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似乎笑了一聲,“曹廳長這話說得挺好的,確實是程某自找的。這麼說,當年和孟老虎先勾結後決裂的事,曹廳長不會忘了吧?如果說哪天廣大人民羣衆都知道了曹廳長當年曾經屈服於孟老虎,甚至還做過傷害上司的幫兇,曹廳長可不要說背地裡有人放黑槍……”
後面幾句話,他的聲音漸漸壓低,我把耳朵貼到了門上才勉強聽清楚一點。
曹功亮果然半天沒吱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敏兒先前是做錯了一些事,可是她也已經受到了懲罰,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兒,現在學業學業已經中斷,生活生活也受到極大的影響,心理上更是受到極大創傷,你還不滿足嗎,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曹廳長打的好算盤。如果我今天沒來,令愛是不是就已經被送往國外就醫去了?”
曹功亮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就算是國內的重刑犯,病了也有資格保外就醫。夢兒現在的情況,國內的醫生沒有好的方法治療,難道沒有去國外看病的權力麼?就算這件事裡頭你們程家的貢獻大,但這跟敏兒是兩碼事!如果我爲了我自己的升官發財耽誤了敏兒的治療,我才枉爲人父!”
“你的女兒是女兒,我和我的女人就活該被算計?別忘了,就差一點,被侮辱的人就是我的女人,而且我自己胳膊上還中了一槍,這些賬,我不會不跟你算的。”程公子的聲音越來越森冷,“出國治療,然後很快就會康復,從此以後就可以逍遙自在了,想繼續害人就繼續害人,反正外面沒人認識她,對不對?”
“你現在好端端的站在這裡,孟小姐也好端端的,我女兒卻已經成這樣了,姓程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從他們的話裡聽出很濃的硝煙味來。先前曹怡敏精神受了刺激,瘋了,這事我是知道的。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之前估計因爲趙大城的事,誰也沒顧得上這件事。現在緩過勁來了,曹功亮想送曹怡敏出國就醫,結果就被程公子發現,給攔了下來。
程公子那個性子我是知道的,誰敢動他,他絕不會輕饒,肯定不會由着曹功亮就這麼把她送走的。
這件事,程公子應該不至於刻意瞞着我,只是可能還沒來得及告訴我而已。我於是推門而入,“曹局長……哦不,曹廳長,好久不見。”
曹功亮擡起頭來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但我並不在意,我坐到程公子旁邊去,若無其事地笑道:“去飛娛沒找到你,原來是來看曹小姐了。”
程公子在見到我的那個瞬間有一點詫異,但很快就露出了一點笑意,溫柔地攬着我的腰,“怎麼忽然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好叫英來去接你了。”
我毫不忌諱曹功亮就在旁邊,帶着一點撒嬌的口吻,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兩個人倒是這麼眉來眼去恩恩愛愛的,曹功亮坐在旁邊,臉色越來越黑,忍不住用拳頭擋着嘴咳了好幾聲。
我一副恍然意識到他還在旁邊的樣子,這才坐正了身子。我覺得自己真是近墨者黑,把程公子的那套有仇必報全給學來了。這一年多來我並不知道曹怡敏的具體情況,我想她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吧。我討厭她,我猜這個時候她應該就在陽臺上待着,所以即使她現在已經是個精神病人,我依舊不太善良地要秀個恩愛。
程公子這時候站起來,順手拉起我,“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既然遙遙回來了,我這就回去了,曹廳長自便。”
他說話的時候,明明是說給曹功亮聽,眼睛卻是看着我的,一臉的溫柔繾綣。我順着他的意思站起來,也衝曹功亮點點頭,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醫院的大門,上了車,我才問道:“你是不是在懷疑曹怡敏的瘋病有問題?”
