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五章 公款過手做本錢,胡雪巖的融資之道_籌開錢莊

籌開錢莊

第二天又拜了一天客,凡是稍有交情的,無不有“土儀”饋贈,從上海來,所謂“土儀”實在是洋貨。海禁初開,西洋的東西,在它本國不值錢,一到了中華,便視爲奇珍,哪怕一方麻紗手帕,受者無不另眼相看。因此,這趟客拜下來,王有齡的人緣又結了不少。

到晚回家,胡雪巖正在客廳裡,逗着王有齡的小兒子說笑。不過一天不見,王有齡便如遇見多年不晤的知交一般,心裡覺得有好些話,亟待傾吐。

“你吃了飯沒有?”他問。

“沒有。”胡雪巖說,“我原意想邀雪公到城隍山上去吃油蓑餅,現在天晚了,不行了。”

王有齡對這個提議,深感興趣,“不晚!”他說,“快夏至了,白天正長,而且天也暖和,就晚了也不要緊。怎麼走法?”

“總不能鳴鑼喝道而去吧!”胡雪巖笑着說。

王有齡也自覺好笑,“當然換了便衣去。”他說,“我的意思是連轎子也不必坐,也不必帶人,就安步當車走了去。”

“那也好。戴上一副墨晶眼鏡,遇見熟人也可不必招呼。”

於是王有齡換上一件寶藍緞袍,套一件玄色貢緞背心,竹布襪、雙樑鞋,戴上墨晶大眼鏡,捏了一把摺扇,與胡雪巖兩個人瀟瀟灑灑地,取道大井巷,直上城隍山。

“還是我們第一次見的那地方喝茶吧!”他說,“君子不忘本,今天好好照顧他一下。”這個“他”,自是指那個茶座的老闆。

這是他跟胡雪巖第二次來,但處境與心境與第一次有天淵之別。一坐下來,四面眺望,神閒氣靜,一年不到的工夫,自是湖山不改,但他看出去彷彿改過了,“西子”格外綽約,青山格外嫵媚。

“兩位吃酒、吃茶?”老闆看他們的氣派、服飾,不敢怠慢,親自走來招呼。

“茶也要,酒也要。”王有齡學着杭州腔說,“新茶上市了,你說說看,有點兒啥個好茶葉?”

“太貴重的,不敢預備,要去現買。”

“現買就不必了。”王有齡想了好久說,“來壺菊花。”

那茶座老闆看王有齡有些奇怪,先問好茶葉,弄到頭來喝壺菊花,看起來是個說大話用小錢的角色。

不但他詫異,胡雪巖也是如此,問道:“怎麼喝菊花?”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去年就是喝的菊花。”

這話只有胡雪巖心裡明白,回首前塵,不免也有些感慨,不過他一向是隻朝前看,不暇後顧的性情,所以旋即拋開往事,管自己點菜:“一雞三吃,醋魚‘帶鬢’,有沒有活鯽魚,斤把重的?”

“我到山下去弄一條。是不是做湯?”

“對,奶湯鯽魚,燙兩碗竹葉青,弄四個小碟子。帶幾張油蓑餅,先吃起來。”

“好的,馬上就來。”

等把茶泡了來,王有齡端杯在手,望着暗青淡紫的暮靄,追想去年在此地的光景,忽然感情激動了。

“雪巖!”他用非常有勁道的聲音說,“我們兩個人合在一起,何事不可爲?真要好好幹一下。”

“我也這麼想,”胡雪巖說,“今天來就想跟你談這件事。”

“你說,你說!”

“我想仍舊要幹老本行。”

“不是回信和吧?”王有齡半開玩笑地,說實在話,他還真怕信和的東家把胡雪巖請了回去。

“我早已說過了,一不做‘回湯豆腐’;二是自己立個門戶。”胡雪巖說,“現在因爲打仗的關係,銀價常常有上落,只要眼光準,兌進兌出,兩面好賺,機會不可錯過。”

王有齡不響,箸下如雨,只管吃那一碟發芽豆。胡雪巖知道,不是他喜愛此物,而是心裡有所盤算。盤算的當然是資本,其實不必他費心思,資本從哪裡來,他早就籌劃好了,不過自己不便先開口而已。

王有齡終於開口了:“雪巖!說句老實話,我現在不願意你去開錢莊。目前是要你幫我,幫我也等於幫你自己。你好不好捐個功名,到哪裡跟我在一起,撫臺已經有話了,最近還有別樣安排,大概總是再派我兼一個差,那時我越加要幫手,你總不能看着我顧此失彼,袖手不問吧?”

