當下一見王書記,嘴就瓢了,不會話了,下意識就冒出了個“您”字。
“你來啦,小肖,”王國清正在大衣櫃前整理領帶,頭也沒回,聽聲音就知道是他,從鏡子裡也可以看到。“坐吧。”
肖子鑫在真皮沙發上坐下半個屁股,渾身難受。
“你前些日子去仿古一條街調查暗訪了,調查暗訪什麼?”
“恩……”一聽王國清書記開口就問這事,肖子鑫心裡忽悠一下,儘管在外面等候這麼半天他也反反覆覆琢磨想過王書記爲什麼忽然找他,找他啥事,也考慮到應該是跟仿古一條街有關,但是一旦這話真的從他嘴裡問出來,肖子鑫還是渾身起雞皮,一陣子緊張,“是,就是去簡單瞭解一下情況。”
“瞭解到什麼,寫了報告吧?”王國清不緊不慢繼續審問似的追問。
“沒有,我回去只跟主任彙報了一下,有關日本人捱打的事情。”肖子鑫本能地說,沒提高縣長,也沒提張主任,只說主任。他從王國清書記的口氣裡更能意識到,自己跟高縣長、張主任他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雖然之前他不是十分清楚高縣長跟王書記究竟是否明爭暗鬥,有什麼不和諧,但是眼前他的話卻是分明告訴他了這一切。
王國清終於轉過身,目視着肖子鑫足有10秒。然後往一把滕躺椅子上一倒,拿起煙,卻沒點,肖子鑫想上前替他點燃被一擺手制止了。
“我告訴你啊,小肖,你不老實。你,轉正了吧?”
“恩,王書記。”
“你不老實。好了,你回去吧,走吧。”
王國清擺擺手,自己點燃了香菸,狠狠抽了一口吐掉,見肖子鑫沒動彈,“行了走吧,回辦公室去吧。”
肖子鑫想說話,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沒說,欲言又止,只點頭道:“那我走了,王書記。”
沒有迴應,肖子鑫狼狽不堪地退回到門口,輕輕關上門走了。那一刻,他心裡瘋狂地喊叫了一句話,喊叫得什麼,他也不知道,說不清了記不住了,總之,是詛咒,是發泄,是膽怯之後突然襲擊一般臨身的那種不可阻擋的瘋狂……他依靠在走廊門邊,有些暈眩地遠遠地看了那個小女服務員一眼,自己閉上了眼睛清醒一下。
昨天科長轉正的喜氣洋洋還在心頭餘留,雖然今天是叫這股惡氣衝了一下,還是無法徹底衝得一乾二淨。太霸道!
至於高縣長是否真的在跟王書記鬥,能不能鬥得過,沒底兒。
爲什麼啊,我考!
回到縣『政府』,上了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肖子鑫頭腦發熱中感覺漸漸清醒些了,小陳一見他回來了,說:“呵呵,中國人就是屬曹『操』的不經叨咕哈,怎麼剛纔說曹『操』曹『操』就到,高縣長找你,讓你過去一趟。”
“啥事啊?”
“不知道,快去吧科長!”小陳催促他。
肖子鑫屁股都沒落座,回頭又出門去高縣長辦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