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比較突然，我身邊尚有黃嬸提醒，但芷汐那邊並沒有龍三爺派去的人跟着，如果這件事跟秦家兄弟有關的話，程霖肯定不會這麼快告訴芷汐的，所以芷汐不知道也正常。
但是凌天翼一直都在啓陽路，他不知情，可就顯得很奇怪了，他怎麼都不來看看呢？
但我和凌天翼關係不好，龍三爺也是知道的，這個時候我要責怪他或者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也許聽起來都像是在背地裡打黑槍，當着龍三爺的面，我也不好多說。我於是說道：“天翼大概是還不知道吧？”
我提到凌天翼的時候，龍三爺的臉色不太好看，冷哼一聲，“那個孽障，我都好一陣子不見人了，躲到女人堆裡去逍遙快活！”
我有點詫異，自從範琳去了以後，我忙着這樣那樣的事，只要凌天翼沒主動跟我找茬，我也就沒工夫搭理他了。說起來也有好一陣子沒關注他，沒想到他居然荒唐到這種地步。現在鍾期昀也不在了，沒人跟他爭搶，沒人時時刻刻給他添堵，他反而開始放浪形骸了。
我沒接話，龍三爺嘆了一口氣，一時間兩個人都各懷心思。我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三爺可知道這次的事情，是誰在對三爺動手麼？”
龍三爺微微頷首，“就南都這麼一畝三分地，我心裡有分寸。”
但他沒有說下去。
如果這事是秦家兄弟乾的，他應該會責備我吧？或者說他是怕我回去跟程公子通氣，所以不告訴我？還是說，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誰，只是給我扔了個煙霧彈呢？
我完全猜不透龍三爺的心思了。
這時外頭一陣喧譁，又聽見噼啪的腳步聲，外頭有人說道：“旻涵別鬧，三爺要休息呢。”
原來是小旻涵過來了，這個時候的孩子是最能鬧騰的，腿腳剛剛利索了一點，上上下下到處跑，也不怕磕着碰着。我看了龍三爺一眼，他臉上頓時浮現出慈祥的笑意來，“進來吧，進來讓我看看，今天又長高了沒有？”
保姆於是把門打開，小人兒一頭就紮了進來，原本是衝着龍三爺的牀邊跑過去的，跑到一半忽然看見我也在屋裡，認出來，立即轉了方向，“媽媽！”
“喲，這孩子，看見你媽來了，就把三爺給忘了？”
小旻涵在我懷裡扭了幾下，然後蹭到三爺牀上去，直接爬到牀沿上，“三爺天天在這，可是媽媽不常來！所以先叫媽媽，媽媽高興了纔會天天來看我！”
真是會說話，好一個小人精。
我把他從牀沿上扯下來，讓他坐在我膝蓋上，“旻涵不要鬧，三爺身體不舒服，要好好休息的。”
我哄了旻涵幾句，小傢伙忽然看向龍三爺，大聲問道：“我想和媽媽說一會兒悄悄話，可以嗎？”
龍三爺大概是不覺得這小傢伙還有什麼大秘密跟我說，所以非常寬容地說道：“遙遙，你帶他去玩吧，我休息一會兒。這段時間……挺累。”
小傢伙一聽龍三爺點頭了，連忙哧溜一下從我膝蓋上滑下去，拽着我就往外跑：“媽媽，快來看我的新玩具！”
一直把我拉到他的小屋裡，把保姆什麼的都關在門外，然後從牀底下拖出一隻小箱子，嘩啦啦的倒出一大堆的玩具小汽車和刀劍來，擺弄了一會兒，這纔看看門外，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媽媽，都已經過了那麼長時間了，爸爸還是沒有把怪獸給打死嗎？”
我有些愣神，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他已經這麼大了，學會了思考很多事情。從他剛纔的那一連串舉動，我就知道，已經不能把他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來看了。他懂的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但我沒有辦法跟他解釋。我只能很認真地告訴他，“旻涵，爸爸媽媽都很愛你，你爸爸沒有一天不在想你，但是現在沒有辦法來看你。以後媽媽會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但是現在不行。有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你以爲的好人，也許不一定是好人，而你以爲的壞人，也未必就全然是壞人。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用心去感覺，才能得出一個相對最接近真實的答案。”
我這話說得挺深奧的，當着一個三歲孩子的面說出來，可我總覺得他會慢慢懂得。小孩子的心思有時候比我們能想象到的更加玲瓏剔透，我不想再編什麼故事來敷衍他了。
果然，他歪着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挺難懂的，但卻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好像陷入了思考。他擰着小小眉頭的臉看起來有種和他年齡不符合的老成。