“這我早就想到了。開錢莊歸開錢莊,幫你歸幫你,我兩樣都照顧得來,你請放心好了。”

“當然,你的本事我是再清楚不過,不會不放心。”

看到他口不應心,依舊不以爲然的神情,胡雪巖便放低了聲音說:“雪公,你現在剛剛得意,但說句老實話,外面還不大曉得,所以此刻我來開錢莊,纔是機會。等到浙江官商兩方面,人人都曉得有個王大老爺,人人都曉得你我的關係,那時我出面開錢莊,外面會怎麼說?”

“無非說我出的本錢!你我的交情,不必瞞人,我出本錢讓你開錢莊,也普通得緊。”

“這話不錯!不過,雪公,‘不招人妒是庸才’,可以不招妒而自己做得招妒,那就太傻了。到時候人家會說你動用公款,營商自肥,有人開玩笑,告你一狀,叫我於心何安?”

這話打動了王有齡的心,覺得不可不顧慮,因而有些躊躇了。

“做事要做得不落痕跡。”胡雪巖的聲音越低,“錢莊有一項好處,代理道庫、縣庫,公家的銀子沒有利息,等於白借本錢。雪公,你遲早要放出去的,等你放出去再來現開一家錢莊,代理你那個州縣的公庫,痕跡就太明顯了。所以我要搶在這時候開。這一說,你懂了吧?”

“啊!”王有齡的感想不同了,“我懂了。”

“只怕你還沒有完全懂得其中的奧妙。‘隔行如隔山’,我來講給你聽。”

胡雪巖的計劃是,好歹先立起一個門戶來,外面要弄得熱鬧,其實是虛好看,內裡是空的,等王有齡一旦放了州縣,這家錢莊代理它的公庫,解省的公款源源而來,空就變成實的了。

“妙!”王有齡大笑,學着杭州話說,“雪巖,你真會變戲法兒!”

“戲法總是假的,偶爾變一兩套可以,變多了就不值錢了,值錢的還是有真東西拿出來。”

“這倒是實實在在的話。”王有齡收斂笑容,正色說道,“我們商量起來,先說要多少資本?”

於是兩個人喝着酒,商議開錢莊的計劃。主要的是籌劃資本的來源,這可要先算“民折官辦”的一盤賬。胡雪巖的記憶過人,心算又快,一筆筆算下來,要虧空一萬四千多兩銀子,都記在信和的賬上。

得了海運局這麼一個好差使,沒有弄到好處,反鬧了一筆虧空,好像說不過去。但王有齡不以爲意,這算是下的本錢,以這兩個多月的成績和各方面的關係來說,收穫已多。只是有了虧空,還要籌措錢莊的本錢,他覺得有些爲難。

“本錢號稱二十萬,算它實收四分之一,也還要五萬,眼前怕有些吃力!”

“用不着五萬。”胡雪巖說,“至多二萬就行了。眼前先要弄幾千銀子,好把場面撐起來。”

“幾千兩銀子,隨時都有。我馬上撥給你。”

“那就行了。”胡雪巖說,“藩臺衙門那裡有幾萬銀子的差額好領,本來要付給通裕的,現在不妨壓一壓。”

“對,對!”王有齡想通了,“通裕已經借了十萬,我們暗底下替他作了保人,這筆款子壓一壓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

“正就是這話。不過這筆款子要領下來,總

要好幾個月的工夫,得要走走路子。”

這是王有齡很明白的,領到公款,哪怕是十萬火急的軍餉,一樣也要重重勒掯,尤其是藩司衙門的書辦,格外難惹,“‘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他說,“麟藩臺那裡,我有把握,就是下面的書辦,還想不出路子。”

“我來!”胡雪巖想說,“你去見閻王,我來擋小鬼。”話到口邊,想到“見閻王”三個字是忌諱,便不敢說俏皮話了,老老實實答道:“你那裡備公事去催,下面我來想辦法,大不了多花些小費就是了。”

這樣說停當,第二天王有齡就從海運局公款中,提了五千兩銀子,交給胡雪巖。錢是有了,但要事情辦得順利,還得有人。胡雪巖心裡在盤算,如果光是開家錢莊,自己下手,一天到晚釘在店裡,一時找不着好幫手也不礙。而現在的情形是,自己要在各方面調度,不能爲日常的店面生意絆住身子,這就一定要託個能幹而靠得住的人來做檔手。