她現在被關在精神病院裡,但是曹功亮財力尚可,給她安排的私人病房,並且時時刻刻有專人看護,她是不必接觸到其他病人的。當初趙大城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可能是因爲之前曾經被烏鴉強暴,所以心理留下了陰影,纔會反應那麼大的。事實上,趙大城應該並沒有用什麼太過火的手段折辱她,畢竟事情發生的時間很短。
現在都已經過去一年半了,她一直在醫院靜養,病情不但沒好反而加重,而且到了需要到國外去就醫的地步,這種可能性應該比較小。
果然,程公子看向我,“小恐龍越來越聰明瞭。”
他想了一小會兒,又說道:“之前因爲一直忙不過來,所以也沒來得及管他們的破事。前陣子從我閒下來就開始考慮這件事,我派人去精神病院,結果發現,曹怡敏住的那間病房,被曹功亮嚴密看守起來,幾乎是密不透風,銅牆鐵壁似的。你想想,在那個時候,無論是我們,還是趙大城,應該都沒有精力去謀害曹怡敏,曹功亮這樣做,以保護之名,很可能是在掩蓋什麼。”
我繼續着這個思路想下去,“假如說曹怡敏真的是在裝瘋賣傻,曹功亮現在設法把她送到國外去,只要不回來,我們誰都拿她沒辦法。如果她是真的瘋了,我可以不追究以往的事情,但如果她是裝的,那麼我相信以她的性格,早晚有一天會殺個回馬槍,到時候說不定又鬧出什麼事來,所以我不願意放過她。”
程公子笑笑,沒甚所謂,“早就說過,敢算計我的,沒幾個能活得長的。要麼就讓她這麼在精神病院裡待上一輩子,要麼,就死,看她自己怎麼選了。”
我聳聳肩膀,“人家曹功亮把這個女兒看得那麼重,又是嚴防死守,她不在你手裡,即使你想把她怎麼樣,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而且,你又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就算你想監視,曹功亮是公安系統的人,反偵查能力那麼強,你只是個生意人而已。”
“不光是生意人,”程公子笑笑,“別忘了錦東堂。”
我來了精神,“你打算怎麼辦?”
程公子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塑料自封袋,裡面有幾張照片,不算是太清晰,是一個女孩子,大概二十多歲,跟曹怡敏年紀差不多,留着短短的bobo頭,穿寬鬆毛衣和牛仔褲,看起來挺陽光的。幾張照片以側面和背面居多,看得出來是偷拍的。
“這是誰?”
“一個去探望過曹怡敏的女孩。以我之前對她的瞭解,這個女孩跟她關係很好,名字叫餘知敏。曹功亮很謹慎,要求每一個去探訪過曹怡敏的人都必須登記姓名和身份信息,這反而給我留下了可查的線索。那個餘知敏在短短三個月內,至少去探望過她五次。”
我明白過來,程公子想從這個女孩子身上下手。即使當初曹怡敏沒病的時候跟餘知敏關係很好,可她如果真的瘋了,她的好閨蜜應該也沒有道理頻繁去探望一個瘋子。也就是說,這個餘知敏,很可能就是一個知道實情的人,但以她們之間的關係,她肯定不會那麼輕易說出來。
我實在不想再把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牽扯進來了。雖然曹怡敏後來的所作所爲確實有點令人不齒,可是最初她被牽扯進來的時候,實在是很無辜的。
我帶着一點乞求看向程公子,“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
他馬上就看出來我心裡所想,立即笑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也知道跟她沒有關係。當初曹怡敏的事,已經帶來了很多困擾。”
那他拿這個女孩子的照片來做什麼?
程公子把那些照片收起來,“她們在明,我們在暗。”他看了看我,“所以今天我是特地去做一件事的,沒想到你歪打正着,倒也幫了我一把。如果你現在還不太累的話……不如跟我再去看一場戲。”
我飛了那麼多次了,早就習慣在飛機上抓緊時間養精蓄銳,所以我不算太累。程公子朝開車的佟英來努努嘴,車子就在前方拐了一個彎,拐到另外一條路上去了。
我認得,這條路我曾經來過無數次的,是往大學城去的。
車子果然往大學城去了,最後在學府路的一處街角停下。車窗緊閉着,而程公子卻拿出一隻單筒望遠鏡來。
這裝備還夠齊全的。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把望遠鏡拿給我,我找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就從望遠鏡裡看到了照片上那個bobo頭的女孩子,背上揹着一個小揹包,一路走走停停,沿街買下了不少小吃。
我好像有點明白程公子的意思了,他攔下曹怡敏,並且到精神病院去看她,然後和曹功亮說那麼一番話,再加上我剛纔有意無意的那麼一場秀恩愛,如果曹怡敏是在裝瘋賣傻,她今天一定鬱悶得要死,急於把這種心情向好閨蜜傾訴。她已經被關了一年半了,在這種情況下,找人傾訴的慾望可能會比普通人更加強烈。
她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麼秘密方式聯絡的,所以另一邊,程公子安排人盯住了餘知敏,隨時隨地彙報她的行蹤。
不過,即使餘知敏今天馬上就去看望曹怡敏,這也不能證明什麼,不知道程公子葫蘆裡還有些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