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 別道而行終聚首
見頸上玉墜已被嶽八看到,子歌不再多言,似思緒萬千後低聲長嘆,淡淡開口:“軒兒。”不再相瞞。
嶽八笑起盯着子歌一時竟不知該做何事,餘光落到流裳身上方纔記起,忙朝子歌道:“五哥哥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小八的真正身份。”
“怎麼?”子歌不解。
嶽八訕笑起來:“還不想讓人家知道我到底是誰,就這麼跟在她們身邊挺好的。”
子歌目光下移,看到嶽八左腿血跡和未拔掉的箭頭,眉間一皺:“怎麼傷的?”
嶽八嘆了口氣:“估計是沈望穹將軍射的箭。我當時已經跑了不少路,還有這個準頭,肯定是他。”
子歌聞言輕哼淺笑:“你該謝謝他沒有直接取你們的命。”說着已從腰間取出一小瓷瓶,遞給嶽八,“塗在傷口。”
“若是將我殺了,只怕他後半輩子過的也不安穩。還是現在這樣,對兩邊都好,最多我吃點虧,挨他這一箭好了。”嶽八蹲下,一狠心,將傷口處斷箭拔出,又將瓶中粉末倒在傷口,從衣襟中取出一方緞帕,將染紅處稍稍包紮。手上事方畢人又轉着眼珠緩緩站起,衝子歌笑道,“不過我這個樣子可不能回宮,被發現可是大事。五哥哥,就讓小八跟在五哥哥身邊好不好?”
“不好。”子歌沒有考慮。
“五哥哥~”嶽八哪裡還記得腿上的痛,此時緊緊留住木子歌纔是真的,“我現在叫嶽八,是專門行走江湖的名字。”
子歌想起還抱着新娘子,便將懷中人還給嶽八:“爲何要入江湖?”說着盯着流裳,“此人是誰?江小姐呢?”
“當然是爲了找五哥哥了。”這方說罷嶽八忽的掩嘴,轉而看着流裳,“他是來代替江表妹出嫁的。”擡起臉看着子歌,“五哥哥和我回去我就將事情全都告訴你。”
“我爲尋江小姐而來,既然不在這,我便離開了。”子歌不願與他多做糾纏,更不願回到那個地方。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厭倦,還是太多懷念。
嶽八一步跨到子歌身前,張開手將他攔住,剛要開口挽留,只聽下方傳來一聲哎呦。兩個人皆朝地下望去,嶽八臉色忽的一變,適才挽留子歌心急,懷中流裳不覺意間已丟到地上,不由尷尬笑起。
流裳從地上爬起,目光在兩人身前掃過,拍了拍泥土,驀地整個身子一頓,僵直不動,少頃才擡頭看向子歌,欣喜而笑:“木大哥,你回來了?”
子歌與嶽八聞言俱爲一怔。子歌聽他口中聲音,復又上下打量後道:“你認識我?”
“我是流裳啊!”流裳心情很好,沒想到能在此處竟能遇見分別多日的木子歌。
“原來你們認識?”嶽八站在一旁瞪着眼看着兩人,“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們就好了。”他朝流裳道。
“嶽八也是識得木大哥的?”流裳盯着嶽八問道。
嶽八訕訕笑起,伸手撓了撓後頸:“江湖傳言肯定聽過一二嘛~”並不多言,欲搪塞過去。好在流裳沒有追問,他還在喜悅之中。流裳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但他確實很開心,像一樣不見很久的東西失而復得,更像一個相忘江湖的老友他鄉偶遇。一身喜裳笑起時更有幾分像剛出閣的姑娘,雙頰嬌紅看着子歌,又忽的記起一事,開口問道:“清凝姐呢?沒和木大哥一起?”
子歌沒有答話,目光朝不遠處望去。流裳隨之看去,見有兩個人影時而前後,時而並行,向他們而來。
“我們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事,你又如何是這幅模樣?”子歌佇立原地等待清凝二人,心中纏有千思萬緒,不得不先以解決。
“其實事情並不多,但我總覺的……很複雜。”流裳說的真誠,他看着子歌雙眸,想從他眸中讀出起伏,無奈卻什麼都看不見。他又想起自己,自己隨情緒波瀾起伏之心,此心不止,只怕有了驚玄劍譜,也未必能成驚玄之名。流裳嘆了口氣,將事情一一說出。
言語間清凝已與宮文弦行至身旁。
“你已經知道了。”清凝見着子歌與一旁身着喜袍的流裳,心中明白了六七。
子歌點頭。
“既然大家已相識,便無需多費口舌。他現在叫宮文弦,也算是一位故人。”清凝的故人都有誰,子歌再清楚不過,看他身形立姿,應是清凝口中的扇音。清凝說罷微微側頭朝宮文弦道:“木子歌,適才和你提過。”
“這是……”嶽八呆望着宮文弦和流裳,彷彿希望有人能和他解釋面前看似與衆人都相熟的女子是誰。
“清凝。”子歌朝嶽八回道。
嶽八望着清凝,當真是清冷如竹的美人,嘴角笑起與子歌開起玩笑:“這位是嫂子嗎?”