信和有兩個過去的同事,倒是可造之材,不過他不願去找他們,因爲一則是挖了張胖子手下的“好角色”,同行的義氣,個人的交情都不容出此;再則是自己的底細,那兩個人十分清楚,原是玩笑慣的同事,一下子分成老闆、夥計,自己抹不下這張臉,對方也難生敬畏之心。

想來想去,想出來一個人,也是同行,但沒有什麼交情,這個人就在清和坊一家錢莊立櫃臺做夥計,胡雪巖跟他打過一次交道,覺得他頭腦很清楚,儀表、口才也是庸中佼佼,大可以物色了來。

這件事最好託張胖子。由此又想到一個難題,從在上海回杭州的船上,下決心開錢莊那一刻起,他就在考慮,這件事要不要先跟張胖子談,還是等一切就緒,擇吉開張的時候再告訴他?

其實只要認真去想一想,胡雪巖立刻便會發覺,早告訴他不見得有好處,而遲告訴了必定有壞處:第一,顯得不夠交情,倒像是瞞着他什麼,會引起他的懷疑,在眼前來說,張胖子替他和王有齡擔着許多風險,誠信不孚,會惹起不痛快。第二,招兵買馬開一爿錢莊,也是瞞不住人的,等張胖子發覺了來問,就更加沒意思了。

主意打定,特爲到鹽橋信和去看張胖子,相見歡然,在店裡談過一陣閒話,胡雪巖便說:“張先生,我有件要緊事跟你商量。”說着,望了望左右。

“到裡頭來說。”

張胖子把他引入自己的臥室,房間甚小,加上張胖子新從上海洋行裡買回來的一具保險箱,越發顯得狹隘,兩個就坐在牀上談話。

“張先生,我決計自己弄個號子。”

“好啊!”張胖子說,聲音中有些做作出來的高興。

胡雪巖明白,張胖子是怕他自設錢莊,影響信和的生意,關於海運局這方面的往來,自然要起變化了。

因此他首先就作解釋:“你放心!‘兔子不吃窩邊草’,要有這個心思,我也不會第一個就來告訴你。海運局的往來,照常歸信和,我另打路子。”

“噢!”張胖子問,“你是怎麼打法?”

“這要慢慢看。總而言之一句話,信和的路子,我一定讓開。”

“好的!”張胖子現在跟胡雪巖的情分關係不同了,所以不再說什麼言不由衷的門面話,很坦率地答道,“你爲人我相信得過。你肯讓一步,我見你的情,有什麼忙好幫,只要我辦得到,一定盡心盡力。你說!”

“當然要請張先生幫忙。第一,開門那天,要捧捧我的場。”

“那還用得着說?開門那天,我約同行來‘堆花’,多沒有把握,萬把兩現銀子是有的。”

“好極!我先謝謝。”胡雪巖說,“第二件,我立定宗旨,信和的好手,決不來挖。我現在看中一個人,想請張先生從中替我拉一拉。”

“哪個?你說說看!”

“清和坊大源,有個小朋友,好像姓劉,人生得蠻‘外場’的。我想約他出來談一談。”

“姓劉,蠻‘外場’的?”張胖子皺着眉想了一會想起來了,“你的眼光不錯!不過大源的老闆、檔手,我都很熟,所以這件事我不便出面,我尋個人替你把他約出來見面,將來談成了,你不可說破是我替你拉攏的!”

“曉得,曉得。”

張胖子沒有說假話,他幫胡雪巖的忙,確是盡心盡力,當時就託人把姓劉的約好。這天晚上快到二更了,有人到胡家去敲門,胡雪巖提盞“油燈照”去開門,把燈提起來往來人臉上一點,正是那姓劉的。

“胡先生,信和的張先生叫我來看你。”

“不錯,不錯,請裡面坐。”

請進客廳,胡雪巖請教名字,姓劉的名叫劉慶生。他就稱他“慶生兄”。

“慶生兄府上哪裡?”

