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要幫你?”蘇小小覺得好笑,她又不是吃飽飯沒事做。
蘇小小不得不承認,美女,就連皺皺眉毛都是好看,若人憐愛,可惜她不是男人。
隔着半個桌子,美人兒正低垂着眉心咬着脣角思量,她身後的小丫鬟卻是不幹了,冷冷的哼了一聲,對蘇小小道,“我們家小姐是看的起你纔想要請你幫忙,好不是擡舉。”
不識擡舉?蘇小小丹脣勾起一抹冷笑,她自然不會和一個小丫頭生氣,獨自起身打算出門,她來不是看美人發呆的,她還有事要找徐綵鳳。
蘇小小的手還沒碰到門,身後就傳來了一聲低喚,“小小姑娘留步,小翠跟了我幾年,讓我嬌慣壞了,若有什麼不到之處,香雲替她給你賠禮了。小翠,還不快跟小小姑娘道歉!”
小翠平日裡跟着香雲習慣了用下巴對着別人,而那些公子少爺看見美色哪裡還記得原則,一來二去,小翠哪裡還會道歉,站在哪裡癟着嘴半天不出聲,眼色裡都是不情不願。
蘇小小纔不管她們主僕是一唱一和還是真的想道歉,她轉身將雙手背在身後挺了挺胸,“道歉不必了,既然你想讓我幫,就要答應我兩個條件。首先,你要進國色天香樓做姑娘,我是國色天香樓的人,自然不會去幫一個外人,沒事給自己添堵;其次,我看你在江南過的不錯,連個隨身的丫鬟都已經習慣了仗勢欺人,逢迎香雲小姐的人自然不會少,既然如此,你來京城揚名就一定不是爲了錢財,我不管你爲何而來,不要將你的麻煩牽連到國色天香樓,不然……”
蘇小小的話還沒說完,香雲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她抿着嘴脣,一張嬌俏的小臉此刻有些慘白,也不知道是因爲生氣還是因爲被蘇小小說中了心事。
蘇小小又看了她一眼,然後打算走了,這麼耗那是個頭啊,懶得多說,行至門口,她纔像是想起什麼似得又多說了一句,“哦,忘了……還有一條,你若想讓我幫就要聽我的,吃穿住行用都要聽我的,你可想好了再說,我這個人,脾氣古怪。”
門外徐綵鳳沒跟進去也沒走,光明正大的聽了一會牆角,蘇小小那句“我是國色天香樓的人”讓她很受用,這人果然沒有看錯。
“徐姐,”出門,蘇小小一擡頭就看見了徐綵鳳,“想跟你聊兩句,方便嗎?”
徐綵鳳點點頭,倆人進了她的房。
關於紫煙的哥哥徐綵鳳知道的也不多,想了半晌,她才道,紫煙說過,她的這個哥哥文武雙全是難得的人才,只是當時家裡窮,所以才一直都沒有機會施展所學。
紫煙是個開朗的個性卻很少提及她哥哥的事,偶爾有那麼一兩次的說起,也會在眼神裡閃過茫然。有一次一個樓裡的姑娘問,紫煙和她哥哥差了幾歲,紫煙竟說不知道。
除了這些徐綵鳳也實在想不起什麼,一個人竟然會不知道自己和親哥哥差了幾歲,蘇小小皺眉,“錦繡閣如今還是空着?”
見蘇小小問,徐綵鳳點了點頭,那裡曾經死過人,她覺得晦氣,雖然如今的國色天香樓生意很好,但她還是將那個房間空了出來。
“我想去看看,”蘇小小起身,這個紫煙感覺越來越奇怪,以前她的房間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些什麼,好在那裡自從出事以後就被空置了。
徐綵鳳也沒說什麼,只讓蘇小小一人過去,她則是出了房間朝三樓走去,那邊還有個江南名姬等着吶。
錦繡閣,這房間蘇小小不是第一次進,原先只是把這裡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房間,現在這裡卻是一個死過人,可能會有什麼線索的地方,從心態上自然不同。
房間的窗關着,不過倒是明亮,陳設上薄薄的一層塵土,不算厚,但是可以肯定最近一段日子沒有人來過這裡。
她上去將窗戶都推開,一陣寒風迎面而來,之前那個劉長順不是假扮道士來過嘛,爲什麼會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蘇小小仔細的打量,塵土的厚薄自然可以看出過翻動的痕跡,可是她在房間裡找了很久,這裡所有的地方塵土都是很嚴絲合縫,完全沒有被人後來動過的痕跡。
這麼說只有兩個可能,一就是那個動過的人將這裡徹底擦拭了一遍,二就是這裡根本沒有人動過,蘇小小覺得第二種可能性要大很多,因爲從這裡鬧鬼到現在重新開張,時間不算太久,這裡的塵土沒理由積這麼厚。
如果這個房間裡還留有什麼秘密,那麼紫煙是希望被人看見,還是不希望被人看見?