“她是我妹妹。”子歌聲調中更爲冷漠。
嶽八一驚,察覺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見氣氛忽變的奇怪,只得繼續笑道:“都別站在這吹風了,事情既然已經辦完,趕快回去看看客棧裡的兩個姑娘是否一切安好,正好也可以吃些東西。”
“而且你的傷也該好好休養。”流裳聞嶽八之言馬上接道。
嶽八無奈撇了撇嘴,低頭看了眼傷口:“我忘了……”
宮文弦聞言無奈搖頭。
“我扶你回去。”流裳站到嶽八身邊,伸手將他一直手臂擡到肩上。
嶽八雙眸微微掃向流裳:“剛纔揹你那麼久,現在該你揹我了。”流裳一愣,忽有聽嶽八口中喃喃,“哎呦,我現在覺得痛了,趕快揹我一下,我走不動了。”說罷整個人已壓在流裳身上。
流裳故意瞪了嶽八一眼,卻仍擡了擡身子,換了舒服背姿。他知道嶽八爲來救他受的傷,這樣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小荷和那江小姐還在客棧,此番回去小荷若見到木大哥一定會很高興的。”流裳轉身朝子歌道。他多希望瑤玉能開心,回到最初離開荷榭時的樣子,忘掉那個自稱莫郡引之人帶來的莫名情緒。有時候他會很討厭莫郡引,不爲任何事,只爲他的到來帶走了最無憂單純的小荷。
“有沒有覺得很奇怪?”宮文弦走在流裳身後對清凝道。
“什麼?”清凝不解。
宮文弦看向流裳和嶽八朝清凝笑着:“一個身着喜裳的新娘,竟在這大路上揹着一個男子行走。”
清凝聽到一半便不由淺淺一笑:“你還是扶着他罷,如此般這一路而去,只怕京城明天就會傳的風風雨雨,想隱匿都難。”
嶽八聞言馬上從流裳背部跳下,落地時還不由疼了叫了一聲。不情願的將手臂縮回:“我可以自己走了,避免些閒言碎語的好。”
但流裳仍是在旁輕輕扶着,讓他不至獨身支撐傷口那麼辛苦。
子歌本來還想推言抽身,但身子竟也不由隨他們一起離開。流裳與嶽八說着什麼,連清凝也和扇音在一旁不緊不慢的言說兩句,只有他盯着這一步步回去的路。客棧離皇宮比此處又近了一步,他該怎麼面對小八,他該怎麼告訴瑤玉流裳自己是爲了還魂玉而來,他又該怎麼面對昔日的宮牆,昔日的自己……
木子歌以爲自己再不會爲這些事煩心,以爲自己的心已被江湖磨礪的堅如磐石。他離開京城遠遠的,不肯回來,是否說明他心裡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那個人,給他自己的隨身寶刀,給他母親承諾,給他帝王人父之愛。
子歌沒察覺到記起這些時嘴角開始融化出暖意。所以他才恨柳輕笑,所以纔會在奇珍殿內翻閱記載,找到驚玄劍的一切資料,並開始用餘下時間,練習與其劍相對的破解之法。他的刀法是爲了柳輕笑練的,直到江湖連敗數大高手時,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已不低於當年的柳輕笑,同時他亦明白,自己也許不該一直恨他。他是娘愛着的人,他選擇了自己的路,娘選擇了自己的路,我們做好自己就好,永遠不要妄想去插手他人。
他的心漸漸沉澱如石,他的刀法也越來越高。在他遍尋柳輕笑不得,以爲自己已看穿世上炎涼世態波瀾不起時,瑤玉的哀求竟將他重新拉回人世。回想那日,連子歌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麼,就那麼答應了那個小姑娘,從此,一路至今。
他雖找到了柳輕笑,柳輕笑如今卻已離人世,而他以爲早已故去的孃親卻又再度出現,甚至他明知清凝是他的妹妹……所有的一切爲何不能在最初時就全明瞭?他的心,自被瑤玉拉回後,永遠留在了人間。
充耳不聞的嘈雜響起,街上越來越繁華,適才被驚散的百姓也漸漸全都鋪開攤位。子歌餘光瞥見衆人,身子也隨之停住,仰頭看着面前客棧,他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