“餘姚。”

“噢,好地方,好地方。”胡雪巖很感興趣地說,“我去過。”

於是談餘姚的風物,由余姚談到寧波,再談回紹興,海闊天空,滔滔不絕,把劉慶生弄得莫名其妙,好幾次拉回正題,動問有何見教,而胡雪巖總是敷衍一句,又把話扯了開去,倒像是長夜無聊,有意找個人來聽他講“山海經”似的。

劉慶生的困惑越來越深,而且有些懊惱,但他也是極堅忍的性格,胡雪巖與王有齡的一番遇合,當事人都從不跟別人談,但張胖子瞭解十之五六,閒談之中,加油加醬地渲染着,所以同行都知道胡雪巖是個神秘莫測的“大好佬”,劉慶生心裡在想:“找我來,必有所爲,倒偏要看看你說些什麼?”就由於這一轉念,他能夠忍耐了。

胡雪巖就是要考驗他的耐性。空話說了一個鐘頭,劉慶生毫無慍色,認爲滿意,第一關,實在也是最難的一關,算是過去了。

這才談到劉慶生的本行。胡雪巖是此中好手,借閒談作考問,出的題目都很難。劉慶生照實回答,大都不錯,第二關又算過去了。

“慶生兄,”他又問,“錢莊這一行,我離開得久了,不曉得現在城裡的同業,一共有多少家?”

“‘大同行’八家,‘小同行’就多了,一共有三十三家。”

“噢!哪三十三家?”

這下才顯出劉慶生的本事,從上城數到下城,以兌換銀子、銅錢爲主的三十三家“小同行”的牌號,一口氣報了出來,一個不缺。這份記性,連胡雪巖都自嘆不如。

到此地步,他差不多已決定要用此人了,但是還不肯明說出來,“寶眷在杭州?”他問。

“都在餘姚。”劉慶生答。

“怎麼不接出來呢?”

“還沒有力量接家眷。”

“想來你已經討親了?”

“是的。”劉慶生說,“伢兒都有兩個了。”

“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爺孃都在堂。還有個兄弟,在蒙館裡讀書。”

“這樣說,連你自己,一家七口,家累也夠重了!”

“是啊!所以不敢搬到杭州來。”劉慶生說,“在家鄉總比較好尋生路。”

“倘或說搬到杭州,一個月要多少開銷?”胡雪巖說,“不是說過苦日子,起碼吃飯嘛一葷一素,穿衣嘛一綢一布,就是老婆嘛,一正一副也不算過分。”

劉慶生笑道:“胡先生在說笑話了。”

“就當笑話講好了。你說說看!”

“照這樣子說,一個月開銷,十兩銀子怕都不夠。”

“這也不算多。”胡雪巖接着便說,“杭州城裡錢莊的大同行,馬上要變九家了。”

“喔!”劉慶生很注意地問,“還有一家要開出來?”

“不錯,馬上要開出來。”

“叫啥字號,開在哪裡?”

“字號還沒有定,也不知道開在哪裡。”

“這……這是怎麼回事?”

胡雪巖不答他的話,“慶生兄,”他問,“如果這家錢莊請你去做檔手,大源肯不肯放?”

“什麼?”劉慶生疑惑自己聽錯了,“胡先生請你再說一遍。”

這一次聽清楚了,卻又有些不大相信,細看胡雪巖的臉色,不像是在開玩笑,才知道自己的運氣來了。

“大源沒有不肯放的道理。我在那裡感情處得不錯,倘或有這樣的好機會,同事聽了也高興的。”

“那好!我請你,我請你做這家新開錢莊的檔手。”

“是胡先生自己要開錢莊?”劉慶生略有些訝異。

“老闆不是我,也好算是我,總之,一切我都可以做主。慶生兄,你說一個月至少要十兩銀子的開銷,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兩,這樣,我送你二百兩銀子一年,年底另有花紅。你看如何?”

這還有什麼話說?但太慷慨了,卻又有些令人不信。胡雪巖看他的神情,猜到他心裡,告個便到裡面取了五十兩一錠的四錠銀子出來,放在他面前。

“這是今年四月到明年三月的,你先開了去。”

“不要,不要!”劉慶生激動不已,吵架似的把銀子在外推,“胡先生,你這樣子待人,說實話,我聽都沒有聽見過,銅錢銀子用得完,大家是一顆心,胡先生你吩咐好了,怎麼說怎麼好!”

他激動,胡雪巖卻冷靜,很懇切地說:“慶生兄,這二百兩頭,你今天一定要帶回去。錢是人的膽,你有這二百兩銀子在手裡,心思可以定了,腦筋也就活了,想個把主意,自然就會高明。”

“不是這話,不是這話——”

“你不必再客氣了,是你份內應得之財,客氣什麼?你不肯收,我反倒不便說話了。”

“好,好,這先不談。談正經!”

