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劫花轎路途生變
流裳一夜睡的甚不安穩。
當琅兒捧來鳳冠霞帔放在妝奩旁時,流裳心裡不由一顫,時辰到了。早由琅兒打點好一切,面上胭脂紅脣,若非相識之人,萬不會想到竟是男子。
換上嫁衣,紅帕遮頭,恐是其他男子一生未有的經歷。看不清眼前的路,流裳心裡忐忑不止。
門外響起了噼啪的鞭炮聲,琅兒從凳上將他扶起:“你還好嗎?”
紅帕內人點了點頭。
只聽琅兒淺嘆口氣,可又不禁失聲輕笑。此情此景對她而言,卻是難得一見的奇事。
黎卿安隨流裳一側,一直護送二人來到轎旁。
“小姐,小心頭。”琅兒故意道,將壓低的花轎幕簾掀開,流裳看着腳下路,屈身入內。
四周響起奏樂之音,他感到花轎已被人擡起。流裳不敢往外看,只怕哪個不小心就將一切付之一炬,他只能默默坐着,等着該來的人來。路很長,流裳不禁回憶起那花燈河畔初見之人的嬌蠻與笑意。他笑着,看瑤玉的音容在他緊閉的眼中如畫閃過。路途之行更遠,瑤玉身邊漸漸多了很多人。他開始想這些人是怎樣漸漸聚到一起,再漸漸分開;他開始想關於懷中玉的玄機,爲何那人的東西會與自己緊緊相連。
他好像快要想起些什麼,可卻是一片空白。四周愈是喧鬧,人心愈出奇的靜。流裳正欲深思時,花轎猛的搖了搖,重重落了地。
沈將軍按禮節騎馬在前,花轎後數十兵將跟隨,以確保安全。可還是有人前來破壞喜事!沈將軍眉宇一鎖感到不對,霎時,從左右兩方襲來迷霧彈,落地升騰大片煙霧。
“保護江小姐。”沈望穹吩咐下去,準備應對。
花轎在白茫一片中落了地,琅兒心中有些忐忑,知道是公子他們來了。
宮文弦和嶽八衝入迷霧,朝着模糊中依稀一點亮光而去。
昨日離去時,宮文弦吩咐琅兒將紫錦珍藏的夜明珠系在腰上。晴空之下,又是熱鬧喧鬧,自不會被人注意。等到迷霧遮眼,這夜明珠卻能看到絲絲光亮。
兩人很快來到轎旁身旁,看到琅兒忙小聲道:“怎麼樣?”
“沒想到這麼順利。”琅兒輕語。
“戲要做足。”宮文弦朝兩人點頭,便欲將流裳從轎內背出。
驀地,忽聞四周有人大叫:“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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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文弦一行人心內一驚,以爲被發現,正欲抵抗,不料耳邊忽現乒乓短兵相接之聲。
宮文弦心中疑惑,與嶽八對視一眼:“難道還有別人?”
嶽八已將流裳從轎內背出,朝宮文弦使了眼色,低聲道:“還管那麼多,救了人就走啊!一會迷霧散去了,別說我們可能不是對手,萬一讓他們發現這是個假貨就慘了。”
流裳伏在嶽八背上聞言一下拍在他肩上:“我還活着呢!”
嶽八扭頭眼角餘光看着流裳,苦笑起來:“我是來救你的,怎麼反倒被你打呢?”
“你們還不走,就要開始看清楚了!”琅兒看他們在一旁還不離開,急道。
迷煙開始有散去跡象,宮文弦已能看出爲首馬上的沈江軍和數十兵將皆揮舞兵器費力抵抗。除了他們,還有近十餘人,全部蒙着面在人羣中廝殺。
兩方彷彿勢均力敵,僅有小數傷及。幾人心內不解,到底是誰,爲何在這個時候來此?
“有人將小姐擄走了!救命!小姐不見了……”琅兒開始大叫。宮文弦和嶽八顧不得眼前情景,急忙帶流裳離開。
沈望穹騎在馬上,適才拼殺竟未想到讓小人得了空子。取下馬後常年掛着的長弓,一發羽箭對準一人。
迷霧幾乎完全散去,宮文弦等人雖已跑遠,卻尚在弓箭射程之內。琅兒見沈望穹拉弓臉色驟變,忙跑到他馬旁跪下:“上將軍,小姐還在他們手裡,請千萬不要傷害小姐啊!”
沈將軍眉頭更緊,卻沒有放下滿弓。
“簌~”一支羽箭飛出,剎那間便聞叫聲入耳。
嶽八左腿一彎不由單膝跪倒在地,流裳見狀跳下背欲看清他的傷勢。不料還未蹲下,宮文弦已在他頸後一記重擊,他便昏去,不省人事。
“抱歉,只有這樣才能不讓他們生疑。”宮文弦道,低頭看着嶽八,“你還好嗎?”