如果她希望被人看見,又希望被什麼人看見?放在哪裡才最會被她希望的人看見?
所有問題都沒有答案,蘇小小出門拿了一塊布,然後就開始在屋子裡仔細的收拾起來。
從地板到房樑,再到牀櫃,她甚至還問劉強借了副□□。
房樑上早就沒了什麼痕跡,傳說,紫煙是上吊死的,不過一個人上吊的話,怎麼都不會是前後的頸骨都斷。
牀底下,櫃子裡,條案上,凡是應該,可能或者疑似會留下痕跡的地方蘇小小統統擦了一遍,最後她累的癱軟在牀榻上。
“哎~~~”幽幽的一聲長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女鬼,好在現在是白天。
牀是上好的桃木,已經有了油潤的色澤,可見時間蠻長。
蘇小小睜大了兩隻無神的眼睛看着牀頂發呆,紫煙的牀不是那種羅漢牀而是鏤空的四柱牀,牀架上掛着輕羅的紗帳,透過輕紗可以看見房樑。
“哎~~~”
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這就是個女兒家普通的閨房,就算再有什麼不同之處,也就是這裡多了些……多了些……
蘇小小“呼!”的從牀上坐了起來,要說這屋裡有什麼東西是不同的那就是……她緩緩的扭頭看向牆面,徐綵鳳曾經說過,紫煙很喜歡畫畫,這屋裡的畫有幾張還是她自己畫了喜歡讓人裱起來掛在這裡的。
幾張?蘇小小起身,幾張是哪幾張?
三面牆上一共是六副畫,看的出來紫煙生前真的很喜歡畫,也很喜歡畫畫,六張畫裡有三張應該都是她自己所畫,兩張掛在正對牀的地方,還有一幅掛在牀的右邊牆上。
對於畫的欣賞蘇小小的常識有限,畢竟她只是廚子,之所以覺得有三幅畫是一個人畫的那是因爲三幅畫的落款一致,而且題詩的筆跡一致,而其他三幅則是每幅都不一樣。
別人畫的她沒什麼心思看,至於紫煙的那三幅,一幅是山水,一幅是美女撫琴,一幅是青墨的幽蘭。
幽蘭只是一點青墨沒有什麼特別,倒是上面停的一隻蝴蝶讓蘇小小愣了半天神,也不知道是因爲紫煙畫的傳神,還是因爲這隻蝴蝶看上去太過孤單。
山水是山巒起伏,不是江南的景緻,開封一帶也沒有這樣的山,那分明是四川一帶纔有的氣勢,山巒間一輪初升的皓月。一個女子能畫出這樣的氣勢?蘇小小眯眼,爲什麼是皓月不是豔陽?是夜裡不是白天,靜謐中帶着繚繞的霧氣,很真,看久了會讓人覺得身臨其境。
美女撫琴倒是很符合這個地方,美人明眸皓齒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她手裡是一架十二絃的古琴,蘇小小學過琴自然知道,可就她所知,這琴再少也應該是十三絃。
怎麼是十二絃?畫少了?這是個很低級的錯誤,紫煙這麼懂,懂畫也懂琴,應該不會。
“幽蘭花香伴君醉,酒醒不知殘夢碎,”真夠悲,蘇小小轉頭,“巍宇蒼茫點點翠,北斗寒光照孤影……”
這幅水墨山水的氣勢和意境都很讓蘇小小沉醉,寒光孤影,這不太會是個女子的心境,她再去看最後的那幅美人撫琴,“錦繡閣裡選錦繡,嗟嘆紅顏無人憐……”
嗯,蘇小小退回牀邊,這才應該是一個美人待字閨中的心態,可見紫煙留在怡紅院裡,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快樂。
看無可看查無可查,蘇小小倒是又將錦繡閣打掃了一遍,臨了出門的時候她雙手合十唸了一句,“紫煙姑娘,看在我經常打掃的份上,讓我趕緊查出點什麼吧,至少也讓我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吧?”