“對啊,談正經。”胡雪巖說,“你今天回去,最好就把在大源經手的事,料理料理清楚。第一樁要尋店面,房子要講究、漂亮,出腳要方便,地點一定要在上城。尋‘瓦搖頭’多看幾處,或買或典,看定了來告訴我。”

“是的。第二樁?”

“第二樁要尋夥計,你看中了就好了。”

“是。第三樁?”

“以後無非裝修門面,買木器之類,都是你辦,我不管。”

劉慶生想了想答道:“我曉得了!胡先生請你明天立個一千兩的摺子,把圖章交給我,隨時好支用。”

“不錯!你替我寫張條子,給信和的張先生。請他墊支一千兩,立個摺子。”

這又是考一考他的文墨。劉慶生倒也應付裕如,把條子寫好,胡雪巖看過不錯,便畫了花押,連同那二百兩現銀,一起讓劉慶生帶了回去。

劉慶生是就在這一夕談中,完全爲胡雪巖降服了。他本來一個人住在店裡,這夜爲了有許多事要籌劃,特意到客棧去投宿,找了間清靜客房,問櫃上借了副筆硯,討兩張“尺白紙”,一個人在油燈下把自己該做的事,一條一條記下來。等到寫完,雞都叫了。

和衣躺了一會,天亮起身,雖然睡得極少,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提了銀包,直回大源。同事見他一夜不回來,都道他狎妓去了,紛紛拿他取笑。劉慶生的爲人,內方外圓,笑笑不響,動手料理自己經手的賬目,一把算盤打得飛快,到日中都已結算清楚。吃過午飯,說要去收賬,出店去替胡雪巖辦事。

第一件就是尋房子,這要請教“瓦搖頭”。到了“茶會”上尋着熟人,說了自己所要的房子的格局,附帶有個條件,要在“錢莊”附近,替他租一所小小的住屋,劉慶生的打算是要把家眷接了來,住得離錢莊近了,隨時可以到店裡去照應。

約定了聽回話的時間,然後要去尋夥計,人來人往,總要有個起坐聯絡的地方,離開大源他得有個住處,好得手裡有二百兩銀子在,劉慶生決定去借客棧,包了一座小院子,共有三個房間,論月計算。接着到“薦頭行”去挑了個老實勤快的“打雜”,當天就叫他到客棧來上工。

看看天快黑了,大源的檔手孫德慶已經回家。劉慶生辦了四樣很精緻的水禮,登門拜訪。

“噢!”孫德慶大惑不解,“無緣無故來送禮,這是啥緣故?”

“我有件事,要請孫先生栽培。”

“我曉得,我曉得!”孫德慶搶着道,“我已經跟東家說過了,一過了節就要加你工錢。你何必還要破費?慶生,掙錢不容易,這份禮起碼值四兩銀子,你兩個月的工錢,何苦?”

他完全弄錯了!但這番好意,反使得劉慶生難以啓齒,笑一笑答道:“看來我要替孫先生和老闆賠不是了!”

“怎麼?”孫德慶一驚,“你闖了什麼禍?是不是吃進了倒賬?”

“不是!”他把隨身所帶的賬簿,往孫德慶面前一放,“賬都結清楚了,沒有一筆賬收不到的。孫先生,我要走了。”

“走到哪裡去?”

“說出來孫先生一定替我高興,有個朋友要弄個號子,叫我去做檔手。”

“唷!恭喜,恭喜!”孫德慶換了副懷疑的面孔又說,“不過,你倒說說看,是怎麼樣一個朋友?何以事先一點風聲都不露?”

“我也是昨天才撞着這麼個難得的機會。”劉慶生說,“有個人,孫先生總曉得:胡雪巖!”

“是從前信和的那個胡雪巖?他是你的新東家?”

聽到“新東家”三字,可知孫德慶已經答應了,劉慶生寬心大放,笑嘻嘻地答道:“大概是的。”

“這就不對了!東家就是東家,什麼大概小概?胡雪巖這個人,我也見過,眉毛一動,就是一計。我看——”孫德慶終於很率直地說了出來,“有點不大靠得住!”

