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是立秋那天進的開封, 伸手摸了摸坐下的小毛驢,她自言自語道,“還是回來了。”
嗯, 小毛驢, 一身粗布的衣服加一匹黑皮兒白肚的小毛驢, 現在就算是認識的人看見她也未必認識了。
在河間更北一點的地方, 蘇小小真的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於是她把身上所有的銀票都換成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有啊,也就換了那麼一小包,好東西真心的太值錢, 於是呼,她回開封的一路只能繼續當東西。
當到最後連自己那幾身換洗衣服都沒了, 不當不知道, 一當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是很奢侈的。
那幾身半新不舊的衣服能換不少銀子, 這頭驢,還有她這身粗布衣服, 還有這一路上的食宿——全是那幾身衣服錢。
差不多是半逃荒式的回到了開封,蘇小小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呵呵,聽說過自助式,半自助式, 還第一次聽說逃荒式。
可是現在……擡頭看一眼城門上的大字, 蘇小小突然發現自己又沒方向了, 開封城到了, 然後該去哪兒?
開封府?展昭肯定回來了, 這都快兩個月了。
神捕司?和開封府衙一街之隔,沒準走門口就被看見了。
太師府?瘋了吧, 她這算是病急亂投醫還是慌不擇路了……
最後蘇小小牽着小毛驢出現在國色天香的後院,還好有這麼個煙柳之地容身,想來自己還是有先見之明滴。
徐綵鳳看着眼前的人嘴都合不上嘴,老半天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我的天!我說……你可總算是回來了,你不知道,展大人這段日子都快急死了,就差沒把開封府翻過來了。”
急?他還不是爲了展傑急,蘇小小自動掠過不願深思的部分,疲累的開口道,“徐姐,我來這兒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回來了……”
“這……”徐綵鳳一愣,“這是爲什麼?展大人和追命大人四處找你,就連太師府的龐三少爺也跟着了魔似的在找你,你這是……”
“以後他們知道是他們的事,”蘇小小頓了頓,“可是徐姐,若是他們從您這裡知道我回來了,以後,您可別想再讓我幫國色天香樓說一句話。”
徐綵鳳猶豫了一下,最後一咬牙還是點頭了,“看看你這一身的土,我先給你找間房住下,再給你弄點吃的,你先歇着吧。龐少爺和展大人那邊我保證不說,也不會讓這樓裡的任何人亂說去,你就放心吧。”
得了徐綵鳳的保證,蘇小小才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跟下人去了。
三樓最靠裡的一間幽靜房裡,一桶熱水,一桌飯菜,還有新換的被褥。
蘇小小在木桶裡舒服的眯着眼睛,徐綵鳳想的可是周到啊,這一路的累和餓都得到慰藉之後,她現纔算是找到一點踏實的感覺。
以前這裡還是怡紅院的時候,三樓根本就沒人住,因爲現在國色天香樓生意好了,徐綵鳳才讓人把三樓收拾出來開始住人,所以這裡所有東西都是全新的。
蘇小小從木桶裡爬出來,穿上衣服轉戰餐桌,人,存在的意義在於吃飽喝足美美的睡上一覺。
一樓大廳平時最熱鬧,二樓是雅間,這三樓就更靜了。
佈置的奢華舒適,也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來,這裡算是國色天香樓的VIP區,那個香雲就住三樓。
一覺睡的渾天黑地,就算這裡是妓~院蘇小小也一點都不擔心,徐綵鳳想要的是利,對她來說,她好好的纔會有利可圖,她死了或者出點什麼事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推開窗,外面已經是一片燈火闌珊。拜她所賜,現在開封府城裡一到晚上,這條街是最熱鬧的,沒有之一。
望着窗外的風景發呆,蘇小小好像聽見有人敲門,回了魂又聽了一下,她纔開口道,“進來。”
香雲推門進來的時候遲疑了一下,窗邊站着的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側着身,看着不像了。
“小小姑娘,”進門走到桌邊,香雲讓跟進來的小廝將桌上的飯菜重新換過,熱氣騰騰的香味引人食指大動,菜也精緻了許多,“小翠說你回來了,我特意過來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爲什麼……”
蘇小小雖然換了身乾淨衣服,可還是她自己買的粗布衣服,看香雲閃爍的言辭也猜到幾分,她不會是以爲她被打劫了吧,笑了笑,蘇小小也沒想辯解什麼,她朝桌子走了兩步,問道,“香雲小姐找我,是有事嗎?”
原本還想客套兩句,可是現在……香雲咬着嘴脣垂眸道,“他回來了。”
“他?”有點反應不過來,蘇小小看着香雲的神情,她們倆有交好到心意相通的地步嘛,“嗯,你想怎麼樣?”