關了窗,鎖了門,出了國色天香樓,本想着回開封府,可是走到一半想想回去也沒什麼事不如到處逛逛,於是腳下一歪換了方向。
這皇城腳下大白天還是很熱鬧,小攤小販,雜耍賣藝,還有什麼馬隊從遠處帶來的異域風情之類,蘇小小身上沒帶多少錢也就看個熱鬧,剛纔她將成塊的銀子都給了小鳳。
走累了,她便撿了一個乾淨的茶攤要了一碗茶,想想若能一輩子就這麼晃晃喝喝茶,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也不一定就有多糟。
“你這畜生!叫你躲懶,叫你不動!我打死你個畜生!!”
蘇小小一個人正覺得沒意思,遠遠的就聽見一聲罵,還有鞭子的聲音,聽着就覺得生疼。
很多人也都順着聲音看過去,可是真湊過去的人卻沒有,過路的人看個熱鬧走過去也就算了,蘇小小張望了一會,遠遠的看着像是一個人拿着鞭子在抽什麼。
好奇心她沒多少,遠遠的看着也沒打算過去,可是就在她低頭想要喝口茶的功夫,低沉的一聲嘶鳴,聲音裡竟是無限的悲慼。
蘇小小一愣,人打人她不覺得怎麼,畢竟人各有命不是所有事她都有能力管,可是這人打馬……她覺得自己心裡有點過不去,不知怎麼擡腳就走了過去。
大路邊上,一個一人多高的草摞散了一地,一個皮膚黝黑滿臉麻子的人正用鞭子抽馬。
不用猜也知道,那摞草原本是在馬車上拉着進城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馬摔了,所以車也翻了,趕車的人正跟馬較勁還沒得功夫管草。
蘇小小打量了一眼馬車,然後纔去看那匹惹了禍的馬,精瘦精瘦的皮包骨頭,要不是還能看見那髒不拉幾的暗紅色毛,蘇小小以爲自己看見一個骨架模型。
那人手裡的鞭子不長,麻繩編的一節已經有些殘舊,不過這到不影響那血道子。
蘇小小皺眉不悅,怎麼說也是自己家的馬,怎麼下狠手往死裡打,萬一要是打死了不心疼?
這麼想着她歪頭又看了一眼,正巧那馬也往這邊看,一雙烏黑鋥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要說也算是緣分,蘇小小也就看了那麼一眼,接着就再動不了了——真可憐!
“別打了!”她甩甩袖子走了出去,“這馬是你的?”
“是,怎麼了?”麻子臉看了一眼蘇小小,雖看不出有多貴氣,但好歹是個公子哥他也不敢隨便得罪。
“沒事,這馬我要了,你出個價。”
麻子臉一愣,然後笑着道,“小公子,這馬我還天天指着它駕車吶,不買。”
指着駕車?蘇小小不削,這麼個打法,今天不打死也就是明天的事,“少廢話,多少錢?”
“嗯,”見蘇小小不是玩笑,麻子臉沉吟了片刻,然後一跺腳道,“您給十兩吧,這馬我養了好幾年了,若不是看公子您誠心想買我可不賣。”
“十兩?”打劫啊,雖然她不知道現在馬到底多少錢,但是明擺着這人就是個訛人的主,“五兩銀子這馬歸我,怎麼樣?”
“公子您真能開玩笑,五兩我不賣,不賣,”麻子臉搖着頭去拉馬,然後又開始收拾起一地的亂草不再搭理蘇小小。
蘇小小見那馬在地上掙扎了幾次才被麻子臉拉起來,比麻桿粗不了多少的腿還站着直打哆嗦,還有那一身的血,有些還沒幹看着就覺得疼,她一咬牙道,“行,就十兩,不過我身上沒有這麼多錢,你隨我回去拿。這一車是餵馬的草料?我也一起都要了,走吧。”
麻子臉一邊收拾草料邊斜眼去瞄蘇小小,心想他要是真轉身走了自己就再往下降點,可是沒想到蘇小小非但沒轉身走,還說十兩就十兩,還連他的這一車草料都要了,這下他可後悔了,早知道剛纔就該說二十兩。
算了,好在自己也不用再去吆喝着賣草料了,想想麻子臉也就沒再說什麼拽着馬繮繩跟着蘇小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