他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什麼來，於是仰着頭問道：“爸爸最後還是會打敗怪獸，會來看我的，對嗎？”
“對，一定會的！”我無比鄭重地點頭，向他許諾道：“總有一天，爸爸一定會和媽媽一起來接你的！”
他於是仰起小臉笑了，很高興地繼續擺弄他的玩具，“那我乖乖地在這裡等爸爸，我每天都等！”
我在屋裡陪他又玩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保姆要進來給他送飯了，我於是走出去。
我回到知微路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我因爲下午沒什麼事，也不想在啓陽路吃午飯，所以趕了回來。程公子白天比較忙，這段時間中午一般都是不回家來吃午飯的。我以爲他不在家，因此直接走進去。
還沒上樓，我就聽見屋裡有人說話，聲音很熟，但不是程公子。
又是誰在我家？
我放慢了腳步，聽見樓上似乎有人在爭執。
“……是你把她置於兩難的境地！”
“這跟你沒有關係！”這是程公子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幾分壓抑的憤怒。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而且還跟人在家裡爭吵起來？
我再聽下去，另外一人又說道：“你已經失去了父親，但你現在想讓她也失去父親，我覺得你這樣太自私了！”
我聽出來這是祝華坤的聲音。
我今天去啓陽路了，好多人都看見了，祝華坤應該也知道。可他卻跑到我家裡來，應該不是來找我的。那就是特意來找程公子的，他們到底都談了些什麼，居然吵了起來？
我放輕了腳步慢慢地上樓，他們的爭執依然在繼續，程公子憤然道：“你當初是懦夫，現在也沒有資格來質問我！遙遙一向都對你心懷愧疚，我也能理解，我感謝你對她的所有幫助，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有用的。但你能做的，我程彥都能做，你不能做的，我也能做，你現在來干預我這些，我不覺得你有資格！”
只聽見“砰”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磕了一下，祝華坤的聲音也很激動。
“我是沒有你財大氣粗，我從生下來就是沒人管的野孩子，不像你一出生就含着金湯匙！但是我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我傾盡全力爲她好，絕不像你，時時刻刻都只記得算計自己的利益，不像你那麼自私！”
我站在樓梯口，有些愣神。
聽起來，是祝華坤特意來找程公子理論的，我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
此時他的身份地位，同程公子依然沒有辦法相比，但他最近一直都很受龍三爺的賞識，也許他今天來，正是爲了龍三爺遇襲的事。
程公子發現了我，深吸一口氣，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遙遙。”
祝華坤原是背對着我的，這時猛然發現我回來了，臉上便有些尷尬。
他原本是揹着我來找程公子的，現在暴露在我面前，就像做錯事的孩子被抓包一樣，不敢碰觸我的視線。
我看了看祝華坤，又看向程公子，“你們兩個，在吵什麼？”
“沒……沒什麼……”祝華坤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程公子取了一支菸叼在嘴裡，卻沒有點燃，咬着菸嘴，然後又拿下來，反覆兩次，才說道：“好，現在正好遙遙回來了，我們就把事情掰扯清楚吧。華坤今天來，是來質問我的。”
祝華坤終於肯擡頭看向我了，他的目光從有一點畏縮，到慢慢地開始鼓起勇氣，直視着我，“從在羅縣的時候，我十七歲那年開始跟着遙遙，她就是我這輩子認定的，願意用生命來守護的女孩。但那時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保護不了她。所以後來，她離開了我。”
他的聲音有點哽咽，當着程公子的面，他的話好像是對程公子說的，可他卻是看着我的。
他繼續說道：“我從不後悔當初放開她的手，那是因爲當初我保護不了她，我不想讓她跟着我一起受罪！我一向都尊重她的選擇，願意祝她在你身邊過得幸福快樂，那是因爲我一直覺得你和我一樣愛她！但現在如果你已經厭棄，你不願意繼續好好珍惜她，那就該你放手，不要耽誤她一輩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另一邊，程公子叼着一支沒有點燃的煙，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目光也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