“他來過這裡,”索性香雲也不再掙扎,“可是,他連看都沒看過我一眼。”
“哦,”蘇小小平淡的應着,依稀想起些事。
曾經這個女子放下一身的孤傲來求她,爲的就是要名動京城,現在她想要的已經做到了,但凡知道她香雲存在的人,想要見她一面都要排隊“預約”,沒個千八百兩的金子怕是沒戲。可是她真正想要的,不過是讓他來看她一眼,果然,自古癡情空餘恨……
“那,你想怎麼樣?”
“小小,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
“怎麼幫?我又不認識他,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嘛?”見香雲茫然的搖頭,蘇小小心裡只覺得堵的慌,也許是因爲自己也剛經歷過一場情殤的關係,她多少覺得香雲真的有些可憐,一個原本可以出塵的女子,卻爲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墮入了凡塵,“我幫你不是問題,不過,他會不會出現卻是天意。讓我幫你很簡單,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暗淡的眸子瞬間染上光彩,香雲看看着蘇小小道,“你說,不管是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只要,只要你肯幫我。”
“別說的那麼快,”蘇小小開始坐下吃飯,“我幫你引他出來,如果來了,我也願意幫你和他在一起,可是如果不來,我要你死心,忘了那個男人,離開國色天香樓。”
“爲什麼?”香雲疑惑不解的看着蘇小小,她以爲她會要錢,要利……卻沒想到她會說讓她忘了那個男人,爲什麼?!
“爲什麼都不重要,”蘇小小很沒形象的揮了揮手,頭都不願擡一下,“你剛纔答應的不算,你還是回去想清楚再來吧,若是你答應就不能反悔。還是那句話,我能送你到哪裡,就能再……”
“我知道了,”沒等蘇小小把話說完,香雲就已打斷了她的話,“你說的……決不食言?”
“嗯。”
開封府內,落雁軒的小院裡……
追命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然後擡眼看着對面坐着的那個落寞男人,“聽說,七天後國色天香樓要選花魁了,你知道嘛?”
一閃即逝的光華,誰是花魁與他何干,展昭搖頭將杯子裡的酒喝盡。
“沒事怎麼突然想起要選花魁,你不覺得奇怪嘛,”追命不死心的繼續道,“你猜,會不會是小小回來了?二十天以前她在河間,這都二十多天了,走三步退兩步也該到開封了。”
蘇小小手裡有陷空島專用的銀票,白玉堂在無意中說過這事兒,所以他們才聯絡了個地的票號錢莊,得知在二十多天以前有個姑娘在河間府用了大面值的,陷空島的銀票。
白玉堂出手大方,給小小的銀票最小都是千兩,總算是有了她的小小,當時展昭真是慶幸,雖然不知道她去河間做什麼,不過他還是快馬趕了過去。
一番打聽之下,那人應該就是小小,只是她用銀票買下一堆大遼商隊的貨物之後就沒了下文,展昭在河間停留了數日纔不得不又回了開封。
從河間到開封水路走是七、八天,騎馬是四、五天,可是他已經回來十來天了,硬是沒再找到一點小小的消息。
展昭頹敗的給自己把酒倒滿,她就算是真的回來了,怕也不想再見到他了吧。
在得知國色天香樓要選花魁之後,追命還是不死心的帶着人去了趟,徐綵鳳笑眯眯的迎了出來,左右逢源的一通殷勤。
從一樓到三樓無比配合,追命只差沒有每個房間都派人去敲一遍牆,怎麼說這裡也跟龐家牽扯着關係,他不敢把事情做的太過。
從國色天香樓出來,追命還是派了個機靈的差役盯住了這裡,龐統和龐煜也在找蘇小小,若真是她回來了,徐綵鳳不會不告訴那兩兄弟,他們肯定會來——至少龐統一定會。
在蘇小小離奇不見以後,追命仔細想過整個過程,最後他去找了白玉堂。
在白玉堂的默認裡,追命大致能理出些思路,蘇小小是在白玉堂和龐統的幫助下逃婚成功,只是,後來事情有點不在他們的控制中,蘇小小並沒有守約回開封,而是在江寧停留幾日後就北上了。
這是一個很讓他們意外的方向,偶爾,蘇小小會留下一些痕跡,可是,每每卻總有意外打斷他們追尋的線索。
這些剛開始的時候追命也沒去告訴展昭,他再開朗大方也還是對展昭存着些怨氣,不過後來他是實在看不過去展昭那麼的折磨自己,這纔將事情和盤托出。
展昭去龐府找人的那天,多少是帶了些挑釁的,龐統也是幫着蘇小小逃婚的人。
這鬱結展昭怎麼可能全然放下,龐統當然不會放過送上門找晦氣的人,而那天的展昭也是他從未見過,與白玉堂合力架着展昭回了開封府,追命這才唏噓不已,溫潤如展昭這樣的人,臉上竟會出現那般狠厲的神情,果然,貓就算再溫順也有炸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