嶽八點頭,將羽箭後半斷生生折斷,剩下沒入肉中箭頭,只能等回去再行拔出。現在,他們沒有時間,沈望穹的人隨時會追來。
上將軍的兵將和十餘來者還在僵持,沈望穹眼見對方並無殺意,己方也無法將對方擒拿,便做了一個決定。分出七八將士去追江家小姐,並將他們一併帶回。他倒想知道,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打他沈望穹的主意。正念此,餘光閃過之處忽有二人朝此處走來。
本來圍在四周的百姓見煙霧瀰漫,刀劍相交,早跑了沒影。此刻主街之上空空蕩蕩,唯有眼前二人正不緊不慢朝此處而來。
黎卿安一劍刺入來者之一左肋,那人瞪大雙眼,忙用手中劍刺向黎卿安。黎卿安拔劍,血珠自劍鋒而落。那十餘人面面相覷,見勢不好,也不再多留,忙揮劍退後。中有一人吹響口哨,霎時數匹駿馬一起奔來。來者雙人同騎,忙離了這是非之地。
沈望穹也無心再理這些人。他已看出這十餘人皆是高手,且只守不攻,卻困他兵將於此,應是有更大的目的。他現在抓不到他們,也不打算再繼續糾纏下去。
反而,他對於越來越靠近的二人更有興趣。
“你準備幫他嗎?”白衣女子音如出谷空靈。
“他人之事,與我何干?”黑衣男子道。
“可你盯了很久。從我們剛到此至今,你還未主動說過話。”
黑衣男子終於嘆氣,人也已離沈望穹漸近:“只是沒想到還有見到的一日。”
沈望穹見他輪廓漸清晰,腦海中有些東西彷彿涌現。
他跳下馬,走到黑衣男子身前,端詳良久道:“你讓我感到很熟悉。”
男子聽他此言淺笑而道:“是不是像一個早已死去的人?”男子沒有瞞他。
“你認識我?”沈望穹疑道。
“上將軍沈望穹,哪怕非朝堂而在江湖之人,也是知道的。”男子解釋道。上將軍的名號如雷貫耳,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沈望穹再次打量着他,方纔緩緩開口:“那年我不過十二,轉眼卻已是成家之人。”想到成家,想到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面上不由苦笑,看向男子,“你真是他?”
男子點頭:“我現在,叫木子歌。”
“木子爲李,你還是沒有放下。”沈望穹接道。
子歌沒有回答,而是轉頭朝清凝開口:“這便是我兒時舊友,沈望穹,而她……”他朝沈望穹解釋時略微一頓,“柳清凝,是我妹妹,同母異父。”
清凝點頭以示見過。
“原來湘雎夫人……”沈望穹說到一半停住,亦覺還是往事莫提。便只笑了笑,不再多說。
“你怎麼回事?”子歌朝沈望穹身後望去,狼藉的喜牌和花轎散落,正由人一一整理。
沈望穹搖頭嘆氣:“是江相國家的千金,適才行到此處竟被人出手劫走,已派人去追了。”
清凝見他雖有懊惱之色,卻無傷心之意,開口問道:“這相國小姐可是將軍所愛?”
沈望穹轉頭望着清凝,做出點頭模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征戰天下,運籌八方於我如平地而行,唯有這男女之事……”說罷看着子歌,“是皇上賜的婚,也可說是相國的意思。”
“原來如此。”清凝只說了這四字,便再無言。君命如何?能讓她嫁給非己所愛之人。
“我們要走了。”子歌看着沈望穹。
“你們去哪兒?”沈望穹不解,“怎麼會來京城?”
“只是來找些之前朋友,沒想過去見舊人。”子歌仍是不冷不淡道。
“沒想過回去看看?”
子歌聞言輕哼而笑:“如何回的去?”
沈望穹不再多言,也不攔着兩人,只能道句:“珍重!”
子歌拱了拱手,卻沒有再看沈望穹,與清凝二人側身離開。
沈望穹重嘆口氣,目前皇上式微,五皇子卻在此時出現京城,不知此後是否還能一如往昔。
黎卿安已到他身邊,抱拳開口:“上將軍。”
“什麼事?”
“我們的人已去追相國小姐。末將擔心,萬一不能將小姐找回,只怕相國那邊……”黎卿安心知不論是否能截住宮文弦等人,江紫錦恐怕是找不回了。
沈望穹朝遠處望了一眼:“盡我等所能去做,若真尋不回,也只能向聖上請罪了。”他頓了頓,轉身看着黎卿安,“我始終覺得,劫走小姐二人並無歹心,否則我手下將士,應所剩無多了。”沈望穹說話間一直盯着黎卿安,倒讓黎卿安心中一顫,不敢擡頭。
白衣女子望着子歌所選之路:“你要幫他找人?”
“沈望穹是我兒時唯一身處宮外的故友,也是他幫我逃出皇宮。他比我大五歲,當時行事已有少將風範。”子歌邊走邊道。
“所以你纔不願多談久留,怕連累他。看來你當初在皇宮也非毫無朋友,怎麼就忍心離開?”清凝道。這些天的相處,她已能很快想他所想,明他之意。
子歌淺淺一笑:“‘忍心’二字,與你我都無需再問了罷。”
清凝無言亦是笑起,有些話,本不用出口。
“何況,她不僅應是沈望穹的妻子,還應是小八的表妹。我決心離開時,剛好是小八來和我笑嘻嘻的說,他剛有了一個小表妹。”說起這些時,子歌竟不由自主現出笑意。
清凝看在眼裡,並不點破:“小八?”
“他是昭儀之子,自幼便受千萬寵愛,卻不知爲何總喜歡跟着我。”子歌道。
“你很想他?”
“卻不想見他。”見到,又能如何?時至今日,皇宮詭譎,誰知他如今變成何等模樣。
兩人輕功行走交談,絲毫無礙,不多時便見下方人影攢動。
“他們分開了。”清凝道。
“用扇之人亦是高手,我去會會他。”子歌說罷便欲落地,被清凝伸手拉住。
“若追上她,恰可帶她回去,我不想揹着她,走這麼遠的路。”說着一個翻身穩穩落在房頂屋瓦之上。
子歌見她語閉離開,不由會心一笑。他不擔心她,那些人,又怎會是清凝的對手。
徑直向前,不遠處貌似一個少年身影,一步一彎揹着一身喜裳之人。