“靠得住。”劉慶生說,“真的靠不住,我再回來,孫先生像我的長輩一樣,也不會笑我。”

這兩句話很動聽,孫德慶點點頭:“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你一出去就做檔手,也是大源的面子,但願不出笑話。如果真的靠不住,你千萬要當心,早早滑腳,還是回大源來。”

過去也有過虛設錢莊,吸進了存款,一倒了事的騙局。孫德慶“千萬要當心”的警告,就是怕有此一着,將來“東家”逃走,做檔手的要吃官司。這是絕不會有的事,但說這話總是一番好意。劉慶生本來還想表示,等錢莊開出來,跟大源做個“聯號”,現在當然也不必送這個秋波。答應一聲:“我一定聽孫先生的話。”隨後便告辭了。

離了孫家,來到胡家,他把這一天的經過,扼要報告了胡雪巖。聽說他在客棧裡包了一個院子,胡雪巖就知道他做事是放得開手的,原來還怕他拘謹,才具不夠開展,現在連這最後一層顧慮也消除了。

“好的,你儘管去做。該你做主的,儘管做主,不必問我。”

“有件事,一定要胡先生自己做主。”劉慶生問道,“字號不知道定了沒有?定了要請人去寫,好做招牌。”

“對,這倒是要緊的。不過,我也還要去請教高明,明天告訴你。”

(本章完)

分頭行事入閩督師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四章 難倒百官的棘手事,胡雪巖火速辦妥_風月場中多情郎中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錢莊開業招安之計江湖禍事共議前程巡視防務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錢莊開業局勢突變擬辦船廠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七章 人去樓空,一代商聖成舊夢_人去樓空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會見洋商紅頂商人胡雪巖4:時局中的商機_第六章 結識左宗棠,開啓鉅商之路_設置內應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意外之財請援鬱家危機逼近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一章 用十萬銀子做五十萬銀子的生意_不速之客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軍火生意籌劃談判絕地求生幕後老闆招安之計政局多變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六章 靠山王有齡把官做實,胡雪巖把生意做活_刑錢師爺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一見鍾情同裡之行對抗潮流大擺壽宴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六章 大勢已去,胡雪巖革職散家_革職查辦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二章 王有齡打通層層關節,起步官場_巧遇故知名花易主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一見鍾情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二章 王有齡打通層層關節,起步官場_進京捐官鶴齡接任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六章 靠山王有齡把官做實,胡雪巖把生意做活_官運亨通驟起變故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三章 王有齡上任即遇大麻煩,胡雪巖謀劃完美解決方案_結交漕幫婉拒合作內鬼敗事情場干戈佳人心曲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一章 胡雪巖資助王有齡進京捐官_漕運其事胡李會晤真假丈夫西征大事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春色滿舟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七章 人去樓空,一代商聖成舊夢_掘寶異聞家事之爭對抗潮流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七章 閒談在他聽來是商機,胡雪巖謀劃開絲行_擬開絲行血書求援皆大歡喜危機逼近離亂重逢巧遇鶴齡大好商機招安之計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二章 王有齡打通層層關節,起步官場_巧遇故知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五章 公款過手做本錢,胡雪巖的融資之道_謁見藩司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五章 查封典當,局中設局鬥心鬥智_美人設局巧遇鶴齡俞三婆婆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十章 時局動亂,押上全部身家的一次商業預判_推位讓國深入虎穴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六章 靠山王有齡把官做實,胡雪巖把生意做活_官運亨通請援鬱家政局多變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三章 王有齡上任即遇大麻煩,胡雪巖謀劃完美解決方案_尋找賣主政局多變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一見鍾情招安之計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意外之喜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七章 人去樓空,一代商聖成舊夢_掘寶異聞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八章 胡雪巖錢莊開張,向心腹親授“官商之道”_意外之財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七章 閒談在他聽來是商機,胡雪巖謀劃開絲行_多事姻緣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五章 查封典當,局中設局鬥心鬥智_美人設局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六章 靠山王有齡把官做實,胡雪巖把生意做活_委署知府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六章 靠山王有齡把官做實,胡雪巖把生意做活_官運亨通拜會學臺請兵護航密謀調任死得其所請兵護航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一章 用十萬銀子做五十萬銀子的生意_不速之客以賭會友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十一章 王有齡仕途遭遇生死劫,胡雪巖巧妙化解_成人之美紅頂商人胡雪巖4:時局中的商機_第六章 結識左宗棠,開啓鉅商之路_重回杭州紅頂商人胡雪巖6:悲涼醒世大結局_第四章 情勢鉅變,胡雪巖着手破產清算_死中求活政局多變商場勁敵強強聯手籌劃談判巧遇鶴齡血書求援出將入相紅頂商人胡雪巖1_第四章 難倒百官的棘手事,胡雪巖火速辦妥_妝閣密談紅頂商人胡雪巖2:信譽即生意_第二章 官場、洋行、江湖聯手,纔是大生意